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番外茹茹

    我是马府嫡出千金,祖上出过状元,祖父曾是皇上的太傅,父亲位列二品,家族显赫是京都最有名望的书香世家。

    祖父一生好读书淡泊名利,等到大哥成亲得子便早早辞官在家含饴弄重孙。我从小被祖父教养,博览群书成了京都有名的才女。

    我可不稀罕什么才女的名号,认为自己不过是困在府中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倘若我是男儿身,定要走南闯北增长见识。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去见识一下书中描绘的大好河山,感受一下风格迥异的异族风情。

    可惜我连府门都不能轻易出,跟着母亲参加所谓的赏花会、品茶会什么的更是无聊至极。那些自诩大家闺秀的贵族姑娘一个个行不露鞋,笑不露齿,说起话来拿腔作势,我心里不耐烦却还要笑着应付。所以那种场合,我很多时候都是静静的坐着,很少说话。

    亲戚家里办喜事就更加的让人心烦,三姑六婆不能不搭理。不过我很快就认识了若溪,定伯侯府的新二奶奶。

    我母亲跟侯夫人是闺中密友,我常去侯府走动,对于去世的林二奶奶柳氏很熟悉。只是她身子孱弱不太露面,性子柔顺不善言语,她住的临风居时常飘散着药味。刚刚进入秋天地龙就升起来,窗门紧闭,我每每去了都觉得憋闷压抑。再加上我们共同的话题不多,时间一长我也就不去了。

    我第一次见到若溪也是在临风居,没见到她人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她的名字。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七品芝麻官的庶女,能成为侯府的二奶奶,迥然成了京都不少小家碧玉心中的榜样。

    我曾在心里暗暗猜测,不知道她是如何姿色,何等的才情!听说她诗做得极好,我读了也不免折服;听说她弹琴弹得非常棒;听说她气质出尘,是个难得的美貌和才华兼备的女子;听说……

    这么多关于她的传言让我越发对她好奇,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真正吸引我的却是她的眼神。淡定、执着、通透、豁达,她骨子里应该是个渴望自由的人,这一点恰好跟我一样!我们是同类人!

    果然,我们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闺中密友。我开始频繁往来于家中和侯府之间,我们无话不谈,从诗歌到琴棋书画,到家中琐碎的小事,她的见解总是能让我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那日我又坐着马车去侯府,遇见了我命中注定的人。马车在大街上跑,突然来了一阵风把轿帘吹开一条缝隙,几张纸飘了进来,随即后面传来高呼的声音。

    我吩咐车夫停车,捡起那张纸看起来,边看边不住的点头。那是一篇围绕现今的赋税法令做的文章,看样子是准备科举的书生所做。

    不过文章用词犀利,可见其人处世不深思考问题难免激进些。再看这字体,龙飞凤舞中带着不羁力透纸背,可见其人年轻气盛急于求取功名。

    马车外面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果然不似年长之人。丫头蓝鸢跟他言语两句被我何止,把文章还给他,忍不住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自始至终我没看见他的相貌,不过那声音却莫名的被我记住了。

    没过几日,我跟若溪正在说话,外面有丫头进来回禀说是十一爷来了。我知道若溪有个弟弟排行十一,忙起身躲进内室回避。

    外面说话的声音听得断断续续,不过那个男声却让我记忆犹新,原来那日之人竟然是他!

    我听见他说自己要出去游学,心中莫名的一动,做出了生平第一个出格的举动。我悄悄走到门口,透过屏风的缝隙往外面瞧起来。

    一个略显清瘦的少年,眼神炙热又执着,虽然他的脸上带着恭敬却在坚持己见。听见若溪点头答应,他的眼睛立即闪亮起来,兴冲冲告别出去。

    他才十二岁,身体看起来不强壮,虽说是韩府的庶子却也没吃过什么真正的苦头。先别说舟车劳顿,就是一路吃住都够他受,不知道他在外面能坚持多久。

    我突然生出了几分好奇,期待着他写来的信。若溪明显不知道我的心思,每每收到他的信,都让我看。他在信里讲述了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让我向往心动。

    看着行云流水般的语言,我好像随着他在山山水水间行走,那些趣闻是书本上没有的,让我不由得心驰神往。等待他的来信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他行走的路线在我的脑海中从点连成了线。从京都一路往西北,他深入异族,来信的周期越发长起来。

    西北突降冻雨,他失去了联系,我感觉慌乱无措。等待了快一个月,依旧没有他半点消息,我找了个借口去庙里替他祈福。

    没想到我在佛前说得话被若溪听了去,她也是来替他上香的。我有些含羞,不过若溪不是旁人,让她知道了不是一件坏事。

    她替我担心,以他出身家世,别说是祖父,就连母亲都不会同意。况且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在外面游学这么长时间,他会不会遇见动心的女子?

    我想要找个思想、灵魂契合的人,抛去一切外在的条件,我知道自己幸运的遇到了。不过我不会乞怜,那样得到的感情不会对等,不会长久幸福。

    等到他回来,我会找机会跟他表明心迹,倘若他对我没有好感,放弃是我唯一的选择。痛苦也好,遗憾也罢,我一个人承担!

    不过眼下我担心的是他的安危,我在佛前祈祷,老天保佑他能平安归来。

    我在焦躁不安中又过了十多日,终于等来了他的消息,他没事已经快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我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随即又陷入惴惴之中。自打遇见他,我就失去了一贯的淡然,总有患得患失惶恐的感觉。

    我求若溪安排机会让我见他一面,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惊讶、无措,还有一丝我捉摸不清的东西。

    他变得黑瘦,一年不见身材高大健硕起来。霎时间我心跳加速起来,有些慌乱的错开眼睛。我鼓起勇气,把心里话一股脑说出来,我生怕一停就说不下去。

    等到我说完,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那一刻,我的心似乎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好像在冰火之中来回煎熬。

    他终于开口说话,可话里面的疏离让我的心立即坠入了深谷。

    我的自尊不容许我再听下去,我忍住心中的痛让自己尽力表现的洒脱一些。我让他不用太在意,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希望不要给他带来负担。这些话憋在心里不舒坦,说出来就好多了。

    如我这番做派是被世俗所不容的,若是被世人知道,恐怕会用“伤风败俗”、“下贱无耻”来形容我。他没嗤之以鼻就算是有风度了,我原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我请他忘了今日的谈话,告诉他以后会做回标准的大家闺秀。听从命运的安排,父母的摆布,老老实实成亲相夫教子。

    这段日子母亲没少张罗我的婚事,幸好祖父没相中那些青年才俊。如今我被他委婉的拒绝,嫁给谁都无所谓。

    虽然早就有了准备,可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回到府中我觉得浑身无力恹恹的不想动。

    母亲对我一向关心,找了宕桑汪波过来瞧。他说无碍,开了些化瘀的药。我心里有数,那些药业懒怠喝,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

    这日若溪过来看望,她没说几句话就去母亲那边送点心,把随身带的丫头留了下来。

    我只觉得那丫头低垂着头有些怪异,不过我没心情理睬,又心烦意乱的躺下来。

    突然,屋子里响起熟悉的男声,吓了我一跳。再看抬起头的丫头,那五官模样竟然是他!

    看着他穿着丫头服侍,描眉打鬓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上前两步又停下,我突然怔过神来。

    这是我的闺房,他打扮成这般模样来做什么?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免得自个胡思乱想。我撵他赶紧离去,免得被旁人瞧见生出是非。

    没想到他竟然两步过来,一把就攥住我的手,吓得我半点动弹不得。我只觉得心跳的快极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耳边嗡嗡响。

    他伸手碰触我的脸,我这才发现他的掌心有眼泪,我竟然哭了!

    既然已经拒绝了我,为何还要这般行事?难不成我主动跟他表白,就成了可以随意轻贱的人?他怎么能这样待我!

