刘晏见李琩沉吟不语,以为李琩是对新政产生了怀疑,解释道:“新政于大唐十分有利。税收购买力之所以不如天宝时期,皆是因为战乱破坏,只要平定叛乱,把河北之地纳入管理,财政收入将会再上一个台阶。”

    李琩点点头。

    刘晏接道:“今年是推行新制的第一年,还有许多人口未清查出来,高门大户也有很多隐匿财产,再过两年,形势会更好。而且以户等和田亩征税,许多少田无产者无赋税压力,也不用流亡,于国于民,都是利大于弊。”

    李琩道:“士安说的有理,推行新制,我心如磐石,不会朝令夕改。”

    刘晏听李琩态度坚决,松了口气,转道:“只是有些问题,还需要解决。”

    李琩道:“士安请讲。”

    “漕运还是一大难题。”刘晏思索着,“朝廷税地重在江南。先前,江南各地的税物是每年二月运到扬州,从扬州渡淮水进入汴水,汴水入黄河,黄河入洛水。裴公没改漕运之前,采取的是直运法,即运粮队从扬州直运洛阳,这就有两个问题。”

    “哪两个?”李琩配合问道。

    刘晏道:“第一,二月入淮水,但春季的淮水和汴水多浅滩,运输困难,要耗费四五个月,才能入黄河,此时已是六七月,六七月黄河水刚涨,水流湍急,不宜行船,要等到八九月水落,才能过黄河入洛水,至东都洛阳。东都洛阳至陕州,中间有一段三门峡,三门峡地险峻,船只难以逆流而上,多有沉毁。”

    “如此直运,多耗时日,花费也甚大。”李琩跟着分析,又问:“第二個问题是什么?”

    刘晏道:“淮水、汴水、黄河、洛水,各段水利不同,船队从扬州开始,船员皆是江南水手,到了黄河,洛水,便难以适应,多发事故。”

    “这确实也是个大问题。”李琩点点头。

    刘晏接道:“裴公改漕运之后,将直运改为分段运输,在河阴设置仓库,江南船不入黄河,在洛口设仓,黄河船不入漕洛,如此一来,省去了河水涨落等待的时间,各地船员,只在自己熟悉的路段运输,保证了安全。”

    李琩道:“裴公于漕运贡献甚大。”

    “是啊。”刘晏附和,转道:“但也有一些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李琩问道。

    刘晏道:“第一,分段不够细致。渭水这一段还可以再分,江南地区可全罢陆运,皆用水运。第二,汴河、渭河水浅,多有事故,可进行疏通。第三。运输船皆是自商民购买而来,规格不一,良莠不齐。第四,装运方法陈旧,谷物多有散漏。第五,运输人员皆为征发,导致积极性不高,自由散漫,航运水平底下,既多耗时间,又增加事故多发率。”

    刘晏一口气提出了五个问题,有理有据,李琩知他已有解决思路,问道:“可有解决办法?”

    刘晏从怀里掏出一份奏书呈上,道:“臣写了奏书,请陛下过目。”

    李琩拿过细看。

    刘晏在奏书里,根据他刚才提的五个问题,依次做了解答。

    第一,是分段问题。

    刘晏在裴耀卿的基础上,将河道分为长江、汴水、黄河、渭水四段,是为“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江南之运积扬州,汴河之运积河阴,河船之运积渭口,渭船之运入太仓”。

    第二,是汴河河道的问题。

    刘晏建议清理河道,开决汴河,分黄河水入通济渠。

    同时,为了效率和质量,此次的人力不用征发徭役,改用钱雇人。

    第三,是船只的问题。

    刘晏觉得,船只是漕运的关键,全部买商人和百姓的船,大小、质量不一样,问题很大,因此提议由官府承办船产,按照不同的水域,细化船只建造。

    在这一点的基础上,刘晏还进一步提出,漕运组织,不应都由富人包办,而应由官府承办。

    第四点,是装运方法。

    之前的装运方法,极其不规范,有斗有筐,导致散漏较多,刘晏提出将其规范,统一采用封口袋装,这样既能避免散漏,又能在翻船后,方便打捞,

    刘晏这个思路,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其实就是集装箱的路子,只是现在的水平,还做不出集装箱。

