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回到家时,何昊正在客厅打电话,她走进来时,他没有避讳她。
他的脸色很差,正憋着火,不知电话里对方说了什么,点燃了他的怒火。
“什么叫没办法?再加十万,让他们和解。”
“他们是外地人,过来打工的,不会不缺钱。你他妈别光顾着砸钱,动点其他脑子,知道吗?”何昊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妻子一眼,没有继续讲下去,“总之这件事给我压下。”
李敏没有离开客厅,等待他电话的结束。
“有事随时跟我讲。”
何昊挂了电话后,就把手机扔到了旁边的沙发上,他拿过茶几上的酒杯,喝了两口,“你说这都什么事,年才过完,就给我弄出这种麻烦。”
李敏自然知道是什么事,直到这一刻,她内心都无比震惊,却是冷静地向他提了建议,“这件事,我们可以不介入的。把他开除,他的行为与公司无关。该怎样走法律流程,就怎样走。”
“表舅到底是家里人,我们怎么可能不介入?不压下这件事,被人利用了扩大影响,对公司和集团,都是威胁。”何昊越说越不满,“表舅这个年纪了,难道我们要干看着他进去吗?这件事已经弄得舅舅都知道了,你觉得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他会怎么想?”
他口中的表舅,在公司采购部任职,家族企业的裙带关系用千丝万缕来形容都不为过。
李敏听着他张口闭口的一家人与颜面,却对这件事一字不谈,毫无触动的样子。她坐在客厅里,看着他,像是一个陌生人,与自己无比遥远,“这件事不光彩,碰了只会让我们丢掉脸面。”
她忍住了一阵的哽塞,“那个小女孩才四岁。他这个年纪了,还干得出这种事,太缺德了。”
何昊皱了眉,“事已至此,谁都要接受现实。他们拿钱走人,才是最实在的选择。我们给的钱,足够那一家子好好生活了。”
我们是谁?
李敏没有问他这个问题。
“他们当时就报警了,我不觉得他们会接受赔偿。”
“表舅不会进去的,这个案子会被撤了的。钱足够多,他们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何昊站起了身,不愿意再听这件事,“晚上有应酬,我先出门了。”
看着他的胸有成竹,显然这件事他已经有了计划,她再说什么都是毫无用处,“不要喝多。”
何昊叹了口气,拍了她的肩,“没办法,这件事必须要压下。你不要想多,等我晚上回来,一起吃点东西。”
李敏抬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笑了下,“好。”
关门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她在沙发上不知坐了有多久,直到听到手机的震动声,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看着亮着的手机屏幕,觉得在屋子里憋得慌,李敏拿起手机,打开门,走去了露台。
外边的天雾蒙蒙的,一个周末,下了两天的雨,直到刚刚才停。楼层高,云雾缭绕着,看不见前方的景。又降了温,真不知天还要冷到何时。
母亲问她吃了没,外孙在哪儿,又说了几句家常,说等天气暖和些,要去找野菜,回来包馄饨吃,到时候给她送过来。
李敏一一应付着,心知母亲这么迂回地唠叨一堆,定是有事相求。果然,母亲就说起舅舅的女儿,她的表妹,虽然考研的分数还没出来,但估了分,觉得考不上。考虑来京州,人生地不熟,问她能否帮表妹找份工作。
舅舅家在本省的一个小城里,母亲对他们照顾颇多。外公外婆还在时,李敏还曾出过钱,赞助舅舅一家置换了套更大的房子,理由是母亲觉得自己不在身边,是舅舅在尽孝。
这几年,父母双方的亲戚,李敏照拂颇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父母有过矛盾,父亲认为母亲对娘家补贴得太多,指责母亲封建观念作祟,净帮不成器的弟弟。而那个弟弟丝毫没有感恩之心。
这一次,李敏没有直接应下,问了母亲,表妹离毕业还有好几个月,为什么不先自己尝试找工作,她介绍的工作,不一定专业对口。
母亲的论调无非是经济形势差,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他们在京州,有能力就该多帮忙。
李敏听得心烦,而自己心中的苦闷无人可解,母亲到底还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忍不住将何昊表舅的事简要地讲给了母亲听。
母亲听后,话筒里半天没有出声,叹了口气,骂了句畜生。
然而母亲随后就问了句,何昊怎么想的,他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李敏的心没由来得陡然一沉,还是回答了她,说当然是瞒着了,他们家谁都不想让这个表舅进去。
母亲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这件事他也没办法,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李敏看着空中飘动着的雾气,轻声问了母亲:妈,你们当初把我介绍给他,就是为了给你们家作贡献的吗?