    这样一想我心里越发的委屈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担忧的脸渐渐放大,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一张炙热的嘴竟然欺了下来。他的动作笨拙却霸道,我使劲躲闪却挣脱不开。

    捶打到手软,嘴巴呜呜的发不出声音,我的脑袋逐渐混沌完全失去了力气。从未有过的酥麻从唇边扩散到全身,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我羞愧难当,想到方才自己最后的顺从、配合,连头都不敢抬。

    “茹茹,我喜欢你。”听见他的话我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他眼中很真诚,不似撒谎的模样。

    天底下哪有无缘无故的喜欢?我喜欢他,欣赏他的才华、洒脱、坚毅,被他那一封封信中的言语所打动。我先是爱上了他的文字,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有血有肉的人,继而爱上了他的灵魂。

    可他说喜欢我,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知道了我的心意,顺水推舟哄骗于我?马府这块招牌对于趋炎附势之人有太大的吸引力,有了祖父和父亲的帮衬,最起码能让某些人少奋斗几十年。

    不,我不该对他有这样的想法,他岂是虚伪下流无耻之徒?

    我为自个的猜测汗颜,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听见他说起大街上的首遇,听见他在侯府认出蓝鸢,听见他躲在侯府假山后面偷看见我,听见他说知道我看过了他写回来的信;听说……

    原来,我们相对彼此而言从来都不是陌生人。听着他低沉的倾诉,我的脑子飘乎乎,好像在做梦一样。我不敢相信幸福来得这样突然,无端生出惶恐的情绪。

    还不等我淡定下来,若溪已经回来。见到她脸上打趣的笑,我臊得脸上发烫。

    他们姐弟二人走了,我却还在回想他方才说得那番话。我的病好了,母亲念叨我这病来得奇怪去得也奇怪。我听了满脸通红,心虚的厉害。

    没过几日,我收到了他的信。这封信的内容跟之前的完全不同,满篇都是羞人的话语。我偷偷把信收起来,无人的时候就拿出来反复看。

    侯府那边我故意回避,若溪便找上门来。被她打趣挪揄了一番,我面对她反而自然起来。

    此后两个月,我和他再没机会见面,我已经不满足只看他的书信。直到侯府龙凤胎过满月,我又在侯府见到了他。

    他的眼中满是思念,我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千言万语化作缠绵的亲吻。

    我们的动作都很笨拙,无意识的相互索求,直到相互都觉得憋闷才停下来。

    我怎么会如此轻浮?我刚想要跟他保持距离,却被他拉到椅子边上。他坐下,把我环在怀里,就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后,让我惊慌失措,想要站起来又使不出力气。

    他突然说要去我家里提亲,还让我放心,说一定不会委屈了我。

    我深知母亲的门第观念不容挑衅,却也知道这样跟他偷偷摸摸来往更不是办法。我心里替他担忧,替我们的未来担忧。不过我们已然走到这一步,只能勇往直前。

    老天爷让我遇见了自个喜欢的人,还有什么困难是我害怕的?

    过了几日,我听身边的丫头说有人上门来提亲,心里兴奋又忐忑,赶忙打发稳妥的丫头去打探消息。没想到来提亲的竟然是陈家,这让我的心瞬间坠入深谷。

    陈家是京都有名的书香世家,跟我家有些渊源。听闻陈少爷是青年才俊,今年大考的呼声最高。倘若是他家来提亲,恐怕祖父会考虑答应。

    我顿时焦灼起来,看见母亲满脸喜色越发的坐卧不安。没出几日,陈府的少爷竟然亲自过来送聘书。

    祖父在书房亲自见了他,具体谈话的情形不得而知,不过以我对祖父的了解,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要成!

    丫头又跑回来,说是他跟侯府二少爷来了,也去了书房见祖父。他们撞在一起,这不是找乱吗?

    我心急如焚,探听不到书房里面的情况。约莫半个多时辰,陈少爷若有所思的走了。我没亲眼见到,不过根据丫头描述,他显然是心不在焉。我听了心中暗喜,看样子这聘书是没下成。

    紧接着他也走了,祖父没表态,我不敢询问。倒是母亲大发雷霆,骂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妄想攀上高枝等等。我听了心中替他委屈,趁着私下无人告诉母亲,是我相中了他,想要嫁给他。

    母亲闻听惊讶的不得了,看着我的眼神中透着不置信和伤心。我是她一直宠在手心里的宝贝,一向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是京都各大世家争先恐后求娶的对象。她怎么能接受我轻浮的举动,怎么能不失望伤心?

    看着母亲的眼神我心里也难受,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况且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这个世上恐怕再没有其他男人会愿意娶我。

    听见我说“肌肤之亲”四个字,母亲眼睛变得通红。她疯了似的捞起旁边的掸子就往我身上打,还未打到眼泪先掉下来。

    自从我记事以来,母亲连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更别说是碰我一根手指头。她一定是对我失望透顶,伤心极了。

    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母亲见了哭得更厉害,扔掉手中的掸子抱住我使劲捶着我的后背。我感觉不到后背疼,只觉得心里在淌血。

    外面的婆子听见动静跑进来,把母亲搀住。我又一次病倒了,可母亲似乎狠下心肠,把我身边的丫头全部换掉,我连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若溪过来看我,母亲给了她脸色,她丝毫没介意我却不好意思。她告诉我,他要去品茗楼比赛,一定要拿个第一回来证明自个的实力。

    每年大考之前,品茗楼都汇集不少进京赶考的举子。品茗楼会举办一个比赛,每届夺冠的书生都会在大考中取得前三甲的好名次。

    祖父经常说要找个状元郎做孙女婿,他不会跟祖父有了什么约定吧?

    果然不出我的猜测,若溪告诉我,祖父那边已经答应,只要他能高中状元就答应这门亲事。听见这样的消息我喜忧参半,状元岂是说中便能中的!

    在品茗楼比赛中他胜了陈公子夺冠,那幅一花一叶一世界的画更是让人争相临摹。雨打梨花,一把油纸伞遮在仅有的一朵梨花上面。

    我见到被临摹下来的画,不由得面红耳赤。坊间流传的言语我略知一二,他们都说那朵梨花暗示的就是我,也因此被人非议。他曾许下承诺,这辈子只娶我一个!

    他跟寻常的书生不同,骨子里没有迂腐刻板的一面。他写来的信中,私下里我们相处,都透着幽默、洒脱、柔情蜜意。

    我早就陷入他编织的情网中,更为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所感动。

    被母亲看管的这几日我一直绝食,得知他在品茗楼夺冠我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母亲终于松了口风,我也开始进食。他挪到乡下田庄里去苦读,在走之前我们找机会见了一面。

    见面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我再三叮嘱他要注意身体,两个人依依不舍的分开。

    带着希望等待的日子总是充满忐忑和欢愉,一转眼就到了大考的日子。我焦躁的坐立不安,喝茶都觉得失去了往日的味道。

    大考结束我见到了他,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心莫名的安定下来。他云淡风轻的笑着,告诉我不用担心,一切都有他!

    别看他比我小了三岁,可遇事有主见,让我有一种依赖的感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迥然是主导者,我渐渐习惯了在他羽翼下被保护。

    等待放榜的日子过得悠闲、轻松,我时常跑到侯府偷偷见他。我乔装打扮成书生模样,跟着他逛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他果然中了前三甲,参加殿试被皇上钦点为状元,还下旨为我们赐婚。

    母亲这才高兴起来,说我有眼光。很快,韩府送过来了聘礼,母亲准备了嫁妆。一个月之后,我嫁给了他!

