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琰的封地发生了这样恶劣的案子,皇帝老儿自然要刁难他一番,当天傍晚圣旨便到了。先是斥责高琰渎职,命他彻查案件却不派任何司天监的人来协助。气的高琰当即摔了圣旨,狠狠踹了宣旨太监一脚,又威胁他不准将此事说出去,折辱了好一番才将吓破胆的小太监放了回去。
接下来一连几天,他放下偏见与谢无恙共同办案,走街串巷收集消息,却总是不得要领。
说来也怪,自打城外乡下有孩子失踪后,最近半月内引冬城里也开始丢孩子。于是谢无恙不仅要忙着勘破剥皮案,还要分神去安抚那些哭哭啼啼的妇人,帮她们找孩子,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引冬城这些天不太平,可人总是要生活的。在剥皮案发生的三天后,城里卖绸缎发家的崔大户娶了第四房小妾,他家中富裕,便请了引冬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来吃席,其中自然也包括池婺了。
她今日参加婚宴,便不方便穿平日里最爱的红裙了,于是她索性做了男子的打扮。用白玉莲花冠将头发束起,穿上了不常穿的、用银色丝线绣竹子的白袍。再加上高挑的身材和玉折扇,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个富贵公子的模样。
寻常人家娶亲讲究的是掀盖头入洞房后新娘才可活动,可崔大户却不是如此,在席吃到一半时便让新娘子出来敬酒,一时间周遭人群均窃窃私语,说他崔家把新嫁过来的小媳妇当做了个可炫耀的物件。
众人虽窃窃私语,可新娘子却面色不改,大大方方与众人寒暄吃酒,一言一行竟比当家主母更有风范,再加上她年轻漂亮,将崔大户迷得眼睛恨不得长在她的身上。
待酒敬到池婺那一桌时,她与鲤乐皆是皱了皱眉,只见新娘虽然身着喜服,可艳丽的眉眼间总是缠绕着一股子死气,十分的不吉利。池婺盯着她,脸上却露出一抹诡笑,趁着敬酒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叹道:“哎呀,小娘子手上的镯子好漂亮,在哪里打的?赶明我也去打一个。”
被池婺这样一拽,新娘子脸上顿时腾起了一片红晕,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还是一旁的崔大户替她解围:“我说池老板,这手镯乃我家传之宝,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了。我家笛儿胆子小,您可别为难她了,赶明我挑几匹上好的绸缎,送到您式微阁去可好?”
“笛儿?”池婺将这名字低声在口中念了一边,猛地松开了笛儿的手,朝二人拱了拱手抱歉道:“池某唐突了,还望崔大哥和笛儿姑娘见谅。这几个符咒当做赔礼了,将它泡水喝下,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她说着便想把符咒往笛儿手里塞,没想到笛儿却主动接过她的符,欣喜若狂地福了福身:“多谢池老板!”
待一众敬酒人走后,鲤乐悄声凑到池婺耳边问:“姐姐也看出来这崔家四姨娘不对劲了?可姐姐方才给她的驱邪符咒,她却是真真实实地拿在手里了,这又如何解释?难道咱们二人都看走眼了不成吗?”
“我一时也没有头绪,算了,他家的事与我何干。”她二人都不能喝酒,自然坐去了小孩那一桌,眼下席已经吃了一半,桌上的小孩早就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秉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师徒二人便要了些油纸,乐颠颠地打包些吃食。
冷不丁的,有一阴恻恻地声音在她二人身后发话了:“才几天不见,式微阁的生意便冷淡到需要你打包剩菜的地步了吗?”
池婺回头,对上了高琰一双戏谑的眼,她这才想起崔大户宴请引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高琰的排面可数第一,自然是被安排在了里间的小桌。她不笑,口中淡淡道:“你这陌生人好没礼貌,我式微阁生意如何关你何事。”
“你一口一个陌生人,当真要把我们的情义抛在脑后了?”高琰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道。
“情谊?我与你高琰何来的情谊?”
“你!”高琰听她这样说,心中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十分难受。他步步紧逼,几乎要将池婺逼得坐在桌子上:“那日的拥抱算什么?那些天的照顾又算什么?我知道我不该疑你,心中也后悔过,可你始终不肯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池婺,现在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王爷与其在我身上费心思,不如想想如何破案。”池婺用手中扇子抵住高琰越来越靠近的胸膛,语气客气而疏离:“前些天谢无恙来找过我,那妖刚刚诞生便犯下如此大案,想必最近会再杀人,你还是将心思放到保护引冬城百姓上面吧。”
被她的扇子抵住胸口,高琰只觉得心尖有猫在挠,他敏锐地捕捉到的池婺话中信息,更加咄咄逼人了起来,“你竟见了谢无恙,却不肯见我?”
还未等池婺作答,一旁的听荷赶紧将失了分寸的高琰拉开,示意他看看四周。他这发现方才步步紧逼池婺的一幕被座中宾客看了个一清二楚,顿时耳尖如火在烧,于是轻咳了一声,故意道:“既然如此,多谢小神仙指点。”
池婺知道他一王爷还是要面子的,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走,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朗声道:“不必客气,王爷好走。”
待到满场宾客皆散去时,新娘子笛儿扶着醉到不省人事的崔大户往屋里走,迎面跑来一个穿金戴银的三四岁女童,正是崔大户唯一的女儿妙玉,她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冲笛儿笑:“姨娘,我爹怎么了?”
“你爹吃醉了酒,玉儿可别调皮扰他休息。”笛儿很是喜欢小孩,见到如此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难免心生疼爱。她想伸出手摸摸女孩头顶的软发,却被赶来的大夫人一把推开。
大夫人从地上抄起妙玉抱在怀里,恶狠狠啐了一口在笛儿的脸上,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赶紧滚远些,别带坏了我的女儿。”
笛儿也并不还口,直到大夫人抱着小妙玉离开了院子,她脸上谦卑的微笑刹那间消失,用袖口擦掉脸上臭涎,一把将崔大户搡进了门中。紧接着她凭空披上一件火红的、羽毛做的外衣,霎那间身边妖气冲天。在她披上外衣的下一秒,美艳的笛儿不见了,一只通体血红的大鸟如烟尘般从天井中溜走,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