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收拾行装,向爸妈道别。
我妈和奶奶眼圈红红的。
我爸嘴上骂二叔,但是依然给我塞了钱,让我到城里别亏待自己。
他们谁也没有拦着我。
因为他们都知道,去城里闯荡,不是坏事。
农村这方小天地,毕竟还是太小了。
要去城里,需要步行到镇上坐车。
我没有让爸妈送。
我不忍看见他们跟我依依惜别。
我背着包,独自走山路。
出了村之后,就看不见什么人了。
这时候正是夏天,草木茂盛,路边的大树,把原本就不宽的山路遮了一半。
有时候走在山路上,就跟走在密林里没什么区别。
忽然,前面有人幽幽的说:“兄弟,你眼睛好使吗?”
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身上穿着不合身的长衣长裤,头上还戴着一个大斗笠。
艳阳天,戴什么斗笠啊。
怪模怪样的,我立刻就心生警惕。
结果那个人又问:“你眼睛好使吗?”
我说:“还行。”
那人又说:“还行的话,你帮我看看,你看我像个人吗?”
我顿时心中一凛:“这是要讨封?”
讨封这种事,只在北方流行,在我们这里……很少遇见啊。
我打量了一下这家伙,冷笑了一声:“像个屁,我看你像狐狸。”
我这话一出口,对面那家伙把斗笠摘下来了,一脸无语的说:“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伪装的挺像啊,尾巴都藏起来了。”
我说:“你那双拐,把你给出卖了。”
拦着我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大爷。
胡大爷说:“小子,你心眼也太坏了,举口之劳的事,怎么就不答应呢?”
“幸亏大爷我不是真的讨封,不然让你坏了道行了。”
我说:“就算是真的讨封,我也不能轻易答应。”
“一旦沾上因果了,后期都不好说。”
“不过,你为什么不用讨封?”
胡大爷有点得意地说:“我跟他们修行的不是一路,他们那太低端。”
我心想:你咬破我媳妇棺材,偷偷吸尸丹修行,好像也没高端到哪去啊。
我和胡大爷闲扯了两句,就咳嗽了一声说:“不早了,还得赶车,我先走了。”
胡大爷说:“别着急啊。我跟你一块走。”
我说:“你不是来给我送行的?”
胡大爷说:“送什么行啊?你脸也太大了,能值当的大爷给你亲自送行吗?”
我有点无语的看着他。
这家伙,真是逮住一点机会就开始装啊。
在狐丘那委屈劲,全忘啦?
我看胡大爷身上背着一个瓷棺,不由得问:“你又挖坟了?”
胡大爷说:“哪啊,那坟能随便乱动吗?”
“这口棺材不是上次那一个了,这是我给我自己准备的。”
“当然了,现在里面装的是各种丹药,还有点金银财宝。”
我惊奇的说:“你还有这种好东西呢?”
胡大爷说:“这都不是我的,这是胡老祖的,不过现在是我的了。”
“那老东西,辛辛苦苦收藏了这么多年,我踏马给他来了个一锅端。”
“这些年,我在狐丘当牛做马,还被人打,我算是收点工资加医药费。”
“我对狐丘寒了心了,不回去了。”
“听说你要去城里,带上我一个呗。据说城里可好玩了。”
胡大爷说了没几句话,我就听出来了个大概。
这家伙,没去过城里。有点心里发毛,想跟着我见识见识。
正好,我去城里也是两眼一抹黑。
说是去历练,谁知道城里的东西邪不邪,实力强大不强大。
如果有胡大爷这么个帮手,那就好办多了。
于是,我干咳了一声,对胡大爷说:“带上你……不好办啊。”
“城里不比乡下,你一个野生动物进去了……”
“倒霉的话,给你送到野餐馆了。幸运的话,给你关动物园了。”
“你要是展露妖术逃跑,城里的大师也不少。直接就捉妖了。”
胡大爷大吃了一惊:“啊?”
他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跟我说:“那你……能不能帮帮忙,给我想想办法啊。”
“我把胡老祖那地方翻了个稀烂,我现在想回狐丘也回不去了……”
我很为难的说:“不好办啊。”
“除非……”
胡大爷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热切地问我:“除非怎么样?”
我说:“除非,我给你做担保。”
“我毕竟是个大活人,城市里是讲规矩的地方。”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站出来,说你是我养的宠物。也许能有缓和的余地。”
胡大爷用爪子挠了挠头,有些不甘心的说:“大爷好容易产生了灵智,现在道法略有小成,结果变成你的宠物了?这踏马的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我干咳了一声说:“那什么……你要是不愿意,那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呗。”
胡大爷连忙满脸堆笑:“愿意,愿意。不就是委曲求全吗?大爷都在狐丘委屈那么久了。”
“跟着你混,总不至于比在狐丘还惨吧?”
我说:“那肯定不止于。”
胡大爷说:“那行啊,咱们就说定了,出了事你帮我兜着,走吧,走吧。”
我说:“你别着急啊。”
“现在说的挺好,万一到了城里,你不听号令了,随便闯祸,把我也害了怎么办?”
胡大爷说:“你说怎么办?”
我说:“要不然,你再发个毒誓?”
“到了城里之后,一切听我的,让你往东就往东,让你往西就往西。”
胡大爷不乐意了:“那踏马的不还是做了宠物了吗?”
“这样吧,咱们俩小事各干各的,大事我主动找你商量,你的意见我择优听取,怎么样?”
我说:“这样吧,小事自主。大事咱们俩意见一致的时候,听你的。不一致的时候,听我的。”
胡大爷:“……”
最后,他点了点头:“行吧,不过你可不能害我啊。”
我说道:“放心,你发誓吧。”
胡大爷又发了个毒誓,什么五雷轰顶,什么神形俱灭,又来了一套。
然后我对胡大爷说:“行了,咱们准备上车吧。”
“看你这模样,长得有点像狗,我就说你是我的宠物狗吧。”
胡大爷:“你这……”
我说:“还有,到了城里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说话。”
胡大爷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最后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俩赶路到镇上,上了那辆即将开走的客车。
本来司机不同意拉胡大爷。
我说这是我宠物狗,司机说宠物也不行。
最后我给胡大爷也买了一张票,司机才同意了。
这笔账,自然也记在胡大爷身上了。
到了城里之后,我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滚滚车流的大马路,忽然有点眩晕,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我正琢磨着找个人问问路。
胡大爷跟我说:“我看电视上,城里人出门都打车。”
“你就打个车,报一下你二叔的地址不就行了?司机肯定认识路。”
我点头:“有道理。”
胡大爷嘀咕了一声:“踏马的,闹了半天,你小子也没来过城里啊。这次毒誓发的太亏了。”
上了车之后,我报了二叔的地址。
司机果然一脚油门就走了。
两分钟后,车停了,收了我八块钱起步价。
下了车我就把胡大爷耳朵拧了一百八十度:“打车!打车!全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就踏马一百米,这八块钱花的太冤枉了。”
二叔给我的地址,是他的店铺。
招牌正中三个大字:福禄轩。
下面还有两行小子:算卦、起名、看运势、测婚姻、阴阳宅、解困厄。
胡大爷说:“你二叔这店……名字挺俗啊。”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名字还是其次。”
“你没看出来吗?这店是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