    后来,我回想自己成亲的细节,发现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感觉热闹非凡,整个人懵懵懂懂被人牵引着,直到被送进洞房才回魂。

    我终于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心里喜悦又不安,耳边回荡着临上花轿之前喜婆趴在我耳边说得话。饶是我跟他再熟悉,再亲密,一想到等一下要坦诚相见也不免臊得慌。

    喜婆告诉我不要紧张,疼也要忍着,挺一挺就过去了。凡是女人都要经过这一关,咬咬牙,以后就明白其中的好处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听见门响了,登时紧张的攥紧了手。熟悉的气息渐行渐近,我的心猛地跳起来。喜婆在旁边道喜,说了不少吉祥话,还有些琐碎的规矩。喝交杯酒的时候,他故意用力扯我的胳膊,我整个人倒在他怀里,惹得旁边的丫头、婆子捂着嘴巴轻笑。

    我双颊发胀,瞪了他一眼,却看见他满脸的得意放肆。

    半晌,屋子里的人才陆续出去,只剩下我跟他独处。我们没少腻在一起,可从未像现在这般尴尬无措。

    他凑过来把我头上的凤冠卸下去,温柔的眼神好似要腻死人。我慌张地起身去净室洗澡,想到他在外面连中衣都不敢脱就泡进浴桶里。

    匆忙洗完换了干净内衣,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在门口徘徊。感觉到他眼神的炙热,我赶忙低垂下头,喃喃的让他进去洗漱。

    “等我!”他低低的丢下一句,麻利的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

    我端坐在床上不敢乱动,不敢抬眼,手中的帕子扯得快要烂掉。

    他窜过来,急切的搂着我,动作霸道又带着少许的粗鲁。

    “茹茹,我们终于成亲了。”他急促的说着,嘴唇迫不及待的欺下来。

    我无力拒绝,闭上眼睛任由他行事。意识渐渐混乱,酥麻遍布全身。突然感觉身上微凉,炙热覆上胸口,我睁开眼睛攥住他的手。

    他的眼中是我没见过的欲望在叫嚣,他扭身熄了屋子里的灯,附在我耳边轻语安慰哄捧,动作却霸道不容拒绝。

    我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待,最终放心的把自己全部交给他,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半分。

    全身的衣服被他脱光,暗夜中我看见他的眼睛在闪亮。我害羞的咬着嘴唇,用手捂住胸口的春光。没想到他的手竟然沿着我的身体一路下滑,滑进我大腿内侧停在最羞人的地方。

    我轻呼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慌张的伸手去阻止,他的嘴唇却趁机攻城占地。

    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想要挣扎却无力,身体化作一汪春水,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呐喊,想要的更多,更深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漂浮在大海之上,被海浪抛起来又打下去。身体燥热想要释放,偏生找不到出口,快乐痛苦交织在一起。

    我试图找到发泄点,手不经意的攥住坚硬,耳边传来他急促的呼吸不可抑制的吟呻。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直觉却让我害羞的想要松手。他却按住我的手不让我动,说他难受,让我帮他揉揉。

    在男女之事上,我是门外汉,他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也一知半解。他在摸索,当我们双双瘫软在床上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喜婆骗人!”。原来圆房并不疼,相反还挺舒坦。

    我们夫妻感情好得不得了,他是个体贴温柔的男人,只是在房事上有些霸道,除了我的信期每晚都要缠着要。

    可没过多久,我就感觉出异常。老太太打发身边的婆子偷偷送过来补药,是给他喝得。我们才成亲几日,没怀上孩子很正常。老太太不至于这般急切,况且即便是吃补药,也应该是我吃啊。

    过了许久我才知道其中的缘由,觉得羞愧难当。

    若溪听说我们尚未圆房,便悄悄询问我原因,我听了顿时愣住。

    虽说我跟若溪无话不谈,可涉及到闺房床底之事难免张不开嘴巴。我半吐半咽说了些,若溪聪明立即察觉出异样。她想了片刻竟然笑起来,倒让我越发的迷糊。

    等到她伏在我耳边说完,我是又羞又诧异,同时又为他的单纯而悸动。难怪老太太如此举动,原来是觉得我们没圆房是因为他年纪小身子骨不行。

    晚上,我先钻进被子里,心里纠结矛盾起来。这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可又不能不说。我们夫妻真成了笑柄,同床共枕几个月竟然还尚未真正融为一体。

    还不等我从矛盾中怔过神来,他却神秘兮兮的爬上床,拿着一本书说要跟我研究研究。

    平日里我们经常一起研究诗词歌赋,我不疑有他接了过去,等到翻开细看,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那上面不仅是文字,还有描绘得栩栩如生的画,竟然连那私密之处都毫不遮掩。

    我慌张的把书丢掉不敢再瞧,满脸涨红得轻骂着他。

    他却低低地的笑着凑过来,把书送到我面前,哄着我看一眼。见到我捂着眼睛,他就咬着我的耳垂私语起来,他说得每一个字都让人臊得要钻进地缝里。

    不知道他从哪里寻来这样不堪的书,还撺掇我看,他这不是学坏了吗?

    “这书是九姐夫给的,我可没学坏。”他似乎看出我的疑虑急忙解释起来,我的心思在他面前总是无法隐藏住。

    我突然想起白日里若溪的话,她说夫妻之间房事和谐很重要,面对自个心爱的人只需要坦诚。因为有爱,一切都变得美好,那里面不藏一丝猥琐不堪。

    我慢慢睁开眼睛,伸出手缓缓解开衣襟,褪掉包裹严实的外衣,里面是清凉薄透的性感睡衣。想当初我大婚的时候若溪送了两套,可我一直不敢穿上,今天是个特别的夜晚!

    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他越发炙热的眼神,他扔掉手中的书扑过来,与之前的温柔判若两人。

    熟悉的感觉袭上来,大脑渐渐变得空白,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突然,撕裂般的刺痛让我浑身僵硬。

    我轻呼起来,他慌忙低声安慰不敢再动。他眉头紧皱,似乎也在承受痛苦。

    原来喜婆说得半点不假,真疼!他又试探着稍微动了一下,我疼得要哭出来,忍不住低低的央求起来。

    他尝试着要出去,可这一动我更疼更僵硬。他吸着冷气,眉头皱得更紧,“茹茹,我也疼!”

    听见他撒娇似的低语我反而放松了些,他的手、嘴巴一直没得闲的在我身上四处撩拨。我渐渐的放松下来,他尝试着动了一下,随即停下来小心翼翼的询问我的感受。

    傻子,难道让我说有些舒服吗?我满脸发烫的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心领神会的用力起来。我这才知道,方才他是怎样在隐忍。没有了顾忌,他像永不知道疲倦的野马,我在痛与悦的交替中被鞭挞。

    最终,眼前白光一闪,我感觉自个的灵魂似乎出了窍,这种濒临死亡的欢愉是我从未曾体验过的。许久,我才从这种感觉中缓过神来。

    体内的炙热半点不曾减弱,一下下直捣进我心窝里一般。极致过后是酸麻、微痛,我隐忍的咬住嘴唇,终是耐不住,低低的央求起来。

    “茹茹,再忍一下下,我停不下来。”他温柔的噬咬着我的耳垂,眉眼间满是怜惜和欲望。

    我呜咽起来,可他的动作却越发的猛,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终于停了。

    “茹茹,茹茹……你终于真正属于我了……”他连声呢喃着,不肯离开我的身子。

    我感觉浑身像被大车碾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片刻,他的气息才略微平稳了些,抱着我去净室清理。这一夜,我们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一年之后,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他给孩子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韩怀瑾。

    紧接着,我们的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接连到来。府中长辈都很高兴,可我却希望能有个可爱的女儿。

    老太太病逝,我们分家单过。这些年先皇禅让新皇登基,他作为新皇的少傅自然受到了重用。他的官越做越大,可始终坚持了对我当初的承诺。

    我和若溪成了京都最让人羡慕的夫人,可我却知道,自个跟若溪根本就比不得。

    她跟定伯侯成亲多年,连孙子都有了却依旧是定伯侯掌心里的宝贝,不,他们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发醇厚。她们之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契合。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流淌出来的是灵魂的合一。而我们,早已经成了天底下不能免俗的夫妻。随着孩子们的长大,我们之间的交流越发的少,亲情超过了爱情。

    他的官做得越大就越忙碌,每天天不亮就去上朝,晚上时常在外面应酬到半夜。偶尔回来早,也会有人找上门来,一进书房就没时候出来。

    我心疼他这样劳碌会累坏身子,劝慰了几次不见效果,只好变着法熬些补汤。他不喜欢喝汤汤水水,我就亲自下厨,看在我一片苦心的份上,他倒是喝了。

    放在房子里的琴好久没人弹,棋盒上面落了厚厚的灰尘,我们谈论诗词歌赋的情形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我们的房事次数渐渐少,不仅因为他忙,我也没有太多的兴致。偶尔到了一处,也早就没了当初的热烈痴缠。

    怀瑾是长子,承袭了他父亲的性子,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剩下的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顽劣,每每从学里回来,都要把府里闹腾的乱哄哄。我为了他们头疼,又要应酬各种场合。成亲十多年,他变了,我也变了!

