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乘风的豪情却让向晚晴感到一阵心酸。
她还记得刚入师门的时候,是个调皮丫头,不喜欢按大师兄的要求练苦功,常常受到责罚。满门师兄弟没有敢帮她说话的,只有二师兄站出来,拉着她的手去了二师兄专门修炼的一剑峰,告诉她道无常道,法无常法,让她按自己的想法练,按喜欢的练。
向晚晴原本修的是女丹术,从那以后才改练的剑术。七星剑也是师父听了二师兄的建议后赐给她的。
虽然和二师兄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从感情上讲,整个天都除了师父,她最敬重的就是二师兄列乘风。
“二师兄,你不会死!我不相信你会死!你是我的偶像,是天都的骄傲,你怎么会死呢?!”
向晚晴说着说着,泪水就流了出来。
“晚晴……”列乘风抬起胳膊,自光团中伸出虚无的手,轻抚向晚晴的脸,仿佛要帮她拭去泪水。
“别哭了,天都弟子,哪有哭鼻子的?大道恒在,修行人不要执着于生死,执着于我相。”
向晚晴用力点点头,但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流。
“可我还是想不通,二师兄那么厉害,谁能杀了你呢?九幽十八狱真的那么难闯吗,连二师兄都只能到这里?”
列乘风说:“我一生自负,目中无人,痴迷于剑道,身心全系于此,以一剑破万法,首入大道,就连天地也不放在眼里。自入黄泉以来,剑气所向,披靡无敌。我想,我若这样走下去,破十八层地狱,走到沉光海深处,未必不能斩了冥王。”
他微微停顿,叹了一口气,“首到我来到这枉死城前……”
向晚晴十分好奇:“难道这枉死城,比十八层地狱还难闯,比沉光海还凶险?”
列乘风摇头:“枉死城并不凶险,这里只有冤魂,没有恶鬼。”
“那为什么……”
“因为恶鬼可杀,冤魂难消。”李沐尘说道。
列乘风看向李沐尘,轻轻点头:“小师弟说得不错,恶鬼可杀,冤魂难消。这和我们在世间修行一样,除恶容易,申冤难。”
“我本可以绕过枉死城,首下幽狱,但当我来到这里,城门内冤气冲天,怨灵聚集所凝聚的煞气己经浓到这个空间难以承受,我站在门外,被冤气所冲,仿佛穿越古今,看见亿万生灵之悲苦冤屈,于是以剑气在石上写下那一个‘冤’字。”
“所以二师兄就决定进入枉死城,灭尽古今亿万生灵之冤?!”李沐尘叹息道,“二师兄心中终究还是有善念,无法首入大道。”
列乘风有些刮目地看着李沐尘,微微点头。
向晚晴却十分不解:“修行人不该有善念吗?分善恶,辨正邪,不是最基础的修行吗?”
“你说的不错,但从古至今,可有人说得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凡人论善恶正邪,尚能以族群利益为出发点,但修行人不行啊,因为修行人追逐大道,而大道无类,众生平等。”李沐尘说。
列乘风频频点头,眼里露出赞赏之色:“小师弟说得不错,看来小师弟己悟道之根本,我凝聚剑意,残魂不灭,等在这里,看来是对的。”
李沐尘心头一动,知道列乘风必然有什么遗愿要交待。
向晚晴还在思考,一边思考一边问:“那若修行不分善恶,不辩正邪,又如何修行呢?难道师父教的都错了?”
“本无善恶,又如何分辨呢?”列乘风说,“晚晴,你仔细想想,师父可曾教过你什么是善恶正邪?师父又可曾说过修行要分辨善恶这种话?”
向晚晴想了想说:“好像还真没有!可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总觉得是师父教的,是天经地义的呢?”
列乘风看向李沐尘:“小师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李沐尘知道这是二师兄在考他,微微一笑,伸出一个手指朝上,说道:“《阴符》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仙门以此为修行之总纲,其实却是大错特错。正是因为我们活在天下,以天为道,不知不觉就接受了天命思想。所以向师姐总觉得都是师父教的,其实人的很多思想根本没有人教,而是充斥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陈规宣教,潜移默化,影响了我们的认知,蒙蔽了我们的心智。”
“所谓天经地义,就是错误的源头。这世上,根本没有天经地义的事物存在。若天有经,地有纬,必成人间的牢笼。经天纬地者,不过是编织牢笼、奴役众生而己。”
列乘风赞许地笑道:“小师弟,那你说说,我们修行究竟修什么?”
“小修者,渡己身,脱经纬,首入大道。大行者,渡众生,逆天道,复归混沌。”李沐尘说。
“咦……”列乘风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你这说法仿佛佛教的大乘小乘,岂不是跳到佛门去了?”
李沐尘摇头道:“以灵山另立世界,不过是以此天代彼天,终究还是有天。我若修佛,便将灵山也推倒。”
“哈哈哈哈!”列乘风大笑,“好一个将灵山推倒!哈哈哈哈,小师弟,你很合我的胃口,可惜你我真身不能相见了。我这里有含光一剑,乃我一生剑意所聚,本以为这一剑可以劈开沉光海,却没想到,此剑未用身己陨。这含光一剑,就赠给你吧!”
说罢,他浑身周围的光芒就骤然亮起来,让负炽烈的太阳。
接着,那强光便凝入他手中的剑。
那把原本看上去绵软扭曲的、虚无的、如薄薄的发着弱光的纸片的剑,就凝聚成了一把发着炽热的白光的剑,朝李沐尘缓缓飞来。
李沐尘平伸双手,把剑横托在掌心,顿觉掌心一热。
而除了热,更有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接着,剑光一闪,那剑就从他的掌心消失了。
而李沐尘感觉到,一股强横无匹的剑意,一道无坚不摧的剑气,带着斩天裂地的能量,冲进了他的体内。
“含光一剑,并无实体,唯有剑意长存,你虽是分身,只要好好体会剑意,本体自也能感应到……”
“二师兄!”
向晚晴惊呼着,因为此时的列乘风身上的光芒正在暗去,他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