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纷纷安静地跪了下来。
就连还在跟汪任拉扯的瑞王眨眼间站直了身子,撩了撩衣袍跪了下来,端正地唤了声:“皇兄。”
这回温眠及时跟上众人的动作请安低下头。
萧元炽的双眼微微眯起,双眸虚空一般的看向殿内,似是看人又像什么都未看。
他走了进来,语气随意:“都起来吧。”
瑞王最快起身,还顺手的扶了一下抱着孩子的温眠。
萧元炽落座后,目光落在萧元禹和站在他身边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似乎不太想跟萧元禹挨着,那团身影一点点的往旁边挪,想跟那些宫女们站到一块去。像极了躲避猎人的兔子以为藏在草丛里面就别人看不见了。殊不知她那一举一动皆在猎人的眼中。
不过这一幕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萧元禹。”
被点到名字的瑞王如同鹌鹑一样往前走了一步,可怜兮兮:“皇兄。”
萧元炽闭眼养神,淡淡道:“说吧,怎么回事。”
瑞王朝站在皇兄身旁的汪任求助看去,汪任急忙低下头,这种情况他可不敢替瑞王殿下说情。
瑞王气呼呼地瞪汪任一眼,没辙只好坦白:“我、我就是想出去玩一会儿。皇兄……我保证下回不敢了。求您别罚沈砚吧,是我命他跟我换衣裳的,让他替我练会字的……”
许是底气不足了越说声音便越小了。
温眠都忍不住朝瑞王看一眼,他口中的沈砚才是嫡姐的孩子吧,这娃可真会坑人呀。
瑞王见皇兄没甚反应,抬头去见他仍然闭着眼睛,心想皇兄不会睡着了吧!
“还有呢?”萧元炽又问了一句。
瑞王楞了一下,还有?
他悄悄回头看了温眠一眼,只好老实交代:“我在外头玩的有点饿了,看到她那里有盘糕点,吃了一块不甜,带她回来给我做甜的!”
听后萧元炽不由笑了一声,“敢情人家是被迫跟着你回来的?”
汪任听着也只想捂额头,瑞王殿下您可长点心吧!
萧元炽缓缓睁开眼睛,笑着对瑞王说:“朕不罚你的小伴读,罚你如何?”
瑞王小脸刷得一下就白了,他可是见过皇兄罚人的,那些人被打板子的惨叫的声音吓得他连续做了好久的噩梦。
瑞王这回是真的有点感到了害怕,他几步上前抱住萧元炽的大腿,想耍赖混过去,“皇兄,我不要受罚,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萧元炽只是抬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没有应他。
瑞王知道撒娇求情这招没用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认命:“那皇、皇兄要怎么罚?”
萧元炽十分体贴地询问:“你想被打板子还是打手心?”
瑞王飞快地摇头,他统统都不要!
萧元炽像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笑着道:“不如这样,既然你相邀人家来了承明殿,那不如问问她想怎么罚你!”
这回被点到名的温眠又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原本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温眠随即怔住了,怎么来问她?她怎么能罚,不管罚什么那都得罪瑞王和太后。
汪任见这妇人似乎被吓到了,不太懂御前规矩便出声提醒,“这位夫人请抬起头往前几步,陛下问你如何罚瑞王殿下呢。”
温眠忐忑的抬眼看去,见到坐在上方的相貌俊美的年轻男人,他很随性的坐着,手指搭在腰间的玉带上,腿边还黏着一个瑞王殿下,看起来平易近人。没有上次遇到时那么令人望而生畏了。
温眠不敢多看,她垂下眼眸,低声答道:“民妇不敢,何况爱玩是小孩天性,瑞王殿下得了这回教训定不会再犯了。”
汪任心里叹一声,这妇人虽好心,想为瑞王殿下说情,可惜啊这可是皇家。
当那妇人走近了,萧元炽搭在碧玉腰勾上食指摩挲了几下,这妇人的说话声犹如软绵的风吹在耳边。
她穿着一身雨过天晴色的裙裳,看着不刺眼。怀里依然还是抱着一个小娃娃。他又闻到了一丝淡淡混着奶香的桃子味。
难怪方才觉得她往宫女的身便蹭的行径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他上次射中的妇人吗?上回也是埋着头想把自己藏好,怎么又进宫里了?接近瑞王有什么目的?
萧元炽看了一会儿,笑着说:“看来夫人是慈母了。”
陛下的语气听起来很友善,让殿内的众人都觉得,他是不是要松口放过瑞王殿下了。
“不过历来慈母多败儿,倘若放纵,下回还会甩开身边保护的人,置自己于险境之中。夫人还是替他选一个。”
温眠心里极乱,这烫手山芋不得不选。
她心中挣扎万分,不管她怎么选会是错,温眠豁了出去,“回陛下,能换种惩罚吗?”
萧元炽抬眼似乎来了兴趣:“哦?夫人想怎么罚?”
这话让瑞王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一丝警惕,她不会是真的想狠狠罚他吧?
