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言深吸一口气,摆手: "算了,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也拦不住我爹,你自己想办法吧。

    顿了顿,他深深看了容昭一眼: "保重。"

    大概觉得自己这样有失颜面,他欲盖弥彰又补了句: “马上月底,我不想拿不到分红,所以你得好好的。"

    容昭看出他是关心,笑道: “知道了。”今日虽然有很多人想找她麻烦,但关心她的人也有不少。

    张三口嫌体正直,她一直都知道。

    见容昭笑得凤眼弯弯,灯光下,眼眸如两颗漂亮而璀璨的星星,张长言下意识别开头,脸颊一红。

    他越发不自在,摆摆手,粗声粗气: "我走了,回去挨打了。"

    说完,张长言转身就走,脚步仓促。

    他被关在家中,今日是偷偷翻墙跑出来,而且两个时辰没回去,铁定已经被发现,回去就得挨打。

    想到这里,张三叹口气,背影沉重。

    容昭: "……"

    ——张三挨打的新闻都快没价值了。

    次日。

    大朝阳是三日一个大朝会,前日已经有了一个大朝会,明日本该才是朝会,今日只是小朝会,只那些有事的官员才进宫。

    可这一日,无数官员进宫。

    永明帝大概也时刻关注宫外的消息,知道此时是什么情况,便提前宣布今日朝会将所有官员都招进了宫。

    百官们似有所感,早就有所准备。

    有人准备了一肚子弹劾之话,御史们个个找了清嗓子的药吃下,雄赳赳气昂昂进宫。三位皇子与四大亲王则个个神情严肃。

    今日,必有一场大风波。

    安庆王府。

    一大早,在朝臣们上朝的时间点容昭就爬了起来,早早穿上新做的锦服,月牙白隐隐绣着文竹,头发高高束起,立领,显得人清瘦高挑,仪态不凡。

    她在前院坐着喝茶。

    容屏昨夜没睡好,起得就有些晚。这会儿见容昭已经起来,满脸诧异: “你怎么起这么早?”

    容昭: "等传召入宫。"

    />容屏: "…………"

    他差点跳起来: "那些人今日就要发难了?竟然不等明日朝会吗?!"

    他当然知道百官们肯定要搞幺蛾子,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不等明日,今日便已经迫不及待,更惊讶的是——

    容昭怎么知道?

    容昭:“昨夜张三公子送来的消息,张丞相今日也有动作。”容屏当即沉了脸。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在旁边坐下: “我换衣服,待会儿与你一起去。”容昭摇头, "没必要。"

    容屏瞪眼,固执道: “我必须要去。”容昭无奈, "行行行,你愿意去就去吧。"横竖也没多大的影响,这场风波还是得她自己应对。

    容屏毕竟是大雁朝第一个异姓王,且这些年一直龟缩,今日皇上不传召他进宫,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人能指责他。

    容屏见容昭淡定,越发焦躁:“你就一点不着急?你到底要怎么应对啊?”

    容昭: “吵架。

    容屏:"……"

    他转身看向谢洪: "把药丸子准备好,我要带进宫。"

    谢洪忙点头应下。

    容昭偏头,问石头: “我准备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之前行刺之事后,石头养好伤,去淮州主持福禄轩开张事宜,如今已经返回京城,又在容昭身边伺候。她现在有一百个护卫,石头主要是担任助理的职务。

    石头恭敬回道:"收拾好了。"

    容屏越听越迷糊,自从容昭越来越有主见后,她做的事情许多他都不知道。此时他便皱眉问: “你准备了什么东西?真的有信心能应对?”

    容昭理所当然: "没什么信心,不过,这不是还有三位皇子吗?"“你确定如今这种处境,三位皇子还会继续支持你?”容屏不理解。

    容昭露出笑容: “确定。”如果运气好些,不止三位皇子会帮她说话……

    ——毕竟,她是个十分成功的二五仔。

    朝堂。

    今日朝会就是为报社与容昭所开,因此,所有人心知肚明,包括上

    首的永明帝。朝会开始,便有人直奔主题。

    一位御史出列,扬声道——

    “臣弹劾安庆王世子容昭,不尊圣意,私发报纸,妄议朝政,诋毁朝廷命官,动摇民心,居心叵测!"

    另一位御史出列,扬声道——

    “臣弹劾安庆王世子容昭,聘用安庆王侧妃白氏为报社主编,另两位女子为报社编辑,颠倒纲常,有伤风化,应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刚听到第一位御史之言时,百官们第一反应:来了!