    不过,天底下的夫妻大都如此,若溪夫妻是异数,我不该心生羡慕怀有抱怨不满。

    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成为朝堂之上的权臣,能够始终坚守自己的誓言,我还有什么微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我曾经以为预见了我们的终点。可是,强烈的预感让我觉得,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晚,他满身酒气的回来,我却闻到其中若有若无的胭脂味道。这么多年,他在外面应酬从不找女人。偶尔有推脱不掉的场合,回来也必然跟我解释。可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说什么,还有些躲闪的进了净室洗漱。

    我什么都没有问,对他越发的体贴入微起来。我想让自己相信他,相信我们一同走过的十多年的时光。

    没有任何风言风语,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冷眼看着他的心跟我渐行渐远,我的心慢慢坠入深谷。

    我在压抑,在等待,压抑内心的痛苦,等待他停住远去的脚步回到我身边。

    可是,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心意,我的假装在他看来就是不知晓。我一皱眉他便知道我心里想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心渐渐跌入谷底,他眉眼间的光彩是因为另一个女子!

    祖父去世,我哭晕过去,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他搂着我轻声的安慰,眼中满是怜惜心疼,爱意却少得可怜,这并不是我所要的!爱情变淡相互依靠着过日子我可以忍受,可我不能忍受他心里有了其他女子。

    我不想用过往的甜蜜来挽回,如果我们曾经的爱情需要提醒才能让他想起,我会觉得自个太可怜,太卑微。

    哭过了,我的心稍微得到了些许的平静。转眼到了我的生日,因为祖父刚刚逝去我没有任何心情摆酒席,吩咐身边的人也都不许提及。

    不过若溪还是悄悄送过来小物件,母亲和嫂子过来坐了一会儿。

    那晚,我吩咐丫头准备了清淡的酒菜,静静地等着他回来。

    丫头、婆子早就被我遣了下去,我一个人坐在灯下回忆着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回忆到五年前停止,最近这五年,我竟然找不到关于我们的任何甜蜜回忆。

    门外有动静,抬起眼,他迈步进来。他看见桌子上的酒菜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我的心痛了一下,他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多年来,他从未忘记过任何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特别是我的生日。

    “你还没吃晚饭?方才跟他们喝了几杯肚子里正空落落,我陪你吃一些。”他眼中有愧疚闪过。

    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可眼下,他却抑制不住心中对我的抱歉,这说明了什么?愧疚越多,证明他的心走得越远。

    我让他先去洗洗换身衣裳,虽然他身上的酒气明显,却还是掩盖不住那一缕独特的幽香。这种味道持续了将近半年,一直没有变过,我清楚这表示什么。

    闻着其他女人留在他身上的味道,我无法跟他面对面安坐。

    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一杯烈酒下肚,火辣顺着嗓子直冲到胃里。

    “慢点喝,快要呛出眼泪了。”他见了轻声说着。

    我闻言笑了,心却刺痛起来,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抬眼说道:“说说如烟姑娘吧。”

    他手中的水杯突然掉到桌子上,满张脸都是惊慌失措。我看着他的表现,心却平静下来。

    “没有弄脏衣裳吧?”我拿出锦帕轻轻擦拭着他的手,一如往常的关切体贴。

    他攥住我的手,让我听他解释。

    解释?我根本就不想听,因为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无非是他跟那位画扇楼的如烟姑娘没什么,不过是跟着同僚去应酬喝酒才认识。如烟姑娘是落魄的小家碧玉,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她卖艺不卖身是个清倌。他们在一起没做过任何有违礼教对不起我的事情,不过是谈天的知己罢了。

    我把手抽回来,盯着他的眼睛,“韩晹,你说过永远不会欺骗我。现在我问你,请你一定要诚实的回答。你们认识是因为推脱不开同僚的应酬,那么你们之后的单独见面是不是因为你对她的欣赏?她一个小家碧玉落魄到烟花之地,可她如高洁的莲花出污泥而不染,你是不是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和赞赏?她是画扇楼的头牌清倌,周旋于朝廷重臣之间,她对于朝事的独到见解是不是让你震惊?

    她像一朵解语花,理解你在朝堂上的步步为营,体谅你面对家庭琐碎的无奈,又从不要求你什么,她逐渐走进你的内心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是不是?她入你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你想到她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是不是?

    你是个重情义重承诺的男人,断然不会丢弃结发妻子,可是你也忘不掉她,是不是?每当你从她那边回来,见到我你总是心生愧疚,那是因为你动了心,是不是?”

    他一直试图打断我的话,可听着听着开始沉默不语,最终脸色难辨的低下头。

    我站起身,轻声的告诉他,书房里的被褥已经铺好,天色不早请他早些休息。

    我快步往内室走,听见后面跟过来的脚步声,说道:“我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让我好好睡一晚吧。”

    这一夜,我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过来,他已经去上朝了,丫头说,他留下话会早些回来吃晚饭。

    他一向说话算数,这一天回来的挺早,看我的眼中满是抱歉、后悔、惭愧,还有不易察觉的决绝。我知道,他下定决心不再见如烟了。可是他的心呢?眼里再没有如烟,心里却再也不能忘记这个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韩晹不在了,真悲哀!

    他迫切的想要说话,我打断他,让他坐下吃饭,“我们好久没坐在一起吃晚饭,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我给他布菜,他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却半点不推辞的全部吃光。即便是我夹了他最厌烦的胡萝卜,他都不眨眼的吃下去。这样隐藏住自个的情绪喜恶,我们之间,早已经变了模样!

    这顿饭对于他来说是煎熬,好不容易吃完,我发现他偷偷长出了一口气。

    我亲手为他沏了茶,遣走丫头、婆子,我们之间早晚要谈一谈,躲避不是办法。

    再决定跟他摊牌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他如何行事,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当我说出“和离”二字的时候,心里没有意料之中的刺痛,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他震惊地看着我,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能明白他的想法,倘若是世人知道了我的选择,估计都会说我疯了。

    韩晹早就不是十多年前小小的庶子,他是天朝响当当的人物,跺跺脚地都要颤抖颤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来形容他如今的风光最恰当不过。

    这些年他在官场历练的越发深沉,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的魅力。本身他是读书出身,又有一股子温文尔雅的气质,自然是非常受姑娘家欢迎。

    我知道,假如我们和离的消息传扬出去,必定会有不少大家闺秀争抢着嫁进来。

    在世俗的眼光中,他并未做错什么,我不该这样咄咄逼人还说出和离的话来。男人去风花雪月的场所很正常,他又信守了承诺,身体始终对我忠诚。在被我揭穿之后,他毫不迟疑的决定斩断情缘。

    “我错了,你别生气!”他带着乞求说着。

    生气?难不成他以为我在以退为进,我在撂狠话发泄内心的愤怒?

    我看着他笑了,“你一吃胡萝卜就不舒服,吃多了一喝热茶就会发痒难受,方才为什么要吃下去?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即便我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你都会承受。你要觑着我的脸色行事,不能说想说的话,不能做想做的事,甚至不能动想动的想法……长此以往,你会憋屈郁闷,也许会心生对我的抱怨。趁着我们还没相互生厌,趁着我们都还顾念旧情,到此结束吧。

    我们走到现在的地步不能全怪你,我也变了,不再是你心中纯粹的女孩。你的人在我跟前,可心里却装了其他女人,我受不了!你我夫妻十多年,我替你生养了四个儿子,如今他们都长大懂事,怀瑾更是能照看弟弟。我虽生于闺阁之中,却不甘这样一辈子,想着能有机会去外面见识一番。

    如今,你我夫妻缘分已尽,我们都还对方自由之身。人生苦短,前半辈子我相夫教子,自问尽到了该尽的责任;下半辈子,就让我随心所欲的活着。你若是觉得亏欠我,不妨多给我些银子和家产,等我在外面累了、倦了,走不动了,就回来安享晚年。”

    “你舍得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舍得四个孩子?”他满脸痛苦的极力说服。

    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现在分开,还能给彼此留下个好念想。至于孩子们,我跟怀瑾谈过了,他会替我好好管教弟弟。况且我是他们的母亲,血脉相连,走到天南海北都更改不了。怀宇三个打小就顽劣,若是我不在,他们或许能懂事些。我主意已定,明天就先搬到别院去住,你无须多言!”

