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祠堂里的气氛,一时间微微有些凝滞。
庄老童生带着几分怒意,质问庄云黛:“——你大伯娘先前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那不是依了你的愿,分家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庄云黛把庄老童生的后半句话重复了下:“我还想怎样?——爷爷,这话,应该是我问吧,大伯娘还想怎么样?”
她声音微微的提高,原本清甜的嗓音,带上了一分凄厉的味道:“我自打傻病好了,只想跟弟弟妹妹好好活着而已!……大伯娘不让我们吃,不让我们穿,那好,我便咬着牙,求了分家,另起炉灶,带着弟弟妹妹住到老房子里去!多难多苦我都忍了,为的是什么?为得就是能带着弟弟妹妹好好的活着啊!可就这,就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大伯娘都不答应!大伯娘这是想要毁了我一辈子啊!我今年,也不过才十二岁而已,大伯娘怎么就这么狠的心!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已经带着弟弟妹妹搬出了庄家,再也不碍大伯娘的眼了,大伯娘怎么就还不能放过我们?!——大伯娘,我是真的想问问你,你还想怎么样?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庄云黛说的句句泣血,祠堂里先前被庄家那出母慈子孝渲染出来的气氛,一下子被庄云黛这番泣血的话,给驱散的烟消云散。
众人都面带不忍的想了起来,分出去单过的二房,挑大梁的庄云黛,今年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
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哪个上头没了父母的十二岁孩子,会拼了命去求把她们分出去单过?
对一个孩子做这等腌臜下流的事,符氏的错,又岂能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一念之差”能概括的?
这就是想让她生不如死啊!
这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围观的人,乃至包括庄氏族老们,都沉默了。
符氏后槽牙都在咬得咯吱咯吱响。
这庄云黛,又来坏她的事!
真就命里克她?!
王翠翠她娘听得攥紧了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意,大声道:“好孩子,你哪里都没做错!是你大伯娘心黑!”
她这话像是激起了千层浪,不少人都纷纷出声支援庄云黛:“好孩子,你没错!”
“是啊!可怜见的,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却又碰上这样歹毒的大伯娘!”
春柳冷笑:“先前符氏口口声声说知错了,但在黛姐儿主动迈出来之前,可没人想着跟黛姐儿道一声歉!”
庄老童生听着四下里的议论纷纷,脸上那苍老的面皮微微抖动,差点按捺不住。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难掩眼中的厌恶,看向庄云黛:“你大伯娘先前要给你磕头道歉,你不是也不愿意吗?——虽说分了家,但到底也是一家子。往后你大伯娘不敢了!”
符氏强撑着点头,咬牙道:“对对,我再也不敢了。”
庄云黛淡淡道:“是吗?可我不相信了——万一还有下次呢?我要拿自己的命,来赌这个吗?……赌输了的话,大伯娘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再也不敢了。我可就没命了啊。”
庄老童生恼羞成怒,点着庄云黛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庄云黛没再看庄老童生,反而看向这会儿沉默不语的一干庄氏族老。
庄云黛轻声道:“各位族老爷爷,说起来,论参军,应征的也不该是我爹,是我大伯。但我大伯怕上战场丢命,不敢去,最后是我爹替他参了军,在战场上厮杀了好些年,供养了全家,最后又丢了命。从这点上来说,我爹爹也算是还了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不欠他们什么了。”
庄老童生没想到庄云黛会说起这个,他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把,呆愣在了原地。
庄李氏想起早逝的小儿子,红了眼,拿出帕子飞快的擦了擦眼泪。
庄云黛继续道:“眼下我跟弟弟妹妹已经分出来单过,我们是爹爹最后的骨血,只想好好的活着,也算是替爹爹延续香火……所以,今儿这事,爷爷方才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我还是那句话,想好好活着罢了——只要符氏一天还是我大伯娘,她天然的拥有着身份上的便利,对我跟弟弟妹妹的威胁,就一天不会消失。”
符氏的指甲忍不住掐进了掌心。
庄老童生皱紧了眉头:“你意思是一定要让庄家休了符氏吗?!”他先前因着想到了早逝的小儿子而有些酸软的心肠,又硬了起来,“——不都说了吗?裕哥儿打算进学,他娘被休弃的话,说不得会对裕哥儿进学有影响,你这是想毁了你堂弟的科举之路吗!”
庄云黛心下微哂。
说一千道一万,这庄老童生的心,一开始就偏的歪歪的。
她的一辈子,她的命,甚至二房这几个孩子的命加在一起,怕是都没有庄文裕一个小指头贵重。
庄云黛倒是不伤心,她只是替原主,阿期跟彤彤,甚至原主那战死的爹爹,都有些不值罢了。
她摇了摇头,冷静的说出了她早就想好的,也是她真实想法的另一条路:“我知道爷爷不会舍得休了大伯娘,也没什么。但我先前也说了,只要大伯娘一天还是我们的大伯娘,她带给我们二房的威胁,总要比旁人大上很多——既然庄家不休大伯娘,也没事,那就请族老爷爷们,把我们二房这一支,在族谱上单出来吧。”
庄云黛这话一出,满祠堂俱是震惊一片!
须知,虽说是分了家,但在族谱上,你们两家还是同一脉甚至同一支,后人们溯源时,你们这一支的亲戚关系,那总是要比旁的族人都要亲上几分的。
但,庄云黛这会儿提出来的法子,却是把二房真真正正的,从向阳村庄家名下分出来,单独成为一脉。
往后,虽说庄云黛还是得叫庄老童生他们爷爷奶奶,但同庄世忠那一脉的关系,却就止于族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