    但第二位御史的话却是让人一惊,很多人都不知道报社竟然还任用了女子,此时乍然间听闻,十分惊诧。

    这容昭竟然招女子入报社?

    这不是等着等人弹劾吗?!

    三位皇子同样一惊。他们之前都被报纸上的内容吸引全部注意力,竟然不知道报社还聘用了女子!

    三人心中同时埋怨。

    那容昭可真是会找麻烦,若是没有这女子之事还算能应对,但现在竟然又添一桩大事,让情形急转直下。

    这可如何是好?

    上首,皇帝缓缓开口: “此两事可真?”

    张丞相抬脚,出列,垂眸,声音平静:“真,安庆王世子容昭聘请女子为报社编辑,均已罗列在报纸之上,关于议论朝中大臣之事,也在昨日报纸之上。"

    说完,张丞相从袖中抽出报纸。

    御前小黄门上前接过,小心翼翼送到皇帝面前。永明帝没看过报纸吗?昨日就看过了。

    但心知肚明,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而且,他越是这个态度,就越是隐隐传达自己可能想要收拾报社的心思……

    张丞相敏感察觉到了,越发放心。

    而三位皇子则心情越发沉重。

    片刻后,永明帝扫过报纸的内容,低声喃喃: "周某大人、陈某大人……报社主编白月华……"

    他拿着报纸,抬眸,声音威严: “看来确有其事。”

    五皇子最受宠,也最是胆大,此时立刻出列,扬声道: "父皇,孩儿有话要说!"永明帝看向他,示意他说。

    裴钦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 “诸位

    大人恐怕误会了安庆王世子容昭,她绝无此意!”甭管容昭做了什么,在五皇子看来,他都得给容昭兜底。

    他开了个头,二皇子裴铮立刻出列。

    他神情冷峻,思路清晰,一字一句: “父亲,儿臣也认为容昭绝无此意,这报纸之上无任何诋毁之言,也不涉及诸位大人名姓。"

    陈御史立刻回道: "二皇子此言差矣,虽说没有明确诋毁之意,可百姓们都在议论朝廷命官,甚至贬低朝廷命官,一切祸根,皆因这报纸内容。"

    他不是二皇子的人,平时也没少硬刚二皇子,所以压根儿不惧。

    三皇子裴钰走出来,行礼,而后开口: “陈大人,安庆王世子容昭只是让报纸据实报道情况,百姓们的揣测怎么能怪罪容世子?他如今不过十七,年纪尚小,有思虑不周之处,诸位大人也应当体谅。"

    张丞相心里咯噔了一下。

    ——三位皇子竟然还都帮着容昭说话!

    这种局面,他们竟然还愿意帮容昭,而且不是一个,是三个!容昭莫不是给他们下蛊呢?

    张丞相深吸一口气,出列,扬声道: “除开报纸一事,容昭还聘请女子为报社编辑,此行为也能说年纪尚小吗?"

    他之前已经下场,如今便要狠狠对容昭出击,绝不能留手!

    上一次朝会,三位皇子帮容昭说话,镇住张丞相,也让他不会轻易冒头。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种局面三位皇子还愿意保容昭……原因不论,他们必然十分看重容昭。他日三位皇子当中任何一人登基,容昭恐怕都会前程似锦。

    这是张丞相绝对不愿看到的!

    哪怕暂时与三位皇子对上,张丞相也要狠狠给容昭一击,绝对不能让容昭就这么发展下去。

    一方势力张丞相带头,牵扯了许多不喜报社之事以及不喜女子为编辑的官员,另一方三位皇子据理力争,想要保住容昭,他们的死忠党帮忙。

    昨日报纸之事实在是牵动了很多人神经,别说三位皇子,现在就是棺材板都压不住某些人的怒气。

    尤其是周某大人和陈某大人,上蹿下跳,无所顾忌,恨不得摁死容昭,发泄怒气。

    朝堂之上,很快便吵成一锅粥。

    >上首,永明帝平静道: "既然如此,宣容昭进宫,听一听他要如何说。"争吵被按下暂停键。

    宣容昭进宫,那今日的结果就要看容昭如何回答了。

    不到半个时辰。

    小黄门禀告,容昭来了。永明帝点头,御前总管扬声道: “宣安庆王府世子容昭觐见——”

    门外,容屏看向容昭。

    容昭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衣衫,身体放松,随即睁开眼睛,嘴角挂着轻松而自然的笑容,抬脚往里面走去,脚步坚定而从容。

    这是永明帝第一次见到容昭。

    &

    nbsp; 她穿着白衣,头戴冠玉,踏着殿外阳光缓缓走进来,不急不缓,仪态从容,嘴角带着笑容,额间一颗红痣,如神佛般灵气逼人,凤眼清澈,悲天悯人之态。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在所有人的瞩目当中,走入大殿,行礼,金玉之声响起: “臣容昭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一张脸,这样的仪态,让人看了心情就很不错,很难心生恶感。永明帝抬手: “平身。”

    容昭站起来,嘴角含笑; 不知皇上召见臣所为何事?臣还没吃饭呢。众人: !!

