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怔,随即目光犀利,同时看向容昭。
原以为容世子经过刺杀一事后,变怂了,所以出行才带着一百侍卫,如今却发现,她似乎是变得更加无所顾忌,胆大妄为!
他们都会忌惮的报社,容昭只是一个异姓王世子,竟然敢说出“一定要办”这种话。
裴钰眉头一皱。
他突然想——容昭雇一百个护卫,当真全因为上次刺杀吗?还是与这报纸有关?
这报纸一旦面世,百姓们或许很喜欢,可那些被报道私事的达官显贵,恐怕会想偷偷干掉容昭……这护卫,莫不是提前做准备?
要知道,能让百姓好奇肯定是身份高的,普通百姓的家事,有谁会好奇?恐怕知道能换钱,这些百姓们还会开开心心将自家的私事全都说出来!
可达官显贵不会。他们家芝麻大点事百姓都会好奇,好奇那些“大人们”的生活,尤其是那些不好的事情……
这样下去,报社可不是要得罪无数人吗?
等等!
也不对。
为了少报道些自家不好的,多报道些自家好的,这些人恐怕会讨好报社,与报社维持良好和睦关系。
否则……谁知道报纸如何报道?万一太狠了,将自己家的名声全都给坑没了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重要的还是报纸这生意,做不做得?
容昭刚刚那句话分明是通知他们,而不是商量。
裴铮皱眉,眼神不快地看着容昭: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愿意,你就自己一个人办报社?"
容昭微微垂眸,云淡风轻: "还可以邀请皇上。"
裴钰直接笑出声,一脸嘲讽:“你当父皇很有空,愿意与你办这什么报纸?”
容昭抬头看向他,神情平静:“如果与皇上合作,那就是另外的策略,报纸的内容会变,更多的国事可以报道,同时宣扬皇上勤政,报社之投入,我全权负责。"
三人神情一凛。
如果这样的话,这报纸就变成了歌功颂德的工具,皇帝未必会拒绝。
况且,容昭说了,她出所有钱,不费事不费力得美名,这种好事,皇上会拒绝吗?大不了发现有
什么不对,立刻关停。
裴铮嘴角动了动,声音沙哑: "你胆子可真不小。"
容昭向他们提出这门生意,却又威胁他们——如果他们不答应,她就与永明帝合作。这种态度,委实胆子不小。
然而容昭轻轻笑:"不,我胆子很小,所以我怕死。"
她的声音温和,眼中却毫无情绪, "与三位殿下合作,或者与皇上合作,我才能保住我这条微不足道的性命。"
"微不足道?"裴钰轻嗤一声, "你都能威肋我们,哪里是微不足道的胆小之人?"
在他看来,容昭胆子都大到没边了。
容昭笑着摇摇头:“我从未威胁三位殿下,三位殿下是我的首选,若是能与三位殿下合作自是最好,三位殿下若是不愿,我再进宫见皇上。"
裴钰冷哼一声。
——这还不是威胁?
裴钦将容昭视为未来五皇子妃,此时叹口气,认真道: “你提出的这门生意确实意义重大,可要我们三人合作……"
他摇摇头:“几乎不可能。”
这门生意若是被皇帝做了,他们确实觉得遗憾。可让他们合作,更难。
而且,他们做了这生意,皇上还可能会不满。
他在容昭耳畔压低声音: "父皇愿意做的生意,我们就不会去抢,谁也抢不过当朝陛下。"这话声音很轻,却足够容昭、裴铮、裴钰听到。裴铮与裴钰没说话,显然他们也是赞同。
报纸这东西他们不想办吗?
不,非常想。
但如今形式不允许、条件不允许,可他们心中都惦记上了,日后若是能登基,肯定会立刻将报社办起来。
他们知道其中的意义,皇帝就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而且,他们是绝对不愿意与皇上抢的,也抢不过。
容昭闻言,笑着摇摇头: “若是只有容昭与一位皇子,这门生意确实做不得,皇上会阻止,可若是三位殿下合作,皇上就不会阻止了。"
三人一怔。
随即,裴钰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
着容昭。那这不成了让皇帝忌惮吗?!
三位皇子一起联手做的东西,皇帝的三个儿子,储君的全部候选人都参与,皇上便是反对,也会忌惮,最终选择放任。
这这这……
这容昭,胆子真的太大了!
