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打定之后,邵曦转身将郝毅拉到一旁,低声地问道:“郝先生,这么多孩子在你这里,你该如何照顾他们?看你眼下的境况,恐怕是连自己都吃不饱,带着这么多孩子你该何以为继?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郝毅满脸的无奈与不甘,重重地叹了口气。
“邵公子所说皆是实情,眼下学堂之内的确已揭不开锅,每日在下都要将自己的口粮省出来让孩子们多吃一口。说实话,过了今日,明日该怎么过在下都还没有想好,可那又能怎么办?若是将这些孩子扔下不管,他们只会饿死、冻死在街头,在下作为一个读过圣贤书之人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在下实在无能,对此有心无力,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这些孩子。”
看得出郝毅的每一句话皆出自于肺腑,为师者将自己的学生视同生命,愿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学生,这也是多年来人们将为师之人奉为圣贤的主要原因。所谓的天、地、君、亲、师,前三者不过是人们的敬畏之心,而后两者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敬重之情。
邵曦用大拇指顶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后,抬头对郝毅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郝先生是否愿意?”
郝毅一听邵曦有主意,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拱手问道:“邵公子有什么办法?只要能解决这些孩子的温饱,让在下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想只是捐赠资助,这样只能解决眼前的困难,却没办法长久维系。所以我打算将眼下的这间学堂创办成真正的学堂,所需财资皆由我出,但有一样,学堂内的所有学子皆是我的门生,将来无论他们进入哪行哪业都必要尊我为师,你可愿意?”
这是啥意思呢?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不是你的学生,而是我的学生。虽然知识是你传授的,但学子走出去介绍自己老师的时候,介绍的是我,而不是你。
这就好比白鹭书院内诸多先生教出来的学子,最终都是白鼎公的门下,只不过是有内外门之分,其他先生教出来的是外门门生,而白鼎公亲自授课的便是内门门生。但说到底,都是白鼎公的学生。
邵曦现在这么做,算不算乘人之危呢?
算!也不算!
郝毅自己辛辛苦苦带出来的这批孩子,将来若是真的有了什么成就,却落不到他的身上,因为所有孩子都是邵曦的门生。邵曦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条件和要求,从某种角度来讲确实算是乘人之危。
但换个角度来说,人家邵曦出了这么大一笔钱将学堂创办起来,你郝毅教出一批学生将来名利双收,人家邵曦又得到什么好处了?一帮穷孩子连学费都交不起。所以这样的交换条件也谈不上乘人之危,就目前的境况来说,反而是个双赢的局面。
原本邵曦以为郝毅会犹豫一下,却不想郝毅连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地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这多多少少让邵曦有些觉得意外。
人性是趋利的,甚至是贪婪的,越是在遭遇困难的时候,越能看出人性的阴暗面。
虽然有很多人为了解决眼前的困难会选择暂时放弃今后长久的利益,但这种放弃并不是发自于内心的,而是一种权宜之计。
这是趋利!
所以一般人在面对这种选择时多多少少都会犹豫一下,毕竟谁也说不准哪天自己又行了,都怕将来哪一天自己会因为今天的选择而追悔莫及。
这就是贪婪!
郝毅此时的反应证明他从未顾虑过自己的将来,从未想过将来会从这些孩子身上得到什么回报,而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将这些孩子照顾好,将他们培养成能够自食其力的人。如此的不计个人得失,不在乎个人利益,正是邵曦眼中的君子。
“既然郝先生不反对,那么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回头泥瓦匠和木匠来了会将这里的房屋暂时修缮一下,你带着孩子们在这里先将就将就,回头我在城内寻一处好的产业,将学堂创办起来后你带着孩子们一同迁过去。将来学堂里请来的先生皆由你来管理,不过我的学堂有一个要求,只收寒门学子,不收官宦富家子弟,入学的学子一切资费全免,衣食居住也都由学堂出资,但学成之后无论是将来自己开堂授书,还是入仕为官都只能以学堂之名。”
这意思就是你毕业以后,想自己开个学校也只能是我这个学校的分校;通过春闱入仕虽然名义上是主考官的门生了,但将来不管走到哪,在介绍老师的时候还得是我。
这种要求说起来其实算是苛刻了,等于是将别人的人生永远地绑定在了自己这里,但寒门出身的学子原本有的选择吗?既然本来就没得选,那么供自己吃,供自己喝,把自己培养成才的学校和老师你凭什么不认呢?
