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二十几名清洁工拿着拖把,清理着满目疮痍的骆克道,店铺东家带着小工,自行加入打扫行列。
“扑你阿母,整日血拼晒马,正事不干,该死的古惑仔。”
“靠,连我店铺的卷帘门都要砍两刀,吃饱闲的。”
“阿sir们不做事耶,税金都喂狗了。”几名店铺老板提着水桶,大声抱怨。
要赶在九点前把街道打理干净,不然会影响白天的生意。
近几年港岛的晒马事件已经变少,但市民的接受度越来越低,每次晒马都有大量投诉到警队。
幸好,市场繁荣,经济发展快,一天不做生意,饿不到老板们的肚皮。
否则老板们都要抄刀,把古惑仔斩死,自己办一间社团。
“哗啦。”
这时一名清洁工把污水冲向井盖,竟在水泥公路上,冲出几块细碎的血肉。
腥臭味在井底反涌上来,熏得他捏鼻作呕,面色恶心的骂道:“干你娘,大马路上剁猪肉啊,剁的这么细碎。”
店铺东家站在门口,冷笑着道:“有衰仔去见阎王爷了,死的真是凄惨。”
正常砍人,地上的血迹都是飞溅状,偶尔有成摊成块的,都兆示着有人凶多吉少。
像井盖旁的血肉,已经不是砍人,是把人踩在脚底剁了!
昨晚,晒马的两个字头,一个是东主们的老熟人,湾仔之虎陈耀兴,好多店铺老板都在他的档口赌马,打牌,找小姐。
一个是湾仔新人,但名气不小,都有人收到风声,叉着腰,叼着烟,吹水道:“我跟你们讲,陈耀兴真是冇人性,有心陷害小弟。”
“给剁死的人是遮仔哥。”
“乜嘢,遮仔都挂了?”五金店老板惊道。
士多店老板答道:“何止是遮仔,连甘仔都挂啦。”
古惑仔常把一脚在天堂,一脚在地狱挂口边,但如遮仔、甘仔似的江湖强人,其实地位已很稳。
众人对古惑仔横死不稀奇,但陈耀兴一下折掉两员大将,似乎连平头百姓都看出端倪。
“呵呵,耀兴哥有麻烦了。”
宝琳路,大圣宫。
正殿前,再搭灵堂,五名僧人正在唱经念佛,供桌上摆着两个灵牌,上写“洪门忠义堂林楷华之灵位”,“洪门忠义堂江伯言之灵位”
黑木金漆的灵牌旁,是两人的黑色照片。
阿king身为二人的拜门大佬,正跪在主人席,替兄弟们披麻戴孝。
香堂有十几名太子道的兄弟,身穿西装,胸戴白花。
他们疲惫的脸庞,还有门口满地的烟蒂,说明兄弟们已彻夜守灵。
两具棺材摆在堂中,灵堂内几十个花圈。
尹照棠作为堂口大佬,穿着西装,打扮干净,正在宫门前迎接前来祭拜的同门。
肥猫,高老森,大痣,廋鬼,连幺鸡,卢庆东,梁家聪都有带人前来。
蒋豪上完香,交好帛金,走出灵堂说道:“棠哥,辛苦了。”
“阿华和言仔都没有家人,我作为大佬肯定要出面。”尹照棠的身份不适合守灵,但迎来送往的事,需要个有地位的人。
蒋豪点点头,关心道:“那阿华跟言仔的钱?”
“阿华有个女仔,可以留给她读书,言仔只有一个女朋友,用来买墓地吧。”尹照棠可信不过港女,把死男友的卖命钱给女人,可能会变成新男友的跑车。
蒋豪走出灵堂,招手叫傻辉跟上:“回拳馆。”
“大佬,洗个桑拿,放松一下啦。”傻辉刚拿到一千块奖金,又想念福安的按摩妹阿丽了。
“不好好练拳,下回想躺在里面?”蒋豪瞪起铜铃大的眼珠子,气势骇人。
蛋挞开车来到三圣宫门口,匆匆落地,低声道:“大佬,骆克道一间夜总会,两间KTV和五间三温暖老板已经谈妥,答应让堂口的兄弟们进去看场子。”
“好,晚上五点钟,东莞菜馆,约几位老板一起吃饭。”
蛋挞点头:“明白,我打电话定位置。”
昨天,忠义堂已经证明有实力踩进湾仔,特别是甘仔和遮仔的死,在江湖上震动不小。
尹照棠让蛋挞趁着字头红,去联络湾仔的老板。
把看场费和酒水抽点调低一点,拿下几间小场子是冇问题的。
因为,甘仔,遮仔死后,他们罩着的场子老板们,照规矩,可以重新选人看场。
新记守不住地方,给人插一支旗,总不能去找老板麻烦。
蛋挞打电话时,昂首看向红墙上飘着的白幡,莫名都有些惆怅:“插一支旗不容易啊。”
一个晚上,轻伤者过百,重伤的兄弟三十几个,未来一周大圣宫都要唱经念佛,给战死的兄弟办丧事。
如言仔那种无牵无挂的,还可以用安家费买个坟墓。
要把钱给家人的,办完丧事便会火化,骨灰会放在大圣宫功德阁的灵柩里。
字头捐钱修宫庙,把山门设在庙里,是有实用意义的。
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踩进湾仔一战,足够把当年的夕阳社团拼光。
现在社团却越打越强,名声越打越大。
“要是能吃下陈耀兴一半的地盘,老忠又能开一个堂口了。”尹照棠趁没有亲友时,得闲点上一支雪茄,盘算着心中得失。
左手穿着西装,走了过来,出声道:“大佬,兄弟们的医药费已经结清,有二十三个兄弟早上被警察拉回差馆,又花了一笔保释费。”
“挑那星,差佬是把我凯子削。”
尹照棠咒骂一声,但还是摘下手腕的大金劳,递给左手道:“先拿去换点钱用。”
左手笑了笑:“已经搞定了。”
“哪里来的钱?”