说完后,李敏就挂了电话,不想听到任何回答。
亚东集团在京州的能量,足以将这件事摆平。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都能动用各种关系,给解决了。
当初与何昊在一起时,李敏喜欢这种感觉。
生活中的大多事情,好像都变得如此容易。只要脑中有想法,便能轻易落地实施。曾经工作中的诸多不顺,不是能力问题,而是站位不同。往来人脉都是名流,谈论的话题都是充满了利益的流动。
那时的她,的确是不想听到任何对生活艰辛的抱怨。她也并不轻松,默默观察着那一个不甚熟悉的阶层的生存规则,模仿着他们的说话与做事方式,做到让身边的人满意,再学习去牵桥搭线。这些事,并不比一份工作来得简单。
可是,如今的自己,竟还会怀念上班的时候,似乎很纯粹,最大的埋怨不过是领导傻叉,下班后去吃一顿火锅泄愤。
念头刚生,李敏就掐灭了,不必美化过去,那时的她绝望于无力改变一尘不变的生活,她没有一刻想回到过去。
外边到底气温低,她走进温暖的屋内,关上玻璃门,将寒冷隔绝在了门外。
过完荒唐的周末,周一早晨被闹钟吵醒时,孟思远艰难地伸出胳膊,关掉了闹钟。腰被身后的人箍着,她试图拿开他的手,却被他搂得更紧,臀后还感觉到被顶着。
“放开,我上班要迟到了。”
“急什么,你又不用打卡。”
他晨起的嗓音有些低哑,说完嘴唇就碰到自己光裸的背上。他这人无需上班,说得倒是轻巧,孟思远掰开了他的手,掀开被子就跳下了床,急匆匆地去找衣服套。
她急匆匆地洗漱完,看了眼时间,拿了包就出门,没再进卧室一趟。
打车到公司,买完咖啡就快步走向办公楼,坐到位置上后,孟思远都有些喘,赶得太急忙了。
半个小时后有部门会议,她打开电脑,边灌咖啡边看资料,时间差不多时,她就去会议室候着了。
是市场部的例会,上司胡志峰召开的。算是走流程,各自汇报后,上司讲了接下来的业务重点方向。
孟思远听完后,内心有疑惑,但没有提出。直到会议结束,她留下问了上司,老板上次开会提到的一条新业务线,要不要去尝试做一下。
胡志峰一口回绝了,说老板只是说可以去研究下,没有说一定要做。他觉得上半年不如将资源精力都放在原有业务的深耕上,而不是投入到一条风险高、回报极其不确定的新业务线上。
孟思远点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条新业务线,是她想做的。上次开会,老板提过一句,她当即记下,研究了许久,觉得可行性很高,完全值得去做这条新业务线。
当然,上司说的也是事实。
但谁做业务,都不能完全规避风险的。公司是在增长,然而增长减缓的势头已现端倪。在竞争异常激烈的市场上,是不进则退的。不能走得足够快,就会意识不到地迅速被市场抛弃。
上司是拿业绩说话的,不然坐不上这个位置。然而这也是他拒绝的理由,原有业务保持着增长,没必要去冒险。
然而除了业务层面的分析与判断之外,孟思远认为老板是想做这条新业务线的。提的那一句,就足够她捕捉到信号了。
这两点原因,足够让她去争取做这件事了。
虽然在上司这有阻力,拿不到预算与支持,但她仍有很多准备可以做。
恋情之初,两人就各自忙碌着。
周一孟思远下班时,肖华就已经去出差了,连着一周的工作日都不在京州,只有晚上会打电话聊天。
她并无多少失落,自己也很忙。在公司的位置,是由业务能力决定的。开拓业务,争取资源,构建和维护人脉,每一项都需费力费脑,钱不会是拿得轻松的。
她的生活算得上决策保守,甚至有些无趣,而在工作中,她并不按部就班、等待着任务的下达,比起大多数人,甚至算得上风险爱好者。
业务做成了算她的,万一砸了,还有老板担着。当然,道理看起来简单而轻松,她还是会有很多担心做不好的时候。
周五下午,她提前下班了。回家拿了行李后,就去机场,独自去新加坡。落地后,他来接了她,他是由出差的目的地直接来的。
上车后,他未问她吃过晚饭没有,就直接带了她回酒店。刚进房间,行李刚落下,两人就迫切地吻着对方。
彼此都在刻意压抑着想念,不知是在向谁证明,他们不会为恋爱而分心,能够足够理智地专心投入工作,不会被感情所牵制。
似乎年纪渐长的一个缺点是,不敢轻易all in,总试图保留更多的自我,不让对方影响自己太多。
可是,激烈的亲吻,不顾一切的痴缠,在欢爱时盯着彼此的面庞,爱抚着身体,又怎么能藏得住?
在她的快乐满到快溢出来时,他埋在她的脖颈上,对她轻声说了句,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