容昭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摇摇头,摊手无奈:“三位殿下不要误会,报社是门大生意,皇上国事操劳,哪里还有心情操心报社?三位殿下都成为股东,报社依旧是效忠皇上,并无偏向,皇上怎会有意见?"
她能承认自己的隐晦含义吗?当然不会,意会便可。
夺嫡的三位皇子一起做的生意,反而格外安全,很难偏向任何一人。既是让皇上忌惮,也是让皇上安心,便不会阻止报社。
所以,只要三位皇子合作,报社这门生意,皇上不管是出于什么考量,都不会阻止,而只要报社不乱来,皇上自然也不会叫停。
裴铮深深看了容昭一眼,他的忌惮果然没错,这位聪慧过人,胆色也过人,绝非寻常鼠辈。——若是能收为属下,确实为一大助力。
裴钰想了想,又反驳道: "你要我们三人合作,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东西日后登基办最好。如今若是自己一个人办,从皇上到兄弟到百官,都会为难。
三人联手确实能办出来,可为什么要联手?
夺嫡当中最重要的是提高自己实力,同时打倒另外两人,这种提升自己也提升对方的方式,简直是多此一举!
还可能让他们的父皇与百官不满,何必?
如今关键时期,任何给对方增加助力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干。万一帮对方比自己多,岂不是得不偿失?
况且,三人联手,也就成了互相监督,报社根本没办法按照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更没有意义。
裴钰想到这里,嘲讽一笑: "那你还是去和父皇合作吧。"裴铮没说话,显然是赞同。
既然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那这报社,也不是不能狠狠心放弃。裴钦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再想支持容昭,也不敢堂而皇之与容昭单独办这报社的,而且,容昭似乎也不愿意只与一个皇子合作?他什么也做不了。
>容昭见此,毫不意外。若是这么容易能说动他们,她今日搞这么大排场做什么?
她轻轻一笑,额间红痣跳动,凤眼微眯, "怎么会没有作用呢?扬名有什么不好?三位殿下是股东,报纸上自然要多夸夸三位殿下。这世间,从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喃喃一句: "谁能保证自己就是那个胜利者?若是失败呢?总不能就白白来这世间走一遭吧?"
容昭“演讲”从来十分调动情绪。当初给张家兄弟、四大亲王画饼,给京中世家子打鸡血,全都十分成功。
如今拷问一下三位皇子的内心,又怎么会失败?果然,三人同时怔住,愣在原地。
容昭的话,非常有道理.….
他们能保证自己是胜利者吗?不能。若是现在已经分出了胜负,就不会还如此激烈夺嫡,暗潮涌动。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是胜利的那一个。
若是失败了...
且不说能不能活命,至少他们身边的"好皇兄"与“好皇弟”,绝对不会对他们大加赞扬,让他们留名,甚至可能恶意贬低、中伤他们。
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一无所有。这就是他们早知道的,失败的后果。
但现在容昭问他们,真的要白白走一遭吗?真的不要扬一扬名,哪怕失败,未来也能有人记得他们?
三人合作,一起获利就等于都没获利。可名声、影响力,却是实打实能获得的东西。
看京中那些年轻世家子、团团股东们,如今虽然累成狗,却何等的意气风发?三人沉默下来,一时无言。
新的烤肉烤好,容昭拿起来,递给他们,微微笑:“报社由我们四人创立,但它会在当今陛下的统治中,也会在未来陛下的统治中。"
抨击了内心之后,该画饼了。三人一震,神情微微变化。刚刚那是夺嫡失败的考虑,这话又是成功的考虑……
若是他们夺嫡成功,成为新帝,又是报社股东,那这报社,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成功了拥有报社,失败了留有痕迹。不得不说,容昭很容易掐住他们的心,让他们心动这门生意。
——哪怕有风险。——可只要值得,
那这风险就无惧。
这世间,本就没有任何事情是没有风险的,他们敢夺嫡,已经是冒着最大的风险、压上了身后无数的人头!