    “你先去散散心,其余的事以后再说。”他知道我脾气上来有些倔,想要等我冷静冷静再说。

    他却不知道,这些话,这个决定并不是我临时起意。

    第二天,我坐着马车去了别院,只带了一个丫头在身边。到了别院门口,我上了早就准备下的另一辆马车,命人把一封书信送回府去,然后一路朝西行。

    信封里放着的是和离书和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两句话,“你忘了我的生辰,应该也会很快忘记我!难以忘记的是当初心动的感觉,相信我们都会很幸福!”

    马车很快就远离京都,我痛彻心扉却欲哭无泪。他问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能舍得!十多年的感情,同床共枕生养儿子,抛开这一切的时候剜骨抽筋,我早已鲜血淋淋。

    不过再疼也好过离心离德在一起,当初我就曾对他说过,若是他爱上其他人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会选择离去,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没想到多年前的一句话成为今日的预言。

    马车突然停下来,我揭开车帘,看见若溪站在前面的亭子里。我对她没有丝毫的隐瞒,她知道我的想法和决定。

    我下了马车,朝着她笑了笑。她眼中却转着泪水,拉着我的手说着:“别笑了,好难看!”

    “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下落,不然我会跟你失去联系!”

    “嗯。你一定要写信回来,我会替你保密。”她答应下,“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你出去散散心也好,等到你想明白了再回来。你跟十一弟有许多共同的幸福回忆,谁都无法取代!你们之间的爱情在沉寂,并不是消失,你们都无法放下对方。他活该着急上火,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眼下没有人会可怜同情他。你放心,我替你出气!”

    “不用,我想要放下。”我不想跟她多说,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我跟丫头全都换上男装方便行走,马车一直行了快一个月才停下来。这里是个小镇,大大小小的河流在小镇上穿过,上面架着各式各样的小桥。岸边杨柳依依,古朴的弄堂,随处可见在河边淘米、洗衣的人们。她们全都操着软糯的乡音,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湿润的感觉。

    京都的繁华喧嚣让我烦躁,这里的宁静,乡里乡亲间的和睦,让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我在僻静的弄堂里买了一个干净的小院,雇佣了一对老夫妻干干粗活连带上夜。这里民风淳朴,夜里即便不关门都没有偷盗之人。

    住了几日,我便和四周的邻居熟识起来。东家打上新鲜的鱼送过来,西家收了时令蔬菜拿来,前院王婶做得小咸菜最入味,我时常让丫头过去要一些。

    我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买了好东西左右邻居都有份。

    三个月之后,我换回了女装。左右邻居见了却不见惊讶,原来她们早就看出端倪,觉得我孤身一人到了此处必有难言之隐才没戳破。

    王婶更是送了辣口的咸菜,说自己怀上老闺女的时候就爱这个味,我肚子里这个十有八九是个姑娘。她还让我放宽心,邻居们会照顾好我。女人在外本来就不容易,何况我还有了身孕。

    其实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我自个也是才知道而已。这两三年,我的月事不怎么规律。从京都出来,一路之上我都在缅怀痛心,到了这里又安置新家。等到我发现异常的时候,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我盼女儿盼了好久,没想到她竟然选择这个时候到来。我想切断对他的念头,可老天爷却偏生把他的骨肉再次送到我身边。难道正如若溪所言,我们割舍不开吗?

    我静下心来什么都不去想,安心等着肚子里的小家伙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我们是否分开,这个孩子都是老天爷的恩赐,我要把她生下来。

    若溪的信依旧每个月一封,我在回信中刻意隐瞒下有身孕的事情。

    她出大价钱把如烟从画扇楼赎了出来,还替她按了一个清白不错的家世。如烟改名换姓,刚开始还有人议论,不到半年的功夫,众人就把这个人忘记了。我对这件事没有兴趣,京都的一切都被我抛去了。

    若溪在信中没提及到他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我越发喜欢上了小镇缓慢的生活节奏,没有大家族的琐碎,没有应酬的虚伪,整个人放松下来。

    我的肚子吹气似的大起来,之前生养过四个混小子,我心里倒是挺踏实。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镇上只有一位稳婆,丫头把她请了过来帮我接生。

    这孩子没出娘胎就开始折腾人,生她哥哥们的时候都很痛快,到了她这里却死活不出来。肚子疼了三天三夜,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昏迷过去的时候感觉下面一松,恍惚听见孩子的哭声。

    我沉沉的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我似乎回到了多年之前,生四个儿子时的情形在眼前闪过。生四个儿子的时候他都在产房外面守着,进来都是先看我,然后才想到孩子。

    我们一直想要个女儿,生下四小子的时候,他颇有些失望。现在他终于有女儿了,应该会高兴的不得了吧。

    我睁开眼睛,看清楚屋子里的摆设,这才从方才的梦里清醒过来。离开京都快十个月,我从来都没想起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是在我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他还是趁虚而入。

    十多年的感情断然不会一下子消失殆尽,我告诉自己,这跟正常。

    这里比不得韩府,我身边只有一个丫头。这里很难找到合适的奶娘,我的奶水很充沛,索性就自个奶孩子。

    抱着女儿入怀,看着她的小嘴一下下的吮吸,这种感觉很幸福。我喜欢照顾女儿的感觉,等我出了月子,便把照顾孩子的事情全都包揽下来。

    我给孩子做衣裳,头上裹着花围巾去河边捶打衣裳,渐渐,我彻底融入了小镇的生活,成了众多媳妇儿中的一个。

    劳作让我的身子逐渐结实,原本身上的赘肉慢慢消失不见。这里空气湿润,四季如春,我的皮肤也水灵起来。竟然有媒婆上门说亲,对方死了妻子没有孩子,不嫌弃我带着女儿。

    说到那人我还认识,就是隔壁王婶的儿子。这里地方小,靠近天朝的边缘,礼数规矩没那么繁琐。都是一个镇上的人,出来进去点头问好,偶尔说个话都正常。他是秀才出身,为人谦和、博学,谁家有事需要动笔墨都来找他。镇上没有大夫,他略通医理,人畜有病都请他开药方。

    五儿出了疹子发热不退,他守了两天两夜,我心中对他很是感激。

    他在县里做文书,是镇上有名望的人物。我听说不少姑娘都想嫁给他,可是他都没答应。

    我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可怜的带着女儿的寡妇,况且早已经绝了情意,这辈子打算清心寡欲的过日子。我回绝了媒婆,有意回避跟王婶的接触。看见大马车停在她家院子里,我就连屋子都不出。

    王婶亲自送了青菜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们家没有那个福气,都是凉儿痴心妄想。别看你们主仆穿着布衣吃着粗茶淡饭,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高攀的。我骂凉儿,他偏生要试试,你别挑理往心里去。做不成婆媳,我们还是邻里,你不用刻意躲着我。”

    听见王婶豪爽的言语,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再故意躲闪未免显得我小家子气。

    那日我从河边洗衣裳回来,正好跟王凉走了个对面。我朝着他点点头,错身就要离开。

    他却突然喊住我,神情有些别扭,“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不过我想要个机会。我不清楚你究竟遇见了什么事,不过我却能感觉出你心里有伤痛。我愿意等,也不会给你任何负担,也不会后悔。”说完也不看我,匆匆忙忙就走了。

    这算什么事,我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他的亲事。王婶着急抱孙子,他这番话让我有了负担。

    进入冬季,五儿咳嗽流鼻涕,反反复复闹了快一个月。我本不想跟他有太多的交集,可镇上没有其他大夫,到县里来回折腾又怕五儿病情加重。

    王凉为了给五儿看病,早晚往返于镇上和县里,我心中着实感激抱歉。

    五儿这丫头见惯了他熟识起来,看着他逗弄五儿的样子,我便知这地方不能再住了。

    等到天气转暖,我吩咐丫头收拾行李,带着五儿离开小镇。房子留给老夫妇二人看管,我没有说准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目的地,只是沿着大路继续向西。走了三日停下来,这里是个小小的村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稀稀落落二十几户人家,出门就能看见青山,环境幽静清雅。

