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许嘉在院外聊了阵子,商幼微这才听闻,最近丞相府中收了位女幕僚的事,也不知道谁放出去的风,竟已在坊间,甚至朝堂都有传言。
只不过众说纷纭,都不知道是谁。
也只有许嘉跟随墨辞久了,又是顶顶聪明人,这才猜着是她。
说到此处,许嘉瞧商幼微的坐撵,赞叹道:“安三娘倒是比我勤快,这腿都没好就来上值。当年我入丞相府前着了风寒,直到好了才来。”
“许先生大才,自是得端着些。”商幼微也跟着客套了一气,又道,“不过我倒不是来上值的,是有事找丞相。”
许嘉摇头:“丞相还不曾回来,最近你哥没少给丞相找事。这士族与寒门之间的争斗,终归要拿出个定案来。”
“哦~所以今天许先生过来,是丞相已经有了定义了?”
“不愧是安三娘,我才点了一句,你便猜到了。那不若三娘再猜猜,丞相的定义是什么?”
商幼微抬起头,在帷帽下装模做样的摸了摸下巴:“我猜是官员的选举制度。”
“聪明。一直以来大渝做官都是士族门阀把控,不是士族子弟,就是前朝贵戚,新鲜血液进不来,里面腐败暗通丛生。如今正好借此次机会,一举提出新的选官制。”
说到此处,许嘉看向商幼微:“既然三娘来了,不若一起听听。”
说话间,许嘉递出了一份厚厚的竹简,想是已经熬了几页才写出来的,真准备拿给墨辞看看。
商幼微摆了摆手:“许先生就别拿给我看了,你就不怕我,看完之后,把你竹简一把火烧了,转头背诵给丞相听,谎称是我的建议。”
“我防小人,不防君子。”许嘉没理会商幼微的玩笑话,非要拿给她看。
瞧他这跃跃欲试的样子,想必是真觉得自己写出了好东西,想跟人分享。
商幼微好笑,只好接过去,拉开书卷一看,愣住了。
这东西她前世见过,许嘉病逝前拿给她的,但那时已是残本。
因前世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疾病也随之繁多,商幼微再请许嘉出山时,他的身体已不大好了,没跟她几年便病逝了。
病逝前给了她此书的残本道:“原此策是出给丞相的,可惜还来不及施行,丞相便不在了。后又兵乱,只剩残本。望主公一统天下后,可以用之。”
商幼微当时问他此制策可有名字,许嘉说未曾命名。
后来商幼微倒是给它取了个名字......
商幼微看完,将书简递回到了许嘉手中:“先生出的自是最好的,我也没什么可谏言,只是给它取个名字吧。”
许嘉得意一笑:“确实最好。也确实没名字。三娘,想取何名?”
“九品中正制。”九品定选,持身中正。
许嘉闻言,顿了顿,转瞬眼中滑过了一丝温润的情绪,像是这个名字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正正落在了该有的位置上。
“好、好名字。”
片刻后。
墨辞回来了,商幼微倒是第一回以谋士身份坐在了丞相府的议事堂前。
此时除许嘉外,还有几名丞相府的幕僚。
虽然由于墨辞在上,几名幕僚也不敢交头接耳,讨论商幼微的存在,但还是忍不住时常打量着她,眼中多有质疑。
商幼微则有些百无聊赖地吃着桌前的话梅,时不时抿一口茶润润,也不做言语。
直到墨辞看完许嘉的书简,点了她的名:“阿佑,这书简你都看过了?”
商幼微将话梅胡忙吐了出来:“嗷,看过了。我觉着没什么问题。”
话音一落,便听其中一名幕僚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声念叨:“巧言令色,只会奉承。”
墨辞没做言语,令人将书简拿了下去,让另外几名幕僚也一同看了一遍。
这些人都是墨辞到处搜罗来的能人,要说也的确有两把刷子,在众人看完之后,都一一拿出了他们的见解。
不过听下来,多少都有些画蛇添足。
虽说这世间的确有说法,集众人之力,方可编万间全书,但也不是事实都要你一句我一句,有时候出主意的人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而其中先前冷哼的那名幕僚,名叫郭铆,说得最陈词激昂:“下臣觉得许谋士的九品中正制太过平和,如今这是改制的好时机,就应当多提拔寒门学子,拉拢寒门,再冒进一些也无不可。”
许嘉闻言,立即怼了回去:“郭主事,说的是什么话,全提拔寒门,那士族就不管了?士族门阀百年基业,若一竿子打死,没有他们的支持,这半壁江山只怕还得更乱?”
“许谋士出生士族,自然要替士族谋利。”
“我何尝为士族谋利,我这是就事论事......”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越整越激烈,商幼微撇了撇嘴,继续吃话梅。
不过大约是看她太闲,墨辞又点到了她头上:“阿佑,你觉得呢?”
好好好,非要把我放在众矢之的上。
商幼微隔着垂纱白了墨辞一眼,随口道:“我没什么想法,只是想着若照郭主事所说,那便郭主事撑头去做这事,反正闹大了,丞相要抓几个人出来砍头,稳士族的心,砍的是郭主事,又不是我和许谋士的。”
“嗨!怎么就要我抓去砍头?”郭铆顿时吹胡子瞪眼。
他本就长得有些黑,一气之下,脸不红反而更黑了。
商幼微幽幽的转了转茶杯:“不然呢。如今本就是风口浪尖,许谋士的办法虽缓,但即可安士族之心,又可推寒门之子。”
“若是照郭主事说的,再冒进些,你倒是痛快了,可有想过丞相该如何,那士族背后有多大的关系网,崔太后,沈太妃你忘了?”
郭铆猛然一顿,哑口无言。
转而看向墨辞,墨辞淡淡一语:“郭主事还有疑问?”
“没有了。”郭铆低下了头,而其他刚刚叫得比较激烈的几人也安静了下来。
照商幼微所说,的确许嘉的行策才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
没有再多说,最终几位幕僚又随便东拉西扯了一通,告辞了厅堂。
商幼微被他们一搅合,也不由得叫上仆从把她给准备抬回去。
刚一挪步,就听墨辞叫道:“阿佑留下。”
听到墨辞刻意留下商幼微,走出门的郭铆不服气地看了一眼,踏出门后与另一人小声多嘴了起来。
“这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个女幕僚来?开朝至今百年从未有过。”
“丞相喜欢,你我莫要多嘴。”
“说到底,丞相也是男人,估摸着是她帷帽下姿容艳丽,丞相找个名头把她养身边罢了。来日丞相若是大婚,她还能登堂入室?”
“你瞎说什么?!”
商幼微耳朵极好,听着郭铆的话,咂了咂嘴:“啧,龌龊。”
此时,墨辞刚到商幼微身旁,就听她骂了一句,不解顿了顿脚:“谁龌龊?”
“啊,没说丞相。”商幼微说着,转过头来,拉起了垂纱,满脸不高兴。
墨辞瞥了一眼门外离开的人群,明了道:“是听到他们说什么让你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