而且,真的参与后,未必不能使得这门生意倒向自己。当然,迟疑依旧。
毕竟,这件
事影响重大,还是与两个不对付的兄弟合作.…
这与四大亲王当初合作又不一样,他们三人可是矛盾核心,问题的根源。几人缓缓接过烧烤,一边深思,一边麻木地吃着。这烧烤的味道蔓延在嘴里,他们却品尝不出多少美味,心思百转千回。
容昭吃着烧烤,轻轻一笑: “三位殿下,不着急,这件事可以回去慢慢想,同意与否,容昭都不会介意。
顿了顿,她歪歪头,眨了眨眼睛,无辜道: “只是,我说过的,这报纸我一定要办。三位殿下若是不愿意与昭合作,那我就只能与皇上合作。与皇上合作后,这报纸会有什么偏向,不好说……
抨击过内心后画饼,画完饼后,该……威胁了。三管齐下,不信拿不下。
三人一惊,猛地看向她,满脸不可置信。——容昭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们三人合作,报纸之上便不会有偏向,毕竟,他们都是股东,会互相牵制,最多就是各自夸一夸自己,想要帮助自己夺嫡,另外两人绝对不会同意。
报纸无益也无害。
可要是与皇上合作,皇帝年纪大了,确实操心不了这么多,报社基本会是容昭负责,全权交给容昭。
容昭如今没有站位还好,若是选择了站位,选择了某位皇子..这报社还能没有偏向吗?
报社与福禄轩、福禄庄可不一样,报社会更加重要。作为统治阶级他们都清楚明白,从来文化与思想传播,最为可怖。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若是容昭偏向了自己的对手,到时候借助报纸贬低自己,拉踩自己的党羽,毁掉自己的一个个帮手..
那时候,自己势力受挫,名声狼藉,还如何抢夺皇位?
就是知道报纸这东西绝对不能落在兄弟手上,一开始他们才坚定表示——这生意做不得。容昭的这一个威胁,是用她自己,对他们做了致命威胁!
顿时,嘴里的烧烤不香了,面色也沉了下来。有被威胁到。
除了五皇子裴钦有把柄,所以自信外,另外两人毫无自信,完全不能确定容昭会不会支持自
裴铮不确定,他也不允许容昭选择两个皇弟。裴钰更是觉得容昭肯定不会选择自己,否则也不会拒绝他的表妹刘婉君。
那么……
这报纸绝对不能让她办!
可是,若是她说动皇上呢?容昭很有些本事,他们不能保证容昭不能说动皇帝。
所以,他们只能保证——如果要办报纸,自己就一定要插手!想清楚后,今日的谈话便可以结束。
裴铮缓缓站起来,看向容昭,眼神冰冷如刀,压力袭来。
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就吓得腿软,可容昭回视他时,还能微微笑,依旧的纤尘不染,眉心红痣佛相生。
裴铮见此,笑了。
他的笑容冰冷不达眼底,声音毫无情绪: 多些容世子款待,今晚的宴席,很有新意,也很丰盛。
“新意”和“丰盛”两个字咬得极重。明显是话里有话。
容昭站起来,像是没听懂般,神情不变,客客气气:“二皇子喜欢便好,福禄轩永远欢迎殿下,容昭也等诸位的回复。
裴铮转身便走。走之前,他拿走了那张被他扔在烧烤签子之上、沾上油污的报纸。
他的背影冷漠而锐利,衣袖一甩,明显带着怒气。
容昭看着那张沾了油污的报纸,眉眼弯弯。
——自己弄脏,自己承担后果。她拿出的东西,自然得让他们收下。
裴钰也站起来,冷笑一声: 容世子,我可真是期待你以后会如何?将他们三人都得罪,容昭可真是有本事。
看容昭以后如何转圜!倘若不然,无论他们三人谁登基,估计都不会满意容昭。
裴钰自己是厌恶透了这个家伙,拒绝他的招揽,还拒绝婉君表妹,这样的人,就该早点死。那日刺杀,怎么不将这个祸害彻底杀掉?
说完,裴钰也一甩袖,大步离开,背影愤愤。只剩下五皇子裴钦还在。
他看着容昭,叹口气,有些无奈: “阿昭就这么不愿意支持我吗?”容昭选择与三人合作,就是不想站队。若是想站队,与皇帝合作,暗
中支持一人是最好的方式。
容昭如果真的支持他,恐怕就会与皇上合作,再暗地里支持他,助他登基,他的胜算会大增。可她选择了三位皇子..裴钦有些失望,也有些难过。
容昭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裴钦摇摇头: “阿昭,我一颗真心相待,你当真感受不到?”
