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来时的紧张,回去的路上心情相对轻许多,也有心思遥望窗外的点点星河,只是看久了,难免觉得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和系统聊着天,父母亲人聊完了,开始聊她的小伙伴们,
“哎对了糖糖,精神力攻击为什么对谢小雨没有效果啊?”
自打她踏上归途后,系统就一下子变得正经沉默起来,
“因为他是拥有大功德大气运的天命之人!”
柚柚:“听着有点扯哎,他做什么大善事了?”
系统沉默,十几分钟后,她手边出现了好几本,
柚柚笑嘻嘻说了句“谢谢”,便饶有兴致拿起一本翻了翻,
发现是没错,可字里行间都太生硬,匠气太足,明显是系统通过检索一些关键词自动生成的。
但许是她真的太无聊了,竟也耐着性子看了起来,随意选了一本看起来最薄的。
嗯,他家柚柚真好看!
谢小五觉得挺好,柚柚最向往书本里描绘的那些名山大川,她还立志要编纂一本游记,记录华夏各处的风土人情。
可一日日相处下来,看着她眼底的懵懂单纯褪去,性子渐渐变得成熟,看着她有模有样的惩治刁奴……不知不觉,他的眼神就变了味。
那是之前,现在就不一样了,他遇到了自己动心之人。
他这人最不喜拘束,对于情爱之事,向来不感兴趣,他见过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去过漫漫黄沙里的绿洲小国,再美的女子于他而言也只不过是红颜枯骨。
等小柚柚到十四岁时,已经是个样样全能的小才女了,她不想认命,等着被花楼东家待价而沽,便趁着没人时,做了梯子悄悄爬上墙头。
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名叫谢小五,因为想事情太专注不小心踩到青苔跌进荷花池里。
柚柚扬了扬眉,无语道:“糖糖你都无聊到拿我当原型来霍霍了吗!”
谢小五家世代行商,到了他父亲这一辈更是格外争气,混成了江南首富,
他上头有四个哥哥,皆十分能干,相比起来,他这个家里的幺子活得便肆意散漫许多,他很聪明,予读书上极有天赋,却无心仕途,只喜到处游历,偶尔组个商队赚点小钱。以吃好玩好走遍名山大川为毕生夙愿。
他俩这完全是志趣相投,那必须做一对神仙眷侣啊!
从这天起,谢小五身边多了个漂亮的女账房先生。
……
以为自己死定了,谁料荷花池里居然有人。
故事如果到这里就结束,那也算是个小甜文,可惜悲情剧的开始往往都是甜的。
谢小五不知道的是,前些日子,柚柚出门逛街,偶遇了微服私访的当今圣上。
起先,谢小五留下柚柚只是因为她脑子实在太聪明,过目不忘不说,还学什么都会,偏生性子却犹如孩童般单纯。他想把人好好培养一番以后为他们谢家商行效力。
两人挑明心意后,几乎天天冒粉红泡泡,少年人初尝情爱总是格外美好,他想时刻和她腻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只这么看着她,便觉满心欢喜。
女主角也叫柚柚,是个被圈养的小花魁,每天都要学各种东西,以便以后长大了能卖个好价钱。
却不想一时脚滑一头栽进了对面的荷花池里。
两人顶着湿哒哒的头发一阵大眼瞪小眼,这还是小柚柚第一次见到外面世界的人,觉得颇为新奇,
父母很快为两人张罗好了婚期。
谢小五觉得柚柚实在太聪明了,要是留在花楼倒是可惜,于是难得发了回善心,利用昔年邦东家的恩情,费了一番心力把柚柚带出了花楼。
于是就在两人即将成婚前三天,他被禁军侍卫带到了一处私宅,见到了当今九五至尊。
面像亲和的帝王高坐于上首,语气随意的说:
“朕欲纳柚柚姑娘为妃,还请谢五公子配合。”
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话锋一转冷声道:“令尊身为江南第一商会掌舵人,可是与好几位官员私交甚密啊!谢五公子也是读过书的人,应知官商勾结乃是大忌。”
这不加掩饰的威胁,击的谢小五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看着高座上从容含笑的帝王,当今永泰帝性情温文,是个在世人眼中宽和仁慈的好皇帝,然而只有极少树人知道,永泰帝私下里性情是何等暴虐,他有虐待幼童的癖好,每年不知要从行宫里抬出去多少具尸体!
