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
魏王府中。
此刻的曹操,正发着火,勃然大怒。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曹仁赤裸半身,负荆请罪,跪伏在曹操面前。
“你戍守襄阳,只要坚守不出,便已经成功,偏偏要出兵与云长争锋,汝可是汉寿亭侯的对手?”
“窝囊!太窝囊了!”
若非手上没有鞭子,否则曹操肯定是要狠狠的鞭打在曹仁身上。
“你为我麾下大将,居然如此无用,我本该杀你,以祭襄阳城下阵亡的士卒,但念伱有功,便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曹仁眼睛血丝遍布,他拳头紧握,健壮完美的身躯亦是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大王放心,我一定会将襄阳夺回来!为阵亡的士卒报仇雪恨!”
哎~
曹操轻轻叹了一口。
夺回来?
谈何容易?
本来襄阳在手,便可威胁江陵,但是现在襄阳丢了,要想攻占下来,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襄阳乃是坚城,又要渡江击之,只要蜀军坚守城池不出,那谁能将其攻占下来?
那可是关云长啊!
“大王,云长破了襄阳,左将军在樊城发出消息,言之关羽有围樊城之意。望拨大将前去救援。当务之急,乃是调拨兵马前往樊城,以免樊城有失。”
是啊!
襄阳丢了,只是失去了进逼江陵,得到荆州的机会,但若是樊城丢了,那南阳郡不保,许都有被攻陷围困的危险。
到时候,难道他要曹孟德迁都?
本来汉中之战后,他所统治的地方便已经民心浮动了。
朝中大臣亦是首鼠两端,当年在攻下汉中之时,他为何没有得陇望蜀,一战而下益州,取了那刘玄德的狗命?
还不是内部需要整顿!
许都周围都有人起兵反叛,更逞论其他地方?
汉中之战败了之后,朝野上下,那些异样的声音,便又重新起来了。
各地镇守皆有奏报,民风不纯,有居心拨测之辈暗中调动,便等着时机,来反他曹操!
在这种情况下!
樊城绝对不能丢!
“子孝,汝可去解樊城之围?”
曹仁心中明白,这是曹操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末将领命!必保樊城无忧!”
其实他曹仁守城是有一套的,若他当初坚守襄阳不出,给关羽攻城十年,他都保证襄阳不失,那关羽打不下来。
但奈何他出城浪战,中了云长奸计。
为之奈何啊!
曹仁拱手起身,对着曹操说道:“某求一将作先锋,领兵同去。”
先锋?
看来子孝已经是知道谨慎了。
夏侯渊已死,曹子孝绝对不能出问题。
否则他手底下能够重用的曹家夏侯家的子弟,又剩几人?
“谁敢作先锋?”
曹孟德虎目环视殿下群臣。
“某愿施犬马之劳,生擒关某,献于麾下。”
操视之,乃庞德也。
他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大笑一声,言道:“关某威震华夏,未逢对手;今遇令明,真劲敌也。”
曹操上前将庞德扶了起来,再将曹仁身上的荆棘拿下,他须发发白,脸上血色无多,但唯有那虎目中的神采,依然熠熠生辉。
“我命子孝你为大将军,庞德你为征西都先锋,大起七军,前往樊城。”
曹仁闻言,连忙行礼,说道:“末将此去,定不负大王众望!”
庞德更是激动。
“此战不胜,请斩我头!”
“好好好!”
曹操心中甚慰。
“我得二位襄助,何愁云长不灭,那刘禅小儿不死?”
当即,曹操摆酒置宴,为曹仁与庞德壮行!
至深夜,曹操才面有醉色的回到王宫之中。
“可惜铜雀台不在许都,倒是让那些美人独守空房了。”
若非荆州有战事,现在他曹操便在邺城,而非是许都。
这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想着天下的事情,难,太难了!
不过...
好在许都中也有不少美人,还是人妻的那一种。
正当曹操在美人的伺候下准备歇下休息的时候,殿外却是有侍者前来通禀。
“大王,世子求见。”
子桓?