说完,他的神情越发无奈, 算了,阿昭想做的,我都应当支持,若是二皇兄与三皇兄愿意,这报社,我配合你。
容昭依旧客气疏离: 多谢五殿下。
五皇子无从下手,也只得叹气,准备离开。
今日之事十分重大,他们都要回府冷静思考,甚至要与幕僚们商量,绝对不可能就胡乱做决定。报纸之事,若是行差踏错,可就是万劫不复。临走前,他问容昭: “那报纸可还有多余?”
容昭摇头:“只有那一份,不过,上面内容许多为杜撰,并非最终版,若是合作,第一版报纸内容将会更加丰富、真实。
裴钦: ……
-合着许多内容都是编造的啊?
-五皇子也走了,露台之上,只剩下容昭自己。
她看着飘落的白雪,嘴角挂着笑容。等报社成形、发展稳定之后,他们会知道,一家报社,远比他们想象中力量更加强大。
而那时,报社是她的底气。
今日在露台之上服务的人并非是福禄轩之人,而是来自安庆王府,是容家的下人,此时几人看向容昭,等待吩咐。
容昭抬了抬手: 收拾了。是。几人应下,忙开始行动。
烤炉收起来,架子与没吃完的东西抬走,又将地面打扫干净。
今日准备许多烤串,三位皇子一开始还吃了些,后来说起正事,谁都没有心情吃,此时估计更是气饱,什么也吃不下。
满满的货架被抬了下去。
谢洪这时进来,神情有些焦急: “我见三位皇子都陆续离开,面色却不太好看,世子,今日之事顺利吗?
容昭很满意,点点头: 非常顺利。谢洪: ………看三位皇子
的脸色,那可不像是顺利啊!
连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二皇子裴铮走路都带风,离开福禄轩立刻就上了马车,转头回府。这绝对是带着不少情绪!
对容昭没皮没脸的五皇子裴钦离开时,眉头紧皱,像是有什么大事般。更别说三皇子裴钰,边走边磨牙,恨不得将不欢而散四个字刻在脸上。
——这是顺利?
谢洪今天已经看到过报纸,容昭也简单说过,他自然知道会面临什么问题,此时叹口气,担忧道: “皇上真的不会阻止吗?”
只要皇帝不阻止,朝臣就算有意见,也会因为三位皇子而压下。
如今朝中大臣,多数都是三位皇子派。中立派的态度是都不得罪、都不讨好,而不是都去死磕!
毕竟,皇帝也不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啊?现在一口气得罪三位皇子,新帝登基,他们家还能好?——敢一口气得罪三位皇子的,只有他们家世子。
容昭摇摇头: 不会,三位皇子合作,皇上就不会阻止了。
只不过,她自己恐怕会更入皇帝的眼,让皇帝更加盯上她,是好是坏,还要再看看。她微微垂眸,遮住眼中的复杂情绪。
皇帝年纪大了。
可储君之位还未曾定下,皇上除了宠爱五皇子,在国事之上,似乎还没有倚重的皇子,权利牢牢把控在他的手上,没有偏好。
这种情况容昭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曾经有过,结果便是——九子夺嫡,何其惨烈。
她不想参与夺嫡,更不愿意用身家性命去帮别人争夺权力。她是拿着杠杆欲要撬动阶级的“资本家”,那么,保持中立,何等重要。
谢洪不知容昭所想,他心中担忧依旧在,再次问道: “三位皇子是否会一直记恨世子?报社办起来后,能不能好转?
未来皇帝在三人当中,他一想到容昭同时得罪三人,便止不住心慌。
“记恨便记恨,他们三人,个个都是威胁,个个都能要我命,再记恨些,又有什么关系?”容昭十分无所谓。
她本就得罪了三个皇子,虱子多了不怕咬,再得罪些,又如何?
这时,容昭突然话音一转: 用不着等报社办起来,也许,他们马上就不会记恨我了。"
;谢洪一怔,满脸诧异。
这是什么意思?
马上……就不记恨了?
还没等他问出来,容昭见露天已经收拾干净,吩咐道: “雅间里面生火炉,上茶,准备接待客人。
谢洪满脸疑惑: 世子,还有什么客人?
容昭微微笑,眉眼弯弯: “他们三人差不多走远了,时间尚早,谢洪,你去帮我把二皇子裴铮请回来,记得,只请二皇子。
谢洪:???
——
一世子,你到底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