    许多朝臣都瞪大了眼睛,包括跟进来却完全被忽略的容屏。——这家伙为什么能一副拉家常的姿态?!她不知道这是在弹劾她吗?

    竟然还有心情关心吃饭问题,要是今日处理不好,她可能要吃牢饭哦!

    永明帝也惊了一下,微微挑眉,声音倒是放轻了: “容昭,召你入宫是有要事,散朝后你再吃饭吧,先忍忍。

    张丞相当即心中便咯噔一下。——永明帝对容昭的第一印象很好!

    容昭委屈: “好吧,谢皇上。”

    少年人的天真与单纯,总是让年纪大的人止不住宽容。

    永明帝摇摇头,又道: “容昭,有御史弹劾你妄议朝臣,霍乱民心,你在报社聘请女子,有伤风化。

    抛开其他不谈,永明帝对容昭印象很好,她对永明帝恭敬中透着亲近,皇帝自然喜欢。

    若不是如今处境,永明帝可能真要和容昭拉家常...

    >容昭闻言,一脸惊讶,诧异道: 谁弹劾我?

    众人:

    现在是问谁弹劾的时候吗?不是该立刻申辩吗?!

    容世子的招数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陈御史出列,毫不心虚; 是我。容昭继续反问: “你弹劾我什么?”

    陈御史被噎了一下,还是重复道: “不尊圣意,私发报纸,妄议朝政,诋毁朝廷命官,动摇民心,居心叵测!

    容昭神情似乎越发惊讶,反问他: “我哪里不尊圣意呢?”

    她神情古怪: 你是说皇上不让办报纸?

    她满脸都写着——不会吧不会吧,皇上才不会这么小气!好一副阴阳怪气的白莲花姿态。

    她长着一张不沾俗物的出尘脸,仪态飘飘若仙,哪怕故作姿态,阴阳怪气,看起来也十分真诚。——让陈御史堵得慌。

    这让人怎么回?!

    报纸如今很受百姓喜欢,永明帝都不敢直接说关掉报社,而且,报社还是三位皇子所有,他能点头?

    陈御史被噎了一下,只得道: 这倒是没有……

    容昭似笑非笑: “那你这不尊圣意的弹劾就没道理了。”

    陈御史被堵得说不出话。

    另一位朝臣怼道:“皇上前日让你收敛一二,注意分寸与体统,可昨日报纸竟变本加厉!”容昭理直气壮: “胡说,我注意了。”

    ——无赖!

    陈御史咬牙切齿,声音带着恼怒: “你注意什么?报纸上的内容引导百姓们议论朝廷命官,非议朝堂,容世子你包藏祸心。

    容昭微微笑: “哦,是吗?百姓议论朝廷命官?我怎么没听到?”

    陈御史: 你莫要装傻,我们都听到了!

    容昭继续微笑: “那百姓们说了什么?你们都听到了什么?”

    陈御史: ……

    说他不是个好人,说他做过的一些不好的事.…

    这让他怎么说出来?陈御史当即就胀红了脸,张了半天嘴,说不出一个字

    。

    见他“答不上”,容昭笑容逐渐嘲讽: “陈大人,你这就没道理了,你说百姓非议你,你却又说不出来他们说了什么?你莫不是冤枉我?

    她神情变得可怜兮兮,微微蹙眉,一脸被冤枉的委屈。看得人牙酸。

    胡言乱语!陈御史被气得手都在颤抖。

    他哪里冤枉她?

    他一点也没有冤枉她!

    户部尚书缓缓开口: “那报纸之上,终究议论着朝廷命官。”

    容昭摇头: “君子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若是问心无愧,怎么会怕百姓们非议呢?”户部尚书正要开口。

    容昭一脸无辜,反问: “尚书大人,你怕百姓非议吗?”户部尚书: “我自是不怕,但——”

    容昭不听,转身看向陈御史,步步紧逼: “陈大人,你怕百姓非议吗?”陈御史: “我当然不怕,可——”容昭已经又看向了其他人, 你呢?