深夜寻访,有何要事?
“宣他入殿。”
他将半脱下去的魏王袍服重新穿上,坐在床榻边,身侧一位丰腴美人递上醒酒汤,他小口小口的饮着,双目紧闭。
“儿臣,拜见父王!”
曹丕身着魏王世子袍服,此刻跪伏在曹操身前。
“起来罢。”
曹操轻声言道,眼睛都没有睁开来,仿佛睡着了一般。
“谢父王。”
曹丕缓缓起身。
“说罢,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他的声音里面听不出情绪来,但曹丕心里明白,若是用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叨扰曹老板,那他必定是要发火的。
吾梦中好杀人!
继承人杀不得,打总打得罢?
“今日父王在殿上,先锋任命,颇为不妥。”
不妥?
曹操眼睛睁开,他盯着曹丕,一字一字问道:“有何不妥?”
被如此虎目盯着,即便是自己的父亲,曹丕心中亦是感觉压力颇大,心中不由一紧。
“那庞德乃是锦马超旧将,而马超如今为玄德之五虎将,父王难道忘记了汉中王平故事?”
一听到王平,曹操眉头都紧皱起来了。
“那个叛徒?”
当日若非他用人不当,让任命了王平做副将,说不定汉中还有些机会。
即便是没有机会,这损失也不至于如此惨重!
“孤见庞德,不似那种不忠不义之人。”
曹丕却是说道:“父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自然是用人之道,然而父王亦要知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番守樊城,事关重大,若是失败,社稷有倾覆之危,不得不防!还望父王三思而后行,慎重再慎重!”
“这...”
曹操明显被曹丕说动了。
但他心中还在纠结。
若是庞德乃是忠志之士,岂不是让其心凉了?
“让孤想想。”曹操眉头紧皱,醒酒汤也不喝了,整个人坐了起来,之前懒散的气质为之一散,魏王枭雄气态重回于身。
曹丕静静等候其间,呼吸都特意控制小声。
片刻之后,曹操眼神闪烁,他心中已经有决断。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真,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是真,明日我召见庞德,问他一问,孤心中便有分寸了。”
“父王英明!”
曹丕马屁连忙跟上。
“既是如此,你便退下吧。”
这人老了之后,便开始有些嗜睡了。
之前他一日不用睡两三个时辰,依然精力旺盛,现在即便是一天有一半睡在床上,这精神气依旧不见好。
见曹丕脚步未动,曹操心中明白,他这个儿子,恐怕还有其他的事情。
他虎目扫视而过,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若是有事,速速道来,你我乃是父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闻言,曹丕咬咬牙,像是下了重大决心一般,他对着曹操行了一礼,说道:“启禀父王,这一次,孩儿也想从军,领兵作战!”
从军作战?
曹操看着一脸坚毅不服的曹丕,哈哈大笑一声。
“哈哈哈!”
“汝为何有这种想法?”
曹丕面色郑重,他一本正经的说道:“父王有今日,便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如今天下未定,樊城有倾覆之危,许都都有可能不保,天下如此,我若无领兵之能,岂能与那刘公嗣争天下?”
“原来是那刘公嗣所行之事,让你感触颇多。”
曹操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不错,那刘公嗣才尚且孺子少年,便能三月平定南中四郡叛乱,儿臣一直在想,若换做是我,可能做到?如今,其方至江陵,便使吕蒙被擒,江东三万劲卒尽没,若换做是我,可能做到如此?”
曹魏的消息渠道自然不差。
校事府密探遍布荆州、江东。
若是机密的消息,还可能不知道,但江陵打仗的动静这么大,吕蒙的目标又如此明显,许都这边想要不知道都难。
“那为父便要问你了,若换做是你,你可能做到?”
曹丕目光坚定,他双拳紧握,几乎是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若换做是儿臣,孩儿也能做到!父王比之玄德,神武不知多少,儿臣为父王之子,岂能比那刘公嗣差?”