堂口账目的钱都已花个精光,一晚上两千多人的出场费,每人五百块都要百万港币。
街市勇,老摩出了人,但该给的红包不能少,剩下的医药费,安家费等。
再强的大佬要给榨干。
本来旺角堂的油水都算丰厚,可维持财路要本金,每个月兄弟们开支要有。
落袋的钱,入了个人账户,但扣掉买楼和车,满打满算,只有三百多万港币。
想把音乐公司的架子搭起来,三百万正好要备用。
事业干的很兴旺,但发展的太猛,使神仙棠也进入很多商界新秀的窘境,资产多,但可用的钱不多。
真是个是富有的穷鬼来着。
本该提供大量快钱的堂口,由于小字头靠打蹿红,要保住招牌,钱都得养着打仔。
加上他还要做善事
尹照棠有时都感觉,他只是一个打工仔,整整两年都在为港岛GDP做贡献!
左手得意道:“我是白纸扇,有很多办法的。”
尹照棠警告道:“别做坏规矩的事。”
“大佬,你够了,不要像我老妈一样啰嗦好吧?”左手嘴上不耐,但看见大佬笑着把手表戴好,脸上都十分欢喜。
“有客人来了!”
尹照棠见到有车停好,连忙一本正经,上前迎接。
左手看大佬在忙,低头跟蛋挞道:“蛋挞仔,送到我大埔。”
“去大埔做乜,小心新记喔。”蛋挞脸色不解,但还是掏出车钥匙。
左手笑道:“找大埔牛啊,我提了辆新车。”
“挑,左手哥,你又换车啦?”蛋挞面色兴奋,询问着车型,真到大埔才发现左手把奔驰换成皇冠。
尹照棠见到宝马车走下的朋友,都未想到会是新记的元老林景。
只见林景穿着朴素,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两鬓些许霜白。
他来到灵堂前,摘下墨镜,轻声询问道:“尹先生,来一支香,不打搅吧?”
“林生有心,开堂迎客。”
尹照棠拍拍手掌,拥到门前的马仔们让开一条道。虽然,众多忠义堂的兄弟表情不爽,但林景宛若清风拂面,很是从容的迈步进入三圣宫,目光还打量了一眼二郎殿外的施工架。
林江把手中的黑伞合上,带着两人跟着进堂。
一行五人来的很低调,上完香,送完礼。
林景看向门口的尹照棠,点头称赞:“尹生真是一表人才来的,我在台岛都有听人讲起你。”
“林生客气,我想老忠的生意,还没做到台岛吧?”
林江笑道:“但你神仙棠的凶名,倒是已经先进台岛了。”
林景用眼神暗示侄子别插嘴,竟用低位的语气和尹照棠道歉:“贵香堂两个兄弟的遭遇,在下都略有耳闻,飞仔兴做事有点过线,但新记都忙于打官司,实在没心力管理。”
“尹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当懂得新记的情况特殊。”
尹照棠面露冷笑,口气不小:“被打知道疼了,来找我讲和?”
林江面露愠色,暗生不爽,没有叔叔林景能屈能伸的胸怀。
林景却将冷嘲热讽都付之一笑,伸出手道:“要是尹先生可以帮新记清理门户,新记都可以给尹生解决后患。”
“林生决定割地了?”
尹照棠扬起眉毛,上下打量着面前大名鼎鼎大总管,伸出手和他一握:“看来新记还是得林生来管。”
陈耀兴的地盘丢掉,损失的是字头威名,但和林氏,向氏的利益无关。
新记在湾仔的数,只会交给斧头俊。
虽然,打垮陈耀兴,老忠不一定能吃下全部,可吃到饱是冇问题,足以在湾仔站稳脚根。
跟林氏的合作,不是为陈仇旧恨,是为将来可少打几场。
“尹生懂得收手,我都开心,年轻人脑子真是灵。”
“公司有点事,先走一步,有机会一定饮茶。”林景重新带上墨镜,乘车离开,一句都没有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