    第五点,是运输人员的问题。

    这个问题承接第二点,依旧不用强制征发徭役,都花钱来雇。

    并且刘晏还解释,用钱雇人虽然看起来多了支出,但是雇来的人,可以专业化管理,积极性更高,效率和安全都能得到保障,由此省下的钱,会比免费征发徭役省的钱更多。

    刘晏或许没有听过“免费的,有时候是最贵的”这句话,但是他显然领悟到了精髓。

    李琩对漕运的细节没这么清楚,看了刘晏的方略,十分赞同,道:“如此详细的方略,士安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刘晏道:“不瞒陛下,臣前后考察思索也有好几年,只是之前财政紧缺,天下不平,臣提出来也难以实现,现在叛军只有史思明在范阳、平卢做困兽之斗,朝廷又推行新制,加之盐政,朝廷有财力解决漕运问题。”

    李琩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便按你的方法做吧,朕照准。”

    “臣领命!”刘晏起身行礼,喜极而泣。

    李琩见刘晏这么激动,疑惑道:“士安这是怎么了?”

    刘晏道:“臣德微才弱,却受陛下如此信任,臣感动而泪,有失礼仪,还请陛下恕罪。”

    李琩起身拍拍刘晏的肩膀,道:“我得士安,是天赐福缘,士安只管施展才能,朕都支持你。”

    “谢陛下!”刘晏道了谢,又提出了茶的官收商销。

    李琩也同意了。

    两人一说便是半日。

    次日,刘晏在中书省拿出自己的漕运方略,让众官准备实施。

    不过,实施还没有开始,就有人出来反对,刘晏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性情刚直,所有反对一律打回去。

    反对官员们见刘晏油盐不进,就来给李琩告状。

    来反对的,有两波人。

    第一波,以张镐和裴冕为代表,他们反对的点,是改征发徭役为雇员,

    他们觉得,征发徭役这种免费的人不用,却要花朝廷的钱雇人,刘晏这么做,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别有用心,想中饱私囊。

    第二波,以崔祐甫和房琯为代表。

    崔祐甫出身博陵崔氏,和前面被杀的崔光远是堂兄,因为崔光远的死,崔祐甫对李琩有些意见,他认为崔光远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房琯本来在陇右当刺史,但是杜甫和第五琦和房琯关系不错,认为房琯有才,推举房琯入朝。

    李琩知道历史上房琯的拉胯表现,本来不想任用他,但是一来,有杜甫和第五琦的举荐,二来,房琯在历史上拉胯的是打仗,做个文官,还看得过去,三来,房琯之前是李亨的人,他若是不用,就会显得收服李亨手下的人是虚情假意,因此李琩便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两人反对的点,是官府造船和承办漕运组织。

    他们谏言官府造船和承办漕运组织,会让官员冗杂,加大管理成本,同时这又是与民争利,会打击民间造船的积极性。

    这是他们给出的明面理由,但实际上,是因为官府造船和承办漕运组织,动了地方豪强的利益。

    李琩对于这两波人的状告没有理会,依旧支持刘晏。

    但是,安史之乱的影响,李琩推行两税法的议论,还有盐的专营,一起累积到现在,矛盾已经十分剧烈,现在李琩又支持刘晏大力改革漕运,原本并不怎么有问题的漕运,成了导火索,各方势力又开始躁动起来。

    长安里面,已经到处在传,刘晏就是第二个李林甫,由于刘晏相貌并不是很好,他们还戏称刘晏为“丑郎”,对应李林甫的十郎。

    同时,说李琩独断专行,不纳忠言,设立锦衣卫监察百官,动辄杀人,有暴君倾向。

    这些言论很快传到宫里,宫中太监和宫女,也在偷偷议论。

    杨玉环听到这些言论,大为愤慨,闷闷不乐。

    李琩见杨玉环不高兴,便问道:“皇后最近又有什么心事?”