“说得好!”
他虽然一直觉得曹丕不如自己,但是..
如今子桓能有如此想法,如此志向,却是让他刮目相看!
“那父王是答应我领兵出战了?我可以作为先锋,替换掉庞德。”曹丕眼睛微亮,有些跃跃欲试。
哪知曹操却是摇了摇头。
“云长有万夫不当之勇,你若想习得军旅,不可一来便与之交锋,你不是对手,况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为魏王世子,寄托着魏国希望,焉能轻易涉险?”
曹操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去邺城,为我稳住后方!”
他心中已经有预感,待樊城大战一起,不管是胜没胜,后方必定会有波折。
而能稳定一方,便能体现一人的实力了。
若是连后方都稳不住,他曹操岂是会让曹丕带兵去前线送死?
“父王,那为何刘公嗣可立危墙之下,而我不行?”
他曹丕自认为自己不比刘禅差,为何他刘禅现在能领兵作战,而他不行?
“就凭你是我曹孟德的儿子!”
曹操死死的盯着曹丕,既是骄傲,又是无奈的说道:“孤为你打下了夯实的基业,而玄德却实力不足,所以他需要他的儿子冲锋在前,而有孤在,你不需要如此冒险!”
“子桓,你放心,孤会为扫清障碍的!作为安稳魏王,不成问题!”
一统天下,以他现在的岁数,已经可以说是不可能了。
但为子孙后代打下一份坚实的基业,他还是能够的!
“父王...”
曹丕心中感动,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回去吧,你已非少年,不必哭哭啼啼的,做妇人模样。”
“诺!”
曹丕将眼眶的泪水擦拭干净,方才的柔弱烟消云散。
“那儿臣告退了!”
曹丕转头离去,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掌军?
不!
他要将他的志向展现在曹操面前。
无掌军之能,焉能继承魏王大位?
想必今夜之后,他原本就稳固的魏王世子之位,便更加稳如泰山了!
邺城吗?
我看谁敢挡我曹子桓的路!
...
次日清晨。
许都城外军营。
“今将军提七支重兵,去解樊城之厄,期在必胜,乃用庞德为先锋,岂不误事?”
中军大营之中,领军将校董衡早早的便趁诸军将未至,先来拜见主将曹仁。
“这是为何?”
他昨日与庞德一番痛饮,又乘兴在校场比试一番。
这庞德武艺绝佳,性情不差,领军作战,亦是颇有见解,对于庞德的初印象,曹仁那是非常不错的。
“好教将军知晓,庞德原系马超手下副将,不得已而降魏;今其故主在蜀,职居五虎上将;况其亲兄庞柔亦在西川为官,今使他为先锋,是泼油救火也。将军何不启知大王,别换一人去?”
听完此语,曹仁心中顿时便犹豫起来了。
此番前去樊城,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因庞德之因,遂使战败,这个罪责,便是他曹仁也承担不起。
他曹仁可以一败,但不能一败再败。
“此事...我会入宫禀告大王。”
董衡脸上露出笑意,他拱手再说道:“将军,若庞德不成先锋,末将愿作先锋,为将军打开局面!”
他董衡早早过来说庞德的坏话,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这先锋之职。
曹仁侧目瞥了董衡一眼,微微颔首。
“此事...我会在大王面前如实相告。”
“多谢将军。”
董衡郑重的对曹仁行了一礼。
未久,帐下军将陆陆续续的到来。
“拜见大将军。”
庞德入内,对着曹仁行了一礼。
“嗯。”
曹仁点头,态度比昨日冷淡了不少。
庞德为降将,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
曹仁今日对他的态度,和昨夜截然不同。
庞德眉头微皱,但他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本为降将,在军中自然是要谨言慎行的。
即便是被冷眼相看,那也只能打碎的咽进肚子里面去。
正当曹仁准备商讨进军樊城事宜之时,帐外却传来亲卫的声音。
“启禀大将军,大王使者已到营中。”
大王使者?