郝毅对邵曦提出的要求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有人愿意出大笔银钱创办学堂收留自己和这些孩子,让自己能全心投入教书育人的事业,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机缘,名利对他而言并不那么重要,他只想将身边的这群孩子照顾好别无他求。
“公子如此善举郝毅铭记于心,从此以后这些孩子便不必再流离失所,无人照顾。在下向公子保证,学子进了公子学堂必尊公子为师,会从小教导他们心怀感恩,学成之后不可忘记公子的养教之恩。”
梅若嫣此时忙完正巧走过来听到二人的对话,心中既有惊喜也有赞赏。惊喜的是邵曦此来居然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物,赞赏的是邵曦心怀善念,做事果决不拖泥带水。
原本只是书局中的一场偶遇,却不想自此改变了郝毅和这群孩子的命运,今日可说是遇到了贵人,而这个贵人却是自己带来的,梅若嫣心中暗暗庆幸。同时也对邵曦有了新的认识,眼前的这个相貌英俊,颇具才华的公子让她在不自觉中多了一份仰慕之情。
“公子如此慷慨,实在小女子意料之外。原本公子送来这一车的物品已超出了我们的期待,如今公子肯创办学堂收留郝先生与这群流浪的孩子,更是此前我们不敢想象之事,公子今日带给我们太多惊喜,小女子在这里也要向公子深表谢意。”
说着,梅若嫣整理衣裙,端端正正地给邵曦施了一礼。
郝毅见梅若嫣施礼,急忙也跟着一同施礼,搞得邵曦给这个还完礼,又给那个还礼。
“你们也不必如此客气,我创办这个学堂也是有着我自己的打算,刚巧郝先生带来了这个契机,我也只是顺势而为,你们也不必再说感谢的话,今后很多事还要麻烦你们。”
梅若嫣被邵曦这一句给说愣住了,有些诧异地问道:“今后公子要麻烦也是麻烦郝先生,小女子又能做什么?小女子并不懂得教书啊!”
邵曦爽朗地一笑,回道:“姑娘太小看自己了,姑娘精通音律,想来各种乐器都技法纯熟,将来学堂的学子不仅要学经史典籍、诗词政论,更是要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青年才俊,而姑娘正可乘此一展所长。”
郝毅闻听邵曦此言,忍不住击掌称妙,他想不到邵曦比他更重视这群孩子的教育,不仅是要教会他们读书写字,更是打算将他们培养成有用之人,栋梁之才。
他此时心中对邵曦已充满了敬佩之意,不仅敬佩他处事果决,考虑周到,更是敬佩他的心胸开阔,眼光长远,志向远大。
从邵曦提出的那些要求,郝毅便心知邵曦是在为将来进行人才储备。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景元王朝,又或是为了这个天下,邵曦所做之事皆是有着长远的打算。
如此年轻却能思虑如此之远,他自叹不如!
梅若嫣见邵曦要请自己做书院的先生,忍不住脸上一红,轻声说道:“小女子不才,蒙公子抬爱,只怕到时会辜负了公子的信赖。”
“姑娘不必谦虚,姑娘的才华在下可是亲眼见过的,若姑娘不能胜任,还有何人能够胜任?待学堂创办完成,姑娘闲暇之时便可来学堂授课,酬资绝对会让姑娘满意。”
梅若嫣欣然一笑,“公子不弃,小女子已是心满意足,能帮到公子自是心中欢喜,怎敢再谈酬劳?”
“欸——!在下做事一码归一码,交情归交情,酬劳归酬劳,姑娘肯来学堂授课便已是莫大的人情,怎可让姑娘白白辛苦?”
梅若嫣见邵曦这样说便不再推辞,心中却已甚是感激。要知道,伶人在乐坊之中所赚的都是低头钱,为了生计在客人面前都只能笑脸相迎,牵强附会,言不由衷。
创办学堂之事几人就此商定,邵曦打算一回去便着手张罗此事,看来又要去麻烦曹掌柜了,毕竟买卖土地屋宅这种事还是曹掌柜更在行。
邵曦也打算好了,除了要在外面请一些先生以外,春闱过后白锦卿、胡玉山几人也可弄到学堂里来帮忙,如此一来除了书局的生意,几人在学堂中任教还可赚上一些外快。
至于白鼎公那里邵曦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自己是白鼎公的门生,如今自己开设学堂,白鼎公只会感到高兴,哪有老师怕学生抢生意的。
不过邵曦自己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这次玩的是不是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