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走出船舱,微吃一惊:岸边各色船只,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犹如蚁聚。
他抬头,夜色微褪,晨光微曦之中,高大的城墙自城门两侧向南北两个方向延展开去。
临安,此时代,此星球,最繁华、最富庶的城市。
岸边距侯潮门,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城楼上下,灯火通明,看得清楚,人流如织,川行入城,密度之大,远超吴浩想像。
介样早,就介样多人?赶集啊?
还真是“赶集”,这都是临安周边四乡八邑小商小贩进城做“早市”生意的。
绍兴也算一等一的鱼米之乡,但较之眼前景象,还真不好比。
穿越至此,对南宋商品经济之发达,吴浩才算真正有了初步的感性认识。
他来临安,首要目的是看“格局”,天色未明,不需要介样早入城,于是,虽弃了船,但只在岸边流连,而岸边有许多卖汤饼、卖茶汤、卖猪羊血羹的小摊贩,吴浩主仆三人,走走停停,停停吃吃,入城之前,就把早餐用了。
近卯正时分(早六点),天光已明,入城。
本来,来自二十一世纪,北上广深都是熟悉的,十三世纪的城市,再如何繁庶,也不会真正引发吴浩的惊羡,但他还是不自禁的想,这座城市,是醒的太早呢?还是根本就没有睡过觉?
不过卯正,各色市声,已充斥街巷。
油饼店、胡饼店传出来有节奏的擀面、翻拍声。
鹰鹘店的鹰鹘被上门的顾客惊动,扑打着翅膀,响亮的鸣叫着。
沿街朱门的门环,被青衣白发的老媪叩打着,“咣咣”直响,她们在兜售珍珠。
还有各色叫卖声,或悠扬、或婉转、或诡异,其中的大多,好听是好听,但吴浩听不懂——不晓得是卖什么的?
……
还有气味。
除了各色食店,卸下了门板的香药铺、浴池,也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当然,也有煞风景的——马桶搬到户外,等待收集,在此,就不细表了。
……
对,这是农耕时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临安,日落未必息,但日出必定作,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个点儿,本就是忙碌的辰光呀。
候潮门是临安东南方向的城门之一,吴浩一行,由南而北,只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吴浩就明白了,展渊口中的“临安的格局”,究竟何指?
临安城的建筑密度,太大了!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房屋和房屋之间,或者没有空隙,或者空隙很小,勉强算是条小巷子,有的窄到了两人对行,彼此侧身,才能交过;住宅、商铺混杂在一起,许多都是住宅、商铺二合一的。
街道狭窄,除了城市中心、贯穿南北的那条御道,余者,最宽处,不过容两车并行。
在临安城内驾车,“会车”,是个技术活儿。
而且,吴浩看得出来,许多街道,原本并没有介样狭窄,但道路两旁的房屋,尤其是商铺,不断“僭建”,抢占街道空间,最终才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种城市格局,较之魏晋隋唐,天壤有别啊。
魏晋隋唐的大城,道路宽阔,商业区、住宅区,彼此分隔,整个城市,犹如棋盘,方方正正。
这样的格局,不能说没有一点缺点——主要是城市各成员之间的商业联系较弱,城市的活力,略不足。
可是,像临安这样,“活力”足到了介样的程度——
咋防火呀?
这个时代的房屋,大多都是木结构建筑,彼此挨的介样近,一烧起来——
我去,不敢想象啊。
怪不得,展渊说,“以临安城的格局,若筹划得当,这一十八桶猛火油,足以将整个临安城焚之一炬!”
还有,一路走下来,吴浩发现,临安是个南北狭长的格局,主要道路,都是南北向,这个格局,对于临安的大密度建筑群来说,好处是,通风透气,但如果烧了起来,那是——
哼哼。
北风的时候,火头打城北点起;南风的时候,火头打城南点起——想一想,那是个啥局面?
临安水是多,但西湖在城西,钱唐江在城东南,都在城外,对于防火,没啥直接的帮助。
缺陷如此明显,介么多年了,难道,没人看的出来?
肯定不会,但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迁都吧?
吴浩的猜想是,在城市规划上头,临安先天不足——本来也不是作为首都来规划的呀,突然间,皇帝来了,中央政府来了,全国范围的人员、资源都涌进来了,限于地理,湖、江、山夹着,大幅向城外扩展很困难,只好“内部膨胀”,日积月累,密度便愈来愈大了。
事实上……八九不离十。
本朝南迁已近百年,也不晓得,临安“火”过没有?
若没有,那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问同行者,朱荣、杨奎都有点奇怪:临安当然“火”过,您不记得了?
不过,那是十年……啊,十一年前的事儿,您不大记得也不稀奇。
那场大火,到底烧成了啥样子,俺们当时也小,也没亲眼见过,也说不好,不过,老人都是介样说的:文武百官都搬到船上去啦。
即是说,非但住宅,还烧掉了一大堆的官廨?连办公都没地方了?
是滴,是滴。
十一年前,那是嘉定元年,公元一二零八年,再往前呢?
再往前,俺们就不清楚喽。
不过,朱荣说,临安的消防,还是挺上心的,每隔二百步,便设一“军巡铺屋”,每铺五名铺兵,夜间巡警,一遇失火,立即快马奔报。
另外,全城拢共设二十多个“隅”,分布城内各处,每“隅”一百人左右——这是专职的“灭火兵”。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水军队”“搭材队”“亲兵队”“帐前四队”,也是专门的灭火兵,归殿前司集中管理。
这是城内,城外还有相当数量的灭火兵,也归临安府调遣。
吴浩略意外,挺有组织、挺上规模的嘛!
可是,也没防住嘉定元年的大火呀?
也即是说,防小火、救小火或可以,遇上大火,就束手无策了。
况乎,若此大火,乃有心人精心策划,以“水沃之,火愈炽”的“猛火油”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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