    我跟丫头假扮成夫妻,只说是家道中落才到这里生活。我们买了一个小房子,门前种着菊花,让我想起那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刚刚安顿好,王凉竟然找了过来。他在旁边的房子住了下来,打定主意要照顾我跟五儿。他固执的不肯离开,对外宣称是我的哥哥。

    旁人倒是没有什么怀疑,我索性不理睬他,觉得时间一长他就会心灰意冷了。

    他带了若溪的书信来,若溪还不知道我换了住处。我赶紧写了回信,告诉若溪新地址,却还是没有提及五儿的事。

    这里的日子悠闲安适,一转眼又过了两年。五儿什么话都会说,长得竟然有一分像若溪。侄女像姑姑倒在情理之中,可她那股子鬼精灵的劲比若溪更甚,越来越让我头疼。

    她识破假装自个“爹”的人是个丫头,沉默了好几日,后来竟抱着我小心的哄着,“娘,五儿不要爹,五儿会乖乖的陪着娘,不会惹娘伤心。”

    听见女儿丝毫不追问亲生父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离开京都三年,我还从未这般哭过。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当初离开京都一个人生下女儿有些自私。这三年,因为有了五儿,我的日子过得充实幸福。可五儿呢?她一日日长大,看着其他小孩都有父亲,她幼小的心灵该有多受伤!

    “五儿有爹,舅舅就是五儿的爹!”王凉推门进来说着。

    五儿听了麻利的从我怀里爬下来,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娘,舅舅真是我爹吗?”她扭头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期待、兴奋,还有一丝紧张。

    看着五儿,我的心猛地疼起来,“不”在嗓眼终是说不出口。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若溪的来信,赶忙收拾行李准备回京都,因为若溪在信上说母亲病了。

    我离开京都这么久,一直狠心没跟母亲联系,关于娘家的消息都是从若溪那里知晓。我知道自己不孝,可每每想要落笔写信给母亲,却又不敢下笔。庆幸的是娘家人都很好,若溪把我的信给母亲瞧了,不过却去掉了信封。她帮我欺骗母亲,说是我居无定所一路游山玩水,只能收信却无从回信。母亲打发人四处寻我,却一直没找到。

    母亲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突然就得了重病?一定是担心在外漂泊的我思虑过重,我真是个不孝女!

    一想到这些,我越发的归心似箭。本来一个月的行程,我愣是用了二十天就赶回了京都。

    踏进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故土,往事一股脑的涌进脑子里。三年了,那些人,那些事,竟然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半点不曾褪色。

    我命车夫去前大门胡同,那里有个院子,是我当年的陪嫁。院子不太大,我却因为后院的两株杏树喜欢上了这里。嫁入韩府之后,我没空过来这边,便派了个婆子看管。

    眼下我不是一个人回来,有些事还要从长计议。我到了前大门胡同,那婆子见了我竟大呼菩萨保佑,说是保佑我身子康复,又用奇怪的眼神瞧着五儿和王凉。

    我听见她话里有故事,进去后便拐弯抹角的打探。这才知道,原来韩府对外宣称我身体不好,一直在别院静养。既然如此,他必定没有续弦。这般做派是因为愧疚吗?还是因为如今的他位居高位,不能授人于把柄,明着是正人君子,暗里却和那改头换貌的如烟渡了陈仓。

    换做之前的我,根本就不会这样去想他,也不愿意这样去想。可现如今,想到他们会在一起,我心里平静极了。

    我吩咐婆子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她本来就是我娘家人,自然听从我的命令。

    我又问她关于母亲身体的情况,她毫不知情。我心中生疑,安顿好五儿独自一人回了娘家。

    母亲见到我抱住我痛哭流涕,我也满脸是泪说不出话来。丫头、婆子上前好一阵劝解,我们母女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母亲瘦了,老了,可身子骨倒硬朗,一定是若溪骗我回来使出的法子。这个办法虽然够烂,不过最管用。

    我跪在地上跟母亲请罪,惹的她再次掉泪。我又见了哥嫂、父亲等人,一直到晚饭时候才张罗回去。

    母亲怎么肯轻易放人,我知道她是害怕我再次失踪。我说自己是嫁出去的水,即便是跟他再无瓜葛也不适合住在娘家。我再三强调自己住在前门大街,再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走,母亲这才打发身边的大丫头跟着我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和几位嫂子就来了,她们见了五儿和王凉都十分吃惊。昨日,我并未把她们的存在说出来。

    我让五儿唤外祖母和舅母,她的眼睛迷惑的在母亲和嫂子等人脸上来回瞧,片刻才甜甜的叫了起来。

    母亲的眼泪再次掉下来,抱住五儿不撒手。五儿年纪虽小却能感受到人性的真伪,她伸出小手替母亲拭泪,还娇声哄着母亲。

    “我的小宝贝在外面受苦了!”母亲见状越发的悲戚,哭得昏天黑地。

    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场,索性由着母亲哭痛快了。半晌,母亲才放开五儿,重新梳洗过后才开始逼问我。

    我跟母亲谈了小半日,终于让她脱口不插手我的事情。不过母亲还是帮着他说话,心疼我在外面独自生养五儿,又埋怨我太过任性因为一点小事就一走了之。在母亲看来,他即便是有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况且这三年他一直在四处找我,半点想要了断的念头都没有。

    这三年之中,逢年过节他都去我娘家,对待父母双亲恭敬孝顺,偶尔父母亲有疾还亲自侍奉。娘家子侄有什么事,他都帮帮衬奔走。他一直派人四处找我,这三年逐渐减少在外面的应酬,风月场所更是一次都不去。

    如今众人都知道,韩大人不喜酒色应酬,有事就谈事别扯没用的一套。

    至于那位如烟姑娘,被若溪赎出来换了个身份。她苦等纠缠了他两年,见到他连面都不肯见就死了心,去年嫁了个落地的秀才。如今两个人过小日子,倒是平淡无奇。

    我听着母亲说关于他的一切,若说心里半点涟漪没有是自欺欺人。

    不过我却没有被他的举动所感动,因为当初爱的太纯碎,反而见不得一丝的瑕疵。我们的感情就像爬了虱子的华丽袍子,虽然虱子没了,可穿在身上还是觉得浑身发痒难受。与其膈应半辈子,不如丢开手舒坦的过日子!

    可母亲却觉得他对我一往情深,况且我们又有了五儿,怎么能让她不认自个的父亲?

    我央求母亲暂时隐瞒下五儿的事情,因为我还没跟五儿提及她父亲的事。孩子虽小却明白事,一定要慢慢跟她讲,免得让孩子受惊心里留下阴影。

    我们不在一起,可改变不了他是孩子父亲的事实。我不会回避这个现实,却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跟他复合。夫妻多年,我冷不丁走了,但凡他有一点旧情也会惦记。如今我好好的回来,是时候见上他一面,彻底了断我们的事了。

    看见我过的很好,他该放下心中那点愧疚,开始过新生活了。

    没等我想好怎么跟五儿解释,若溪风风火火的杀了过来。我知道,一定是母亲请她过来劝我。

    若溪没想到我回来的这样快,三年不见,时光没给她留下任何的痕迹,她还是那般出尘美艳。

    她眼泪汪汪的拉着我的手,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他的事。临走的时候她说,“茹茹,我们是好姐妹。我尊重你的决定,过不去心里的坎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只是你别再走了,我们都惦记伤心呢。”

    我哽咽着答应下,想到母亲哭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情形心中剧痛。我既自私又懦弱,不敢面对就逃走,让关心我的人难过。

    我在心里琢磨怎么跟五儿说,可事情往往不在预计之中。

    转天,我陪五儿在院子里玩儿,他就突兀的出现在门口。我心下一滞,暗道该来得总要来。定是母亲耐不住,终于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了他。

    三年不见恍如隔世,我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请他进来。他的眼睛从我的脸上挪到五儿脸上,又挪到旁边的王凉脸上。

    “爹爹,这位伯伯是谁?”五儿脆快的声音响起来,我瞥见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这丫头越发乖张,平日里都喊王凉干爹,今个儿偏生把干字去掉,分明是瞧出什么故意为之。

    他的脸登时变成了调色盘,从青到紫,从紫到黑,从黑到灰,最终恢复常色。

    “丫儿,你几岁?”他上前一步盯着五儿问道。

    五儿似乎被他的眼神吓到了,躲在王凉后面只探出个小脑袋,小手还紧紧抓住王凉的衣襟,一副依赖的模样。

    “两,两岁。”说完五儿好像害怕的垂下头,只有我知道这小家伙心里打的坏主意。两岁不假,不过是去年的事!

