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愚被翟亮揭破用心,不禁露出尴尬之色,当下讪讪一笑道:“真是难得,小翟居然也会动脑筋了,看来下次我得带小莫出来才行,免得轻敌之下露出破绽,回去被人打我的小报告。”
翟亮正自无语,便听门外一个尖细声音悠悠的道:“既生瑜,何生亮,你们两个胆大包天,背地里说笙儿的坏话,难道不怕她生气吗?”
说话间房门打开,只见一条飒白人影优哉游哉的踱了进来,一张胖嘟嘟的娃娃脸上隐含笑意,白多黑少的眼睛往场中一扫,随后拊掌笑道:“不错嘛,干脆利落,一招毙命,的确很合本公子的脾胃。”
翟亮看清来人,登时精神一振,郑重抱拳为礼道:“童师兄来得正好,此地请你看顾,我去追那丫头。”
来人呵呵一笑,跟着摆摆手道:“大可不必,那丫头总归是笙儿的差事,你又何必跟我抢呢?”
翟亮听得一怔,张张嘴还待再说,周愚已经摇摇头道:“罢了,那个笙儿虽然没来,偏又来了这个笙儿,我说童笙师兄,咱们真要赶尽杀绝么?”
敢情来人正是“谙屠生”童桦,闻言打个哈哈道:“其实本公子都无所谓,只不过贾老弟估计不想留下隐患,咱们既然跟贾老弟做了盟友,便应该急人所难,不知两位师弟以为然否?”
翟亮听罢点头称是,贾希仁虽然疼得直冒冷汗,可还是挤出满脸感激之色。只有周愚喟然一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自己终究无能为力。
跌跌撞撞一路奔来,龚小娥心中虽然痛得完全失去知觉,却仍是死也不肯相信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从来视为天神一般的师父,片刻之前还那么意气风发的师父,怎么可能就此死于非命?
不错,这一定是师父使的障眼法,目的只是为了迷惑敌人。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师父,姓贾的狗贼不也是让手下扮作他自己么?
师父一身撼天动地的本领,绝不可能给人斩下手臂,所以那肯定是假扮的!
但为什么他的音容笑貌那么熟悉,哪怕连细微神态都不差分毫,难道真有人能把师父模仿得惟妙惟肖?
是了,必定是黑暗之中辨不清楚,真的和假的之间总有差别,反正那人不是师父!
那位大侠浴血奋战,才将自己送出险地,自己万万不能辜负他的牺牲。
他既然愿意代替师父对抗强敌,想必是师父的知交好友,等以后找到师父,一定要问明他的身份,诚心感怀拜祭。
虽然竭力说服自己,但龚小娥心头依旧痛得好像在淌血一般,甚至灵魂都像是被抽离了身体,只余躯壳行尸走肉一般奔行,却不知应该奔向何方。
夜至极暗,如临幽冥,眼前所见尽是苍凉深林,摇曳摆动间好似幢幢鬼影,分明直欲摄魄夺魂。
萧瑟鸣风之中,龚小娥忽听一声沉喝传来道:“阿弥陀佛,施主留步,老衲有事相告。”御书屋
像是终于碰到一个让自己停下脚步的理由,即便全然未曾理会究竟是何人言道何事,龚小娥还是艰难的顿住身形,缓缓回头望去之际,赫见一名身形挺拔的僧人映入眼帘。
这僧人看起来已经年过五旬,身着黄褐色的僧袍,脚踏六耳芒鞋,腰间挂着一对戒刀,颔下一部灰色胡须,容颜虽然已显苍老,精神却依旧矍铄。
思想早已迟钝,哪怕稍稍动念,都会觉得头疼欲裂,龚小娥索性不再回忆是否见过这老僧,眼神涣散间哑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叫住我?”
那老僧双手合十道:“老衲黄梁,来自五台山清凉寺,施主应该是黄河五蟒帮的龚小姐吧?”
龚小娥微颔首道:“是我,你……大师有什么事?”
那老僧——黄梁上人清咳一声,语带慈和的道:“老衲看施主颇有慧根,不知你可听过摩诃萨埵舍身饲虎的故事?”
龚小娥似是一怔,随即摇摇头道:“小女子愚鲁,从来不曾听过。”
黄梁上人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那佛陀割肉饲鹰的故事呢?”
龚小娥为之默然,片刻方涩声道:“小女子不通禅机,大师有话尽可明言。”
黄梁上人轻轻一叹,凝视着龚小娥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千世界众业难消,唯有舍生以利众生,方可到达极乐世界,施主身具佛缘,定能领会个中三昧。”
龚小娥终于醒过味来,当下强抑满心愤慨,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语声尖利的道:“既然如此,大师为何不下地狱?”
黄梁上人并未着恼,只是淡淡的道:“老衲虽有舍生之心,可惜眼下时机未至。”
龚小娥狠啐一声,满含戾烈的道:“好个时机未至,莫非要等你们把所有人都害死,才是所谓的时机?”
黄梁上人摇摇头道:“老衲身上尚有职责未了,不可轻言牺牲。”
“而龚小姐已经飘零至此,继续苟且偷生,只是误己误人,倒不如效法佛陀舍身的大智慧,修得来世的大福报。”
龚小娥身临绝境,反而激起了满腔慷慨烈性,银牙紧咬间放声痛斥道:“无耻秃驴!——还敢妖言惑众!世间猛虎恶鹰不计其数,你自己不舍身饲喂倒也罢了,竟还要逼迫旁人舍身,这难道便是你的‘慈悲’么?!”
黄梁上人神色一整,再次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猛虎恶鹰皆为业力所聚,六道轮回之中自有恶果偿还,我佛怜悯芸芸众生,以求自渡而后渡人,龚小姐若无自渡之心,又怎能领会我佛的大智慧?”
龚小娥愈发激愤,霍地自腰后摘下那对金锤,锤头指向黄梁上人道:“不必废话!想要本姑娘的性命,尽管动手便是,且看你能不能渡得了我!”
黄梁上人俨似惋惜的道:“龚小姐本有佛缘,但如今一念之差,反而落得满身罪业。阿弥陀佛,既然自渡不成,那老衲只好越俎代庖,帮助龚小姐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龚小娥怒极反笑,尖如枭唳的道:“够了!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越俎代庖,何必在这儿假言伪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