    她一连问了数个人,每个人第一句肯定都是“不怕”。毕竟,容昭说了,君子坦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不坦荡,岂不是有见不得人的?

    朝堂之上,谁敢承认?

    容昭问完,摊手: “你们都不怕百姓非议,那为何还弹劾我居心叵测?至于动摇民心……”她的神情突然冷了一下,嘲讽一笑: “我容昭所做之事何曾动摇民心?你且去京城走走,看看京城日报是动摇人心了,还是安稳人心!

    “强词夺理!”周大人抬手指着她,气得胀红了脸, 你故意写某大人,引得百姓非议朝廷命官,竟然还说自己不是居心叵测?

    为什么会有议论之声?无非是百姓们好奇某大人是谁,他们争论某大人是哪位大人,这就是非议吗?我会写某大人,还不是因为诸位不允许。容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张丞相神情一凛。

    这容昭可真是巧舌如簧,分明是第一次上朝,却像是久经朝堂,每一次回击都能堵得人哑口无言。

    你明知道她在强词夺理,可你就是没办法反驳!想要反驳她,就要说百姓们怎么议论自己,可那些内容能拿出来说?找死啊。

    有些大人已经沉默了。

    他们不准备在“非议朝堂命官”这件事上与容昭争辩,毕竟,目前还没写到他们。

    陈大人还在据理力争: 朝堂之事,就不该由百姓议论,有损我大雁朝颜面!

    容昭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软和下来: “好吧,那我以后让报社注意些,不再写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

    刚刚还舌灿莲花,突然就开始认错,让许多人都怔住。

    容昭变脸太快了。

    几位准备一肚子话要争辩的官员突然就噎住,憋得难受。

    她愿意让步呢?

    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

    不对,容昭说不再报道朝堂之事,没说不再报道官员。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能报道官员啊!!

    周大人: 胡搅蛮缠,官员也应当不再非议!

    “是呀,议论命官,有损朝廷颜面。”

    “容世子,你若是想改,就当不再报道任何朝堂与官员之事。”对,还请皇上明鉴。

    容昭刚刚还软和下来,此时又斜睨他们一眼,轻嗤一声: “你们说报纸不能写官员名字,我改了,你们说报纸不能写朝堂之事,我愿意改。你们又说不能写某大人,因为会引起百姓非议,可哪里有百姓非议?又非议了什么?你们怎么说不出来?

    她凤眼中满是嘲讽,抬着下巴,垂着眼眸,朝着皇上行礼: “皇上,昭算是明白了,无论报纸上报道什么,哪怕没有一句诋毁之言,某大人还是要反对,他们不是反对报纸内容,而是反对报纸的存在!

    又是某大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像是中了一箭。

    某,这个字听起来就让人不爽。

    容昭拔高声音,铿锵有力: “皇上!百姓们冬日无事,看看报纸,聊聊时事,便无心生乱,这是安稳民心之盛况;百姓们跟着报纸学认字,为大雁朝培养有用之才,这是利国利民之壮举!明明都是好事,竟然还是有大人不愿意报纸存在,这是什么?这才是居心叵测啊!

    她抬手,行礼,恭敬道: “皇上,容昭请皇上彻查,将居心叵测之人揪出来,避免危害我大雁朝!

    ——倒打一耙!

    “某大人”都要被气

    死了。

    陈御史声音激动:“皇上,臣绝无此意,报纸可以办,可以写,但是不应当写官员之事!”

    周大人点头: “对,我们没说不办报纸,只说不写官员。”

    容昭还是那句话: “君子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陈大人,周大人,你们到底为什么反对?别说什么有损朝廷颜面,百姓们说什么影响颜面了?

    陈御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可恶的语言陷阱!

    你若是坦荡,就不怕人议论,你若是想说有损颜面这样的套话,那你就具体说说,百姓们议论了什么?

    ——这是让他们无话可说!

    ——耍流氓!

    分明是强词夺理,可就是没办法反驳。

    陈御史气得颤抖。

    还有官员想要继续争辩。

    张丞相深吸一口气,出列,缓缓开口: “容世子,且不谈是否有损朝廷颜面之事,报社聘请女子一事,你又如何说?

    官员自己有小尾巴,不敢说百姓们议论他们什么,被容昭借机堵嘴。

    那女子为编辑之事呢?报社聘请女子,甚至有王府侧妃,让她们抛头露面审核报社内容,这又怎么说?

    ——这可不是能强词夺理的!

    张丞相眼神冰冷,深不见底的狭长眼眸看向容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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