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了,邵曦带着老吴与赵华俊一同进入后堂茶室。此处相对僻静,没有外人在此,说话比较方便。
几人坐定,赵华俊为邵曦与老吴斟茶之后开口说道:“不瞒两位大人,其实最近这些年来,我这余江郡日子也不好过。虽说号称是江南的富庶之地,云纱之乡,可朝廷的常年征税下官也感觉是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欠了朝廷的税银。郡中的官员及百姓虽然苦是苦了一点,但总还算说得过去,可眼下总是有些人要拿着税赋之事来诟病下官,搞得下官实在是束手束脚无法施展啊!”
邵曦琢磨着,“老子特么的茶还没喝上一口你就开始给老子洗脑,拿我当枪使你也得保证弹药充足啊!什么条件都不开,三言两语就想让我替你办事,你贪官的基本素养呢?”
这还没等邵曦说话,老吴在一旁便插了进来。之前在酒宴之上人多眼杂,老吴虽被做了特殊安排,但毕竟身份较低不太方便参与邵曦与赵华俊的谈话,此时周边没有其他人,老吴也不必再有所顾忌了。
“赵大人的难处我家大人自然都是知晓的,只是很多事情做起来总需要一些时日,耗费些精力。我们‘敬承司’查案讲求的是有据可查,赵大人你手中可有他们所犯之事的实证?”
老吴的话已经点得很明白了,你让我们查总得给我们点好处吧!空口白牙的我们就让你使唤?再说了,你想构陷他人总要罗织一些罪证吧?难不成还让我们来帮你编?
这番话正是邵曦心中所想,只能说老吴是懂邵曦的。
赵华俊自然是听得出老吴话中的含义,二话不说转头向着门外喊道:“赵豳,你进来一下。”
此时茶室内虽然只有邵曦、老吴和赵华俊三人,但郡中的主簿高粲与司库赵豳却都是守在门外随时听候赵华俊的差遣。
听到召唤的赵豳急忙从门外进到茶室之内,来到三人面前躬身施礼,听候吩咐。
“赵豳,即刻去取一千金的银票,不!取两千金的银票来。”
“是,大人,马上便取来。”
赵豳没有任何废话,领命之后转身便出了茶室。
“二位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来到我余江郡,下官一时也没有什么礼物相赠,只是一点点心意请两位大人留着在路上所用,虽然有些拿不出手,还望两位大人不要嫌弃。”
一开口就是两千金,那可是足足的两万两白银,居然还说拿不出手。也不知道是真的实在太有钱了,还是虚头巴脑地说些客气话,不过想来这两千金对于赵华俊来说应该也不算是一笔小钱了吧?
两千金虽然不算少了,可邵曦想要的不止这些。听到赵华俊此言之后邵曦双手一抱肩没有说话,老吴坐在一旁看着邵曦的表情,自然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赵大人,老头子我斗胆,敢问赵大人年俸几何呀?”
这个话题其实很敏感,直接问一个地方官员年俸是多少,这就好像一个人与人初次见面就被人家问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很唐突,很不礼貌的。
但老吴的这一问,却让赵华俊瞬间紧张了起来。一个五品的地方官员年俸不过六十两而已,如今一开口居然拿出两千金,比他三百三十三年的俸禄还多了二十两,这些钱是哪里来的?若是不问大家心照不宣,现在直接开口问出来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猜!
老吴见赵华俊愣住了,心知自己这一句问到点上了,于是继续说道:“赵大人有自己的生财之道,这个我们不打听,但是既然如今赵大人有求于我家大人,那么老头我希望赵大人拿出点诚意来。两千金!在赵大人的眼中我们邵大人就只值两千金吗?恐怕赵大人是以为我们没见过银子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今日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什么时候赵大人有了诚意,什么时候我们再坐下来谈吧!”
赵华俊是做梦也想不到,自以为绰绰有余的这两千金在此二人眼中竟然是完全不值一提。他此刻才发现,这二人不仅仅是胃口大,而是人家原本就是不差钱的主。
“这……,下官愚钝,做事有些草率了。既然如今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么二位大人不妨直言,只要是下官能力所及,无敢不从。”
见对方松了口,老吴转头看了一眼邵曦,那意思得罪人的话我都替你说完了,有什么要求你现在就提吧!邵曦自然也是心领神会。
“赵大人,刚刚本官也与你提到过了,本官不仅是在你余江郡内有产业,而且将来我在京都的产业也会发展到余江郡来。到那个时候,必定会与余江郡本地各行各业产生必然的利益关系,而这些利益关系也关乎到皇家利益,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这……”
赵华俊懵逼了呀!人家这是摆明要踩到你的地头上来,明告诉你我打着皇家的旗号到你余江郡来就是要将一部分产业的利益拿走,你给是应该的,你若是不给,你想跟谁作对?
