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墨眸深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细碎的亮光里挣扎。
他脑海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红色的,黑色的。
小小的人儿像破碎的瓷器,深深地陷在泥泞的、粘稠的血色泥土里,再也看不到她眼角亮晶晶的泪珠,再也看不到她甜甜弯弯的嘴角。
看着那些细碎的血珠,他的心脏仿佛也被重重敲碎。
他拳头慢慢攥紧,喉咙涌起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倏地就吐了出来。
没有防备的,花戎长袍上落了一大片血污,仿佛落在初雪上的血色梅花,热热的,妖冶的。
吓得她一个后仰,跌坐在地。
银狐的衣服是黑色的,没怎么落上血,他擦了擦嘴角,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而花戎一身白衣,密密麻麻的血污红艳艳的晃眼。
众人回过头,只看见银狐搀扶她的样子。
谭铭眼里难掩嫌弃。
这个儿子不仅弱不禁风,还泪眼婆娑,口吐鲜血。
他真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么弱鸡,真的是他儿子吗?
这么弱鸡,真的配当他儿子吗?
一世英明,都毁了!
谭铭大步走来,眉头拧成了“川”字,出口的话冰冷至极:“丢人现眼的玩意!”
“吹二两风还能吐血?真是废物!垃圾!”
“还不快给我滚!”
花戎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说,心里说不上的酸涩。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具象化。
脑子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大家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价值罢了。
作为一个废物,如果,你不能给银狐提供情绪价值,不能哄他,讨好他,他马上就会把你抛弃,见死不救。
甚至,巴不得你死!
这样,他人生中唯一的污点,自然也就消失了。
所以,上一世,他没有来救你,很正常。
人性使然。
她全身止不住发抖,还发冷,男人碰她的手,她战战兢兢躲开了。
被他摸过的地方,像刀挫般的痛。
女人雾色的双眸,浸满了疏离、害怕、恐惧,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扎进他的心。
刀子尖锐无比,在里面不停翻转,绞得他心脏鲜血淋漓。
银狐想上手拉她,花戎却一再后退,最后踉跄跌坐在地。
梦魇里尖锐的,掉落又碎开的痛,一点一点在她脑子里变得清晰。
摩隐抬手扶她,她竟扑进了他的怀里。
“救我,救救我……”
她声音发着抖,不敢回头去看银狐,好像这样,就可以彻底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就可以彻底远离废物、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自己。
摩隐抬起骨结分明的手指,轻柔地给她擦眼泪。
这个锦荣生得极好,泪眼孱弱的样子更让人心生怜惜。
皮肤细腻嫩滑,吃起来一定很甜口。
他喉结滚动,殷红的薄唇微微上扬:“谭将军,稍安勿躁。”
“廖公公,带他去换身衣服。”
见她的手指仍然抓着他衣角,摩隐眉眼愈发温柔,磁性的声线极尽撩人:“不怕,一会我就来。”
摩隐本来对谭铭不肯乖乖交兵权,颇为不满。
现在看他,眼里都多了几分亮色。
既然你这么看不上这个废物儿子,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收下了。
谭铭见锦荣被带走,眼里现出挣扎,但到底没说什么。
这个儿子和他相处没两天,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关键,还这么废物,让他丢脸,被魔皇看上,也算废物利用了。
他甚至希望他活不过今晚,免得以后,再当众丢脸,让他抬不起头。
银狐唇瓣咬出鲜血,黑瞳上的光影不停颤动。
花戎后退的反应,几近摧毁他的理智。
他心脏痛到无法呼吸。
银狐手指紧紧握住三生戒,努力压下翻涌的怒意。
没关系,不管她如何害怕他,讨厌他,都没关系。
她已经和他上了三生石,她想逃,永远也逃不了。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又不是真的,等她反应过来,哄两句,应该就好了。
男人身影没入暗处,悄悄跟着在两人身后。
廖公公将她带到一个房间,翻手锁上门,就离开了。
花戎坐了好一会儿,才抚平心绪。
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到了上一世被囚禁的宫殿。
只是,这一世,她不是被绑着的。
但是,在刀挫般痛楚退去之后,她肌肉松软无力,甚至,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她努力平复呼吸,过了好久,才用尽全身力气蚊呐似地喊了一声:“夫君。”
然后,眼泪再一次滚落,像下不停的下雨,滴滴答答。
她脑子里好像被灌了沉甸甸的东西,神经顿挫地抽痛,根本用不了神识,肌肉也使不上力。
无助,害怕,绝望,彻底裹挟了她。
她止不住发抖,上一世还有杨妃来救她,这一世,大概,再也没有人会来救她了。
银狐最是小心眼。
脾气大,架子也大。
估计看她跟别人走,转头生气去了。
自来吵架,都是她先低头得多,更何况,这次是她理亏。
他,肯定不会再管她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声,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高大的身影进了屋,翻手又拔回了门栓。
男人缓缓近前,停在了离她十米开外的地方。
银狐面色冷峻如霜,暧昧旖旎的暖光从上面打下,给男人冷凛的黑瞳添了几抹淡淡的媚色。
他看着缩在墙角的女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想起来,在仙临客栈的时候,花戎也是这样缩在角落,惊恐、害怕地看着自己。
而且,自那以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再朝他发脾气。
莫不是,因为那个噩梦?
他试探地往前迈了一小步,花戎呜呜咽咽地喊出了声:“夫君”。
比起杨妃,她更希望是银狐来救她。
看着银狐朝她大步走来,她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哭着蜷在角落,无数次幻想,男人向她走来,抱住她,带她离开。
她心里抑着极大的悲伤,她甚至怀疑面前这一切都是幻觉。
直到,男人温热的臂膀紧紧抱住了她。
她终于能动了。
花戎伤心地哭出了声:“为什么,为什么过这么久才来救我!”
“为什么,你不早点来!”
“我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你都没来。”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