    他的眼神倏地变得阴鸷幽深,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生畏。这么多年在官场打滚,他倒是有了不怒而威的架势。眼下气场全开,让人不敢对视。

    “我们谈谈!”他敛住气息,扭头朝着我说着。本该是应询问的话,生生说成了命令的语气。

    我知道他在尽力压制自个的情绪,眼下显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可还不等我说出拒绝的话,他竟然一把攥住我的胳膊。

    王凉见状要上前,我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没事,你看好五儿。松手,我们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谈!”后一句话是朝着他说得,语气一如他那么强硬。

    他下意识的松了手,估计是被我的语气镇到了。我们夫妻这么久,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柔顺从,如今这般他不习惯吧。

    之前因为我爱他,愿意被他引导,心甘情愿的被他命令。现在,他没有权利命令我,我也不会再给他这个权利!

    他的嘴唇张了张,最终扭身出去。我瞪了一眼正在坏笑的五儿,无奈的摇摇头转身。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他正襟坐在上面,我迟疑了一下踩了春凳上去。夫妻这么多年,还假装避嫌就太作了。

    他低声吩咐车夫出发,然后伸手把车帘放下来。登时,逼仄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气息。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想抬头迎上他的眼神却真的没信心。我在心里暗骂自个没出息,三年前,我可以面对他轻松的说出“如烟”这个名字,三年后,我在他见到五儿之后竟然心生胆怯还有愧疚。

    我在心虚什么,我又没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即便是做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在我临走的时候已经写了和离书,我们三年前就不再是夫妻。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时心猛跳了一下,随即赶忙错开,把车帘揭开一条缝边看边问,“去哪里?”

    “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的脸?”他低沉的问着。

    我假装充耳不闻,只一个劲的往外面瞧。三年没回来,这几日又没空出门,京都的变化还真是大。

    “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他伸手把车帘遮挡严实,又冷哼了一声,“不过这对于你来说算不得什么,停夫再嫁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被街上的男人瞧几眼又能怎么样!”

    我从未听过他说这般刻薄的话,登时一皱眉,“停车,我要回去!”

    车夫是他的人,哪里会听我的话。马车没停依旧朝前跑,他却冷笑起来。

    “怎么?怕跟我出来时间太长,你那个小白脸奸夫吃醋不高兴?方才我带你出来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定然不会把你怎么样。”

    “请你说话的时候学会尊重别人!”我听见他这样骂王凉,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涌上来。

    我本来不想跟他争吵,既然成不了夫妻也别做仇人。可是他怎么会变得这样刻薄,嘴巴毒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奸夫、小白脸,别人在他眼里就这样下贱?

    “怎么?心疼了?”他丝毫没有想要收敛的意思,“你我夫妻十多年,还从未见过你为了我这般激动。他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哪里好了?你抛夫弃子就为了找这么个玩意儿?”

    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听着他不堪入耳的话,我的理智跟着渐渐消失。

    “他不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可对于我来说却是最好的!”

    看着他紧抿着嘴巴眼睛冒火,我觉得胸口的憋闷散去了不少,“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只要我有需要必然会放下手中的事奔回来。他从来不看其他女人一眼,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呢。他陪着我看日出,看夕阳西下,我们过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三年能看出什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对!有些人十多年才露出真面目,我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不会再看错人!”

    我挖苦心思试图用最恶毒的话刺伤他,迥然忘掉了想要跟他好好谈谈的初衷。

    “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一副恨不得把我咬死的表情,岂能容我得意太久?果然,他说不过我竟然开始动粗,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疼得我快哭出来。

    三年不见,他怎么连最基本的君子风度都不见了?看着他眼睛通红的模样,我心底有些忐忑起来,莫非他要动手揍我?

    “现在知道害怕了?”他咬着牙哼着,身子探过来,那张脸近在咫尺。

    马车虽然宽敞,我却无处可躲,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你想做什么……”我胆怯地问着。

    他捏着我的手慢慢松开,正当我要长出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把我搂在怀里,嘴巴欺下来。

    “唔唔。”我挣扎着,手脚并用捶打他。

    可他丝毫不在意,搂着我的胳膊越发的用力,我有些上不来气,微微张开嘴巴。

    他便趁虚而入,舌头竟然伸了进来。酥麻悸动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渐渐无力,心乱,脑子更乱!我们多久没这样亲吻了?八年,十年?或许更久,我记不清了。

    随着我们在一起日子久了,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激情,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也被遗忘。

    他的霸道让我想起了还未成亲的时光,我们总是偷偷约会,每每到了无人之处他便迫不及待的抱着我亲吻。我总是害羞的挣扎拒绝,可每次都会被他攻占的丢盔卸甲,最后无力的瘫软在他的怀里。

    “老爷,到了!”我被外面车夫的声音惊醒,这才发觉他松开了我的嘴唇,而我整个人偎在他怀里。

    我身上的衣裳凌乱,领口敞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裙子被推到腰间,下面的褥裤挂在大腿上。

    他的手指从下面抽出来,带着温热放进嘴里吮吸,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即便你想忘了我,你的身子也忘不了!”

    我轻咬着嘴唇又羞又怒,他麻利的帮我把衣裳整理好,揭开车帘跳下去,又把我抱下车,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不容我反驳说话,车夫被他打发走。马车一溜烟跑了,荒山野岭只剩下我们二人。

    想到把他激怒的后果,我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这里连半个鬼影都看不见,跟他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

    我任由他扯着往前面不远的山上走,一路的风景陌生中带着点熟悉,等到爬到半山腰看见那棵缀满香囊的大树,我终于认出了这个地方。

    十多年没来,大屿山变化非常大,不过山上这棵合欢树却还是那般枝繁叶茂。多少年来,这里流传着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有情人若是在这棵树上系上香囊,里面装上想要实现的愿望,十年后再次找到深埋树下,那么这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本来就是个传说,况且十年足以让有情人劳燕纷飞,正如当年的我们,即使在一起也早就忘了当初的美好,忘记了这合欢树下的承诺。

    我的心微微刺痛起来,抽出手轻轻走到合欢树下,他仰着脸笑着把香囊系在树上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当时的他抱着我逼问,香囊里面装了什么愿望,我不说,他就一个劲的亲我。

    “说出来就不灵了,十年之后你就会知道。”我那般说着,可这句话终是成空。

    他大步过来,在树上细细的找着,下面没找到他就往上面爬。看着他堂堂正一品的殿阁大学士,把袍子掖在腰上手脚并用爬树,我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满树都是各色各样的香囊,五六个人合抱都抱不拢的大树有上百年的历史,上面的香囊不计其数。十多年前挂上去的那个,哪里能找得着?

    既然他如此执着,那么就由着他去。等待他耐性磨没了,自然就会放弃。

    我找了块青石坐下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太阳落山天色渐晚,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

    他爬得那么高,就不怕摔下来吗?我站起来,感觉腰酸腿疼肚子饿。

    可这半山腰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代步的马车,难不成我要用脚走回去?