曹仁愣住了。
“快请进来。”
“诺!”
未过多久,一身宦官袍服使者缓缓走入中军主帐。
“大将军听令!”
“末将在!”
“出兵之事暂且缓之,大王另有安排,即刻宣大将军曹仁,征西都先锋庞德入宫觐见。”
“末将领命。”
庞德面色大变,他转头看向曹仁,嘴唇微微颤抖。
“降将焉能做先锋?岂不知汉中王平故事?”
“况他主如今为玄德帐下五虎上将,如何能信其忠心?”
“万一临阵倒戈了,岂非是要坏了大王托付大事?”
...
帐中诸将对庞德能成先锋,早就颇有微词了。
撸掉一个先锋庞德,便可给后面的人腾出位置。
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是个人都会的。
“军中不得聒噪!妄议同僚,当心本将军治尔等之罪!”
曹仁冷眼环视帐下诸将,被曹仁眼神盯住,这些将校果然把嘴闭上,低头不敢与曹仁对视。
“令明,请!”
不管庞德是降将,亦或者是锦马超副将,只要他没有做出对魏国不利的事情,那他曹子孝便不会冷眼相待,更不会恶语相向。
因个人揣测,便伤忠良之心?
这不是他曹子孝能做出来的事情。
“大将军请。”
曹仁为他庞德说话,庞令明面露感佩之色,心中对曹仁更加敬重了。
两人随着魏王使臣入城,很快便到魏王府中了。
曹操没有在魏王府正堂接见曹仁与庞德,而是选在了王府后花园的凉亭中。
凉亭很是娴静,周围亦无人声,只有鸟叫虫鸣,树叶沙沙声,为其增添些许生机。
“末将曹仁(庞德),参见大王!”
“无须多礼。”
曹操挥手将两人虚扶起来,他的视线只是从曹仁身上一扫而过,更多的注意力,是集中在庞德身上的。
“令明,这先锋之任,我别有任用,还请解下先锋印信。”
庞德闻言,面色大变。
“某正欲与大王出力,何故不肯见用?”
难道降将,就没有出头之日?
见庞德脸上痛苦的表情,曹操心中微动,但为上位者,他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了。
“孤本无猜疑;但今马超现在西川,汝兄庞柔亦在西川,俱佐刘备。孤纵不疑,奈众口何?”
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大家都这么说,我无可奈何啊!
庞德免冠顿首,涕泗横流,他跪伏在地上,头嗑在地上嗑得震天价响,那血似不要钱一般,瞬间将其面颊染红。
“某自汉中投降大王,每感厚恩,虽肝脑涂地,不能补报;大王何疑于德也?德昔在故乡时,与兄同居,嫂甚不贤,德乘醉杀之;兄恨德入骨髓,誓不相见,恩已断矣。故主马超,有勇无谋,兵败地亡,孤身入川,今与德各事其主,旧义已绝。德感大王恩遇,安敢萌异志?惟大王察之。”
见此景,闻此言,曹孟德心中已无疑虑,他起身上前,将庞德搀扶起来。
“孤素知卿忠义,前言特以安众人之心耳。卿可努力建功。卿不负孤,孤亦必不负卿也。”
庞德闻言,哭得便更大声了。
他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若是未到伤心处,何以言哭?
这多日来的屈辱,多日来的委屈,今朝汹涌而来,谁能顶得住?
“谁言英雄无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孟德轻轻拍着庞德的肩膀后背,笑着说着说道:“我曹孟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令明放心,日后军中谁敢风言风语妄议讽刺你的,我军法处置!”
若是因为汉中王平之事,便让他曹操在用人方面畏畏缩缩?
那他还是曹孟德?
他曹操能看错王平,但庞德,他绝对不会看走眼。
“大王如此信重,末将必肝脑涂地,以命相报!襄阳不破,云长不死,末将提头来见!”
此行,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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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已经解禁了,没看的可以去看一下,樊城之战前有些伏笔在里面,内容还是比较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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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章又被禁,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