以前谢小五并不相信这个传闻,可是如今他却信了。
他浑浑噩噩的走回了家,看着满院红绸高挂,一颗心却仿佛落入了无尽寒潭。
一面是疼爱他的父母家人,一面是他心爱的姑娘,他该怎么办?
他想要逃,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可一转身间,便瞧见潜伏在不远处手持腰刀的侍卫。
他苦笑,能怎么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别的什么人,他还能有个申冤的地方,可那是九五至尊啊!
而他们一家只是一介商贾。
谢小五去了柚柚的房间,静静凝视着睡着的姑娘,似要把这一幕铭刻进心。而后托江湖上的朋友悄悄送她去关外。
他则悄然离开谢家,去了长公主府。
容离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皇上跟前说话极有分量。
去年京城花灯会上偶遇,长公主看上了他这张脸,请他去府上做面首,他当时委婉的拒绝了。
好在长公主虽爱美色,却从不强迫人,见他不愿,也就作罢,还隐晦的提醒他尽量不要带柚柚来京城。
如今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去做长公主的面首,希望能保住一家子的安全。
长公主见了他很是诧异,随后打量了他这张脸片刻,犹豫几瞬最终咬牙答应了:
“好,本宫姑且一试。你先回去吧!先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再说。”
谢小五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他急匆匆往家赶,快到城门口时,远远瞧见面前挤了许多百姓。
似有所觉般抬起头,而后瞳孔猛的一缩,原该被他安排好送走的柚柚,此时正穿着一袭红嫁衣高高立于城楼之上,背影痛苦而决绝。
……
谢小五虽聪明,可他还不到弱冠,只是个商户子,见识有限,心智手段怎能抵得过从一干皇子中杀出重围,又和一众大臣斗智斗勇多年的皇帝呢!
因此柚柚前脚才被那江湖朋友带出成,后脚就被皇帝的人给拿下了。
柚柚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含着包容慈悲的眼。
皇帝看着她,无奈的说:“朕的皇姐看上了谢五公子,想要招他做驸马,请求朕下旨赐婚。
可经过朕调查,发现谢五公子已有心上人,朕虽为皇帝,却也不能强逼人嫁娶。可皇姐早年救过朕性命,她提出的要求,朕不好不答应。但上回一面之缘,柚柚姑娘实在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于是朕给了谢五公子两个选择。
一是设计一场假死,带着你隐姓埋名离开,朕会帮着照扶谢家父母,
二是答应当皇姐的驸马,朕会给谢家父亲哥哥做官的名额。条件是把你送出关外,从此再不相见。”
说到此,他叹息一声:“朕以为他会选第一个,没想到……他这么急不可待的把你送走,哎,外面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女孩子家,他也放心……
如今人怕是已经留在长公主府了吧!”
话音未落,面前女孩的面色已然苍白如纸,他勾了下嘴唇,面上的神色愈发温和可亲,弯腰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温声道:“孩子,想开点,兴许他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他还给你留了封信!”
说罢递过去一封没被拆过的信。
柚柚眼睛一亮,拿过信一把拆开,信的确是谢小五的字迹,为了让柚柚对他失望,笔触冷静的陈述事实,写他虽然很想和她成亲,可比起她,他更爱自己的家族,父亲生意上得罪了人,只要他愿意入长公主府,哥哥们就能当官,他们家就可以改换门楣……
之后又废话连篇写了许多自己的无奈和不得已,他最是知道如何挑动人的情绪,
这封信再配合着皇帝刚才的那番话,哪个小姑娘看了不迷糊?