    杨玉环叹了口气,道:“郎君一心为国为民,却遭受非议,如今宫里都在传,说郎君有暴君倾向。”

    李琩笑道:“一开始我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杨玉环道:“人言可畏,若是让他们这么传下去,郎君的声名恐怕会受影响,不利于团结,况且虽然郎君不在乎,但是跟着郎君做事的人,并不一定都不在乎,他们明明是为了家国天下,却要遭受冷眼嘲笑,其积极性,也会大打折扣。”

    李琩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对,不为了我自己,也该为底下做事的人考虑,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杨玉环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如果只是一味打压,恐怕会起反效果,因此臣妾以为,可以先礼后兵。”

    “怎么先礼后兵?”李琩问道。

    杨玉环道:“先讲道理,道理讲不明白,再动兵。”

    李琩道:“他们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在里面,和他们讲道理,等于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是讲不明白的。”

    杨玉环道:“不是讲给那些装睡的人听,是讲给天下人听,只要天下人不被装睡的人带偏,就可以杀了装睡的人。”

    “有理。”李琩笑了笑,捏了捏杨玉环的脸蛋,道:“你真聪明。”

    杨玉环见李琩的模样,道:“难道郎君已有办法?”

    李琩道:“我打算举行一场朝堂辩论会,让不服的人都出来说说,很多事,不辨不明嘛。”

    “这倒是个好办法。”杨玉环转忧为笑,“郎君早有打算,臣妾多虑了。”

    李琩笑道:“那你就不要闷闷不乐了,我们去逛逛。”

    “好啊。”杨玉环嫣然一笑,和李琩去了。

    ……

    宣政殿。

    李琩坐在龙椅上,下面站着两拨人,一拨是以刘晏为代表的改革派,一拨是以张镐、裴冕、崔祐甫、房琯为代表的保守派加门阀派。

    李琩道:“最近的流言,朕听了一些,朕知道你们其中有人不满,朕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人不满并不是因为私利。今日,朕就让伱们把话都说出来,不管你们今天说了什么,朕都赦你们无罪。但要是今日不说,往后私下议论,就不要怪朕不讲情面!”

    众官闻言,面面相觑。

    张镐向来耿直,站出来,道:“陛下既然有令,臣不说,便是欺君之罪。”

    李琩道:“你说。”

    张镐道:“臣认为应当取消盐业专营。之前之所以由朝廷专营盐业,是因为战乱,朝廷需要增加财政收入,但现在只有史思明在范阳、平卢缩首待宰,天下将定,此时应该还利于民,安天下百姓之心。”

    刘晏接过话头,道:“范阳、平卢皆为险要之地,平定叛乱尚需要时日,这期间若是有个万一,又该从哪里找钱来平乱?”

    刘晏顿了顿,接道:“况且大唐的危机只有史思明的叛军吗?南诏收骠国等地,盘踞南方,眺望剑南,吐蕃虎视眈眈,想尽办法争夺陇右道和西域诸地,回纥雄踞北方,契丹、室韦、同罗盘踞东北,俯瞰中原大地,随时范边。大唐列祖列宗同情边境百姓,所以整顿烽火狼烟,修建屏障要塞,派将士在边疆屯田,陛下继德中兴,因此才兴办盐业专营等政策,支持边境用度,现在若废除这些政策,对内导致国库空虚,对外边境守备用度缺乏,让边关将士挨饿受寒,若是如此,大唐怎么防备外患?”

    张镐反驳道:“最好的治民之法,在于防堵骄奢淫逸的源头,开辟仁义之途,拓宽道德的端续,安禄山之所以叛乱,便是因为太上皇恩宠太过,让其权势滔天,人才济济,财富不尽,致使其道德低下。如今实行盐业专营,与民争利,致使当前盐价比盐业专营之前,已经涨了三倍。这样做,只会破坏百姓淳朴忠厚的天性,形成贪婪腐化的风气,愿意本分种地的越来越少,追逐工商利益的越来越多,这无疑损害了大唐的农业根本,加剧社会的奢侈之风,如此大唐只会越来越乱。”

    刘晏和张镐都摆出了自己的论点。

    张镐从反对两税法到盐业专营,都不是为了私利,他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了大唐着想。

    只是他的想法,太过理想化。

    但正是因为好心错路线,才更显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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