温眠硬着头皮说:“便罚瑞王殿下三日不能吃甜的可好?”
这话一说出来,除了瑞王小小的啊了声,其余的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温眠。
寂静的殿内,低低地笑声自年轻男子发出,他忍俊不禁朝瑞王问道:“你认罚吗?”
瑞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本能的点了点头。
温眠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应是过了,她抱着沅沅的手也感觉到了发软。
沅沅显然有点犯困了,总揉自己的眼睛,小脑袋往她胸口上蹭,蹭得温眠的脸越来越红。
这时萧元炽忽然道:“汪任,派人将这位夫人送回去。”
汪任低着头:“是,陛下。”
温眠筋疲力尽之下,终于坐上了回长春宫的轿子。
温眠离开后,便有太医进了侧殿为瑞王查看。汪任向萧元炽回禀,“陛下,姜太医说瑞王殿下身体无碍,吃的不过是普通的米糕。”
萧元炽凉凉道:“什么都往嘴里塞,也不怕穿肠烂肚。给他晚上做份凉伴苦瓜,好好败败火长个记性!”
汪任同情地看向瑞王殿下。
——
仁寿宫里沈太后总算盼来了沈南则。
她满意地注视着俊秀挺拔的青年,心疼地说:“瘦了,不过精神气还不错。”
沈南则笑了笑,“让娘娘担忧了。”
“以前还叫哀家姑母,怎么又生疏了。”沈太后的话虽不满,可那语气带着亲昵。
沈南玥在一旁说:“哥哥,姑母一直都挂念着你呢。”
沈南则顺着她,唤了声:“姑母。”
沈太后开心了,她道:“知道你回来会先进宫复命,这一路可还顺利?”
沈南则点了点头:“陛下让我在翰林院多熬几年,升我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并教瑞王殿下读书。”
沈太后更高兴了,“陛下这是要重用你了,是好事啊。你可见过瑞王了?”
“还未。”沈南则想了想,似乎是走出承明殿的时候见到有一群太监宫女拥簇着个小孩像是瑞王殿下。
“不急,慢慢来。瑞王虽有些顽皮,但心性还不错。”
沈太后让沈南则先坐下,她早就命人备好了宴席,正要命人传宴。
沈南则阻止了,“姑母,我有一事要跟你说。”
沈太后见他脸色有些凝重,便挥退了宫人。
沈南则对妹妹道:“南玥,你也先出去。”
沈南玥虽不解,她还是听从兄长的话先离开。
沈太后问:“自远,出何事了?”
沈南则从怀中取出个锦盒,他将其递给沈太后,说:“一年前在去南楚的途中,我去了一趟江南。”
沈太后神色顿住。
“我去处理了他的后事,盒子里装着他身边留下的遗物。”沈南则的声音很沉闷。
沈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她将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白玉玉佩。
沈太后长叹一声,“那孩子终是未能活过二十五岁。”
沈太后道:“自远,你应该告诉家中,不该自己前去。你忘了道长说过你们兄弟二人是不能相见的。”
沈南则心里涌出一股无力又难过的情绪,“姑母,你们就那么相信那道长的话,就将他生生不管不顾这么多年。”
“自远,他从出生后便体弱,是早夭之象。尤其是当时你祖父和父亲的处境艰难,而那双生凶煞冲帝星的传言甚嚣尘上,若是不送走他,沈家岌岌可危。”沈太后又如何不知对不起那孩子,可跟整个家族的命运相比,只能将他养在江南。
沈南则陷入沉默,他无法指责姑母和沈家,因为他受整个家族供养也是共犯,愧对于他。
过了许久,沈南则说:“姑母,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太后扶着他,“何至说这种话,自远你快说何事?”
“我后来探知他在江南还有一遗孀,但他出事后,她失去了踪迹,我一直派人在找也没找到。想求姑母帮忙寻她。”
“这理当要派人去寻找。只不过……”沈太后犹豫地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她一个弱女子失了夫君,恐怕已经改嫁了。”
“无妨,若是再嫁了,我便给她再添份嫁妆。”沈南则回道。
沈南则回到齐国公府向父母将要事都禀明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他沐浴后,已经月上中天了。
沈南则坐在书桌前,将一卷用牛皮包裹的手札打开。
他翻阅开前面几页,上面记录着这手札主人的生活和心情。
吃饭,喝药,睡觉,游园,都是一些平常的记载。
前面的内容差不多,直到有一页让沈南则停了下来。
“时年九月,金桂飘香,受裴郎邀约去了院子里。纸醉金迷,花眠柳宿。屋内异香浓郁,便出去透气。突遇一妙龄少女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哭着喊哥哥救救她。哭的如此伤心欲绝,那委屈可怜的一声声哥哥喊的亲切。就好似我真的是她亲哥哥一般。难得动了恻隐之心,便将这小姑娘赎了出来。
唉,我都还未喊过哥哥呢。
但我知道他在。”
沈南泽忽然有些恍惚,似乎曾经什么时候有个小女孩也曾这般哭着喊他“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