最后皇帝又追加了句:“要不朕带你去长公主府找他吧!”
柚柚退后一步,已是泪流满面,口中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儿,只一个劲的摇头。
“不…”
皇帝只以为她是太过伤心绝望,他走进几步,手虚虚搭在女孩腰间,几乎将人环抱进怀里,声音更加柔和:“如果没地方去,不如先跟朕进宫住一阵子,朕替你讨回公道。”
柚柚胡乱的点着头,一把推开他,流着泪就往外面冲。
黄帝以为一切竟在掌握中,却低估了两个孩子的感情,也低估了柚柚的聪慧。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谢小五对她的感情,那封信即使模仿的再像,可假的终归只是假的,
如果是谢小五,即便有不得已的原因非要悄悄送她离开,在信里也会据实已告,不会打着为她好的旗号编造谎言欺骗她伤她的心。
他们曾有过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欺骗对方。
柚柚被送回了谢府,看着满目的红绸,看着谢夫人和谢家几个嫂嫂担忧的面容,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她没有亲人在这里,这几年谢家一家把她当成女儿来疼,
是她连累了他们,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承受帝王的雷霆之怒!还有谢小五……
……
城楼之上,一身红衣的女孩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侍卫过来抓她之前,从容地踩上石阶。
结合种种,她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若谢小五不顾清人死活,执意带她走,还是能走得掉的,可那样,他就不是她爱的谢小五了。
去求长公主固然可能保全下所有人,可她却不愿,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需要给一个和谢夫人差不多大的妇人当男宠,去卑躬屈膝伺候人,凭什么呢?
她最后看一眼这繁华世界,心里很是不舍,她才获得两年的自由,好多地方都还没去过,还没过十六岁生日呢?谢小五可是答应她要带她去吃胡奶奶加桂花糕的,还要给她做长寿面……
然而她迈出去的脚却丝毫不迟疑,在谢小五碎裂的眼神中,她把红色外衣一脱,露出浸了药水的白衣,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伴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有人大喊了句“昏君当道啊”。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女孩被血染透的白衣上,透出一行行发着红光的大字,把此次事件写得明明白白。
当得到消息的皇帝急匆匆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伪装的慈祥表情终于崩裂,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吩咐人把尸体大卸八块。
然而已经晚了,柚柚用一条命,打破了当今圣上经营多年的好名声,而经过她这么一闹,皇帝为了在百姓心中维持住名声,非但不能杀谢家人,还得派人暗中保护着不让出事。
毕竟柚柚死后“魂体显灵”可是说的明明白白,皇帝谋夺民妻,拿谢家一家性命做威胁她进宫,如果谢家这时候出事,无知愚昧的百姓肯定会以为是他做的,甚至还可能引发民乱!
这是个明晃晃的阳谋,偏生他还得接着,何等憋屈可想而知。
谢小五疯了般朝城门口冲去,身后两名小厮死死拉着他。
“放开我……”
小斯流着泪大喊:“少爷,求您了,不能让姑娘白死啊!”
谢小五什么也听不见了,脑中反反复复全是柚柚纵身跃下城楼的场景,他猩红着眼,疯了般往前冲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带她回家,明天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了……他还没给她过十六岁生辰呢……他还没带她去吃胡奶奶家的桂花糕,还没亲手给她做一碗长寿面呢…她那么怕疼,平时被桌角碰一下都得皱巴着小脸好一会儿,还要他买糖葫芦去哄……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却固执的往前冲着,眼见着皇帝车撵就在前面,靠近他周围,跪在地上的百姓,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死死拉住他。
他挣脱不得,眼睁睁看着女孩残破的尸体被抬走,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哀嚎,像野兽的嘶鸣,听的人一阵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