肉疼!这是真的肉疼!
在余江郡境内不管是哪行哪业,每年的利润若是被人就这样拿走的话,那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而且最要命的是,只要是皇家插手的产业,你这个税就没办法再增收,只能按照朝廷的规定正常收取,这其中常年获取的利益将会一朝之间化为乌有。
这么一来,一年下来的损失要说不肉疼那是假的。
“那么,不知邵大人眼下看中了我余江郡的哪一样产业?如果是下官力所能及的,也许能帮到大人一二。”
“我看这云纱产业就不错,很是有利可图。不过赵大人可以放心,我在你这余江郡做云纱生意也绝对会按照朝廷的税法按时缴纳税银,绝不会影响你余江郡每年的正常税收,怎么都不能给赵大人你添麻烦嘛!”
“什么?大人您要接手余江郡的云纱产业?您这不是要断我们余江郡的生路吗?失去了云纱制造和贩卖,余江郡就等于失去了一半的财富。邵大人,您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些?一开口便要让我们割肉啊!”
邵曦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看都没看赵华俊一眼,只是问了句“赵大人这是不乐意喽?是不是一定要请出圣上的手诏,赵大人才会答应呢?本官今日来不是与你商量的,你若是肯配合,将来我的造纸、印刷和书局在余江郡也许还能让你分得一点利益,你若是不肯答应的话,我一样可以拿走,但你却什么都得不到了。赵大人,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呢?”
赵华俊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邵曦会对云纱这一块下手,要知道单是云纱产业在余江郡就占半壁江山,赵家每年所贪墨的税银其中有一半左右都来自这云纱产业。
那可是四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若是被邵曦接手了,不但要将税银降到从前的标准,而且整个云纱产业将会落入邵曦的手中,被他所控制,将来产生的利润也都是邵曦的。
他们赵家就此失去余江郡一半的财富,这让赵华俊如何能够答应?但现在的问题是,若是不答应会是什么结果?正像邵曦所说,若真的圣上下了诏书,赵家真的敢不将这一半的利益拱手让出来吗?
看来自己拿出的这两千金的确是太少了,对方想要的竟是他赵家一半的财路,这区区两千金根本就没办法入眼。给还是不给?若是给了,这十几年费尽心思创造出来的局面就此被打破,可若是不给,恐怕眼下也保不住了,该如何挽回这个局面呢?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眼前这巨大的利益很多人都会选择铤而走险。此时赵华俊便是如此,看着面前的二人,他仿佛看到了大笔的财富从自己手中溜走,与其如此引颈待戮,不如放手一搏。
赵华俊起了杀心!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如今面前的这两个人对赵华俊来说无异于有杀父之仇。
既然想动他赵家的利益,不如干脆将这两个人干掉,顺手嫁祸给崔岐、孙爵等人,既保住了自己的财富,同时也可借机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这是眼下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可想法归想法,具体如何操作赵华俊此时心中并没有计划。但是想到这余江郡的云纱产业即将被他人拿走,此时他已坚定了这个想法,看来回头要与赵家人好好地商议一下,眼下先将这二人稳住再说。
打定这个主意之后,赵华俊假装成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唉!邵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下官若是再不答应那便是有违抗圣命,欺君之罪。虽然这样一来,我余江郡每年的财收会减少一大半,但君命难违,为了朝廷,为了圣上,下官也只有忍痛答应了。还望邵大人将来在您那造纸印刷的产业上能对本郡补偿一二,莫让我们亏得太多了。”
邵曦与老吴相视一眼,两人都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既然赵大人答应了,那么本官也答应赵大人,从此以后你赵大人看不顺眼的人便是本官看不顺眼的,我自然会想办法让这些人从你面前消失,免得让赵大人在政务上分神。”
赵华俊此时牙都快咬碎了,他现在最看不顺眼的人,正笑眯眯地坐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