    我正在四下张望,就见他麻利的爬下来,两手空空在我意料之中。

    “我让人带你去吃饭、休息,前门大街那边不用担忧,我会打发人去交代。”他拍起手来,不一会儿就从树林后面出来个婆子。

    我跟着她转到树林后面,那里有一座小房子,地方不大却挺干净。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冒着热气。反正我也走不了,索性吃饱喝足再说。

    等到我吃完饭,婆子又把洗澡水准备好,我问她话她不回应,只用手比划着,原来她是个哑巴。他不见踪影,这房子里只有我跟哑婆,眼下天色暗下来我只能住下。

    好在床铺干净,上面的被褥一看就是新的。那婆子又把自个的铺盖卷放在地上,让我多了些踏实的感觉。这深山老林,还是多一些防备的好。

    第一次在山里过夜,耳边传来清晰的虫鸣的声音,风刮过树梢的声音,甚至似乎还能听见落叶的声音。没看见他吃饭、睡觉,他还在找香囊吗?强迫自己不去想,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我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梦里有他。

    这一觉睡得很长,我是被吵醒的。当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他满脸兴奋双眼通红的站在床前。他身上的衣裳凌乱,有不少被刮破的地方,手中紧紧捏着香囊在微微颤抖。

    “茹茹,我终于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了?”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怔了一下,看他的样子是一晚上不眠不休,不过能找到当年的香囊还真是幸运。

    “是吗?我早就忘了这玩意儿,上面写的话也记不得了,似乎也没有再回忆的必要。麻烦你先出去,我要起床。”我淡淡的说着。

    他兴奋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盯着我看了几眼,随即扭身出去。他的脚步似乎有些蹒跚,右腿明显使不上太多的力气,背影看起来透着一股子凄凉的味道。他找了一天一夜,我却表现的这般不屑,是不是太过冷酷无情了?

    我知道他是想勾起我的回忆,这凄凉的背影有几分是苦肉计的成分。可我偏生忍不住心里烦躁,情绪被他左右。回忆越美好,我们就越发的回不去,他难道不明白吗?何必做这些无用功,我心里更惦记五儿,我要回去!

    穿好衣裳简单梳洗,当我来到外间的时候看见他正在吃饭。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脸上是平静淡定的表情。

    “吃饭,然后送你回去。”他头都不抬的说着,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我愣了一下,随即坐下胡乱吃了两口。他并未再说话,吃完果然送我回去。

    一路无言,到了家门口我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进去。五儿看见我进屋,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她什么都没有问,我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这孩子。

    “五儿,他是你父亲。”我小心翼翼的说着。

    “我知道。”五儿脆生生的回着,“他对母亲不好,我就不认!”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湿了眼眶,“不,他终归是你父亲。”

    “我不要!”五儿嘴巴一撅,扭头跑了。

    这孩子有些倔脾气,越强硬越不行。本来这件事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处理好,让孩子受伤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眼下她护着我不肯认父亲,可毕竟血浓于水,我慢慢跟她说明白,她会想通。

    还不等我跟五儿好好谈,他又冲过来把我带走。这次,他带着我去了丹霞谷。故地重游让我心生感叹,可惜往事如烟不可再追。

    如此几次下来我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想勾起我的回忆罢了。

    再次见到他,我邀他进屋谈谈,他眼中分明有喜悦在跳跃。还不等我说话,他便开了口。

    “茹茹,我错了,我真得错了!想当初我跟你说过这聚句话,可心底有那么一丝不甘。三年来,我越发感觉到我错得真离谱!

    你不在的这三年,我找遍了每一个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希望在某个地方,某一刻能见到你。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还是个名不见经的小小庶子,可你为了我跟家族反抗,连绝食的招数都用上。等到我功成名就,你就毫不犹豫的就抛下了这一切,连四个儿子都不管了,你该有多伤心,我伤你伤得该有多深!

    我是个混蛋,自以为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虽然心里也有愧疚却仍然去做了。听见她提及如烟,我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听见你质问我的话,我羞愧无言以对;听见你说要和离,我有种失去最珍贵宝贝的感觉;看见你留下的和离书和那两句话,我的心就像被生生剜去;三年来没有你的音信,我活着却跟死了差不多!

    茹茹,我就是贱,等到失去才明白有多重要!我们的那些过往一幕幕在我梦里,脑海里驱之不散,我恨自己怎么能忘记,恨自己怎么能背叛!

    我的身体从头到尾只属于你,可心,确实曾经转了方向。不过那只是我一时的迷茫,日子久了,一年过得跟一天差不多,我有些厌了。如烟……她身上有一分你年轻时候的味道,这是我后来才醒悟过来的。”

    听到这里我禁不住冷笑起来,男人还真是会为自己的背叛找借口。我早已经决定放下,此番回来也不是为了重修旧好,这些话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为何我听见他亲口承认迷失了当初的心会有疼痛的感觉?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时间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平淡,澎湃的爱也跟着沉寂。我曾觉得它已经消失,我们只是守着曾经的誓言过日子。可看见你痛不欲生的眼神,看着你留下的纸条不辞而别,我才恍然大悟。对你的这份爱早就浸透我的血肉、骨髓,即便感觉不到却已是密不可分。剔除这份爱,我会被抽筋剥骨破碎不堪。”

    “那就不要剔除,让它继续沉寂。”我笑了,“世界很大,相似的人不少。还有比如烟更像我,更年轻的女子,你大可在她们身上找到想要的感觉。”

    “不!再像也不是你!如果爱的只是这副皮囊,那么我怎会如此痛苦!三年了,我每天都在自责,都在懊恼,府中、眼中、心中都是你的影子。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就逼着自己睡,因为在梦里才能见到你。

    茹茹,别再走,我愿意用余下的时间来赎罪。一想到这三年你在外面吃苦受罪,我就恨不得扇自个嘴巴。茹茹……”

    “你不需要赎罪,离开是我自己的决定。况且这三年,我并未吃苦。有钱花,有舒坦日子过,我很好!我已经开始过新生活,你不必愧疚,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你也重新开始吧。”我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说着。这是我的真心话,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

    他急切地站起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拉扯,到了半空又停住。

    “我不要重新开始,也开始不了。没有你的日子还能叫日子吗?茹茹,和离书我没签字,不作数,你一直都是我的夫人,我的妻!我不介意那个王什么的,他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我都满足,只要他肯退出!至于五儿,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她五官长得像姑姑,可一颦一笑像极了你,我会很疼她!”

    我相信他说得每一个字,听见他竟然肯接受王凉和五儿,心里也不是没有半点波澜,可却不想跟他复合。想当初我们爱的那般炙热,可最后还不是落了个相顾无言的下场?再浓烈的感情,也抵不住生活琐碎的蹂躏。

    我怕重蹈覆辙,我怕再过十年感情消磨殆尽连离开的自信都没有。

    “五儿是你的女儿,王凉和可心丫头是夫妻。”我突然说着,看着他震惊又惊喜的模样继续说,“如烟也好,王凉也罢,从来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无情无欲就没有失望和痛苦,往日的日子我想安安静静的过。你,放手吧。”

    他坐着沉思起来,我自顾自的离去,不晓得他什么时候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他都没有再来,我的生活慢慢恢复平静。十天之后,他带着不少小玩意儿来了,说是送给五儿。他是五儿的父亲,我没有权利不让他亲近,也不想那样去做。

    可是五儿对他似乎很抗拒,抿着嘴瞪着他不说话,什么东西都不接受。

    他失望又痛苦,隔天又过来,这次带来了不少好吃的。五儿连看都不看他,我在心里叹气。

    等到他离去,我把五儿叫到身边,“五儿,你长大了,能像大人一样跟母亲谈谈吗?”

    五儿点点头,我抚着她的头轻轻的笑着。

    “五儿的鼻子最像父亲……”

    “我不要!”

    “傻孩子,这可容不得你不要。”我轻声说着,“我跟你父亲一直想要个女孩,可一连串生了四个儿子,也就是你的哥哥们。虽然你父亲没见过你,之前也不知道你的存在,不过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是我没告诉他,没给他机会。你想知道我跟你父亲的故事吗?”

    五儿闻言感兴趣的点点头,眼中满是期待。这丫头,明明是对父亲好奇,却别扭不肯张口问。

    我把跟他相识、相恋的过程说了一遍,尽量用她能听得懂的语言。

    “那母亲离开父亲是因为你们闹别扭了吗?”她眨着眼睛问着,“你们打算和好吗?”

    “我们没有闹别扭,也不会和好。爱淡了,可我们有你和哥哥们,我们不会是仇人,更不是陌生人。母亲希望你能明白,不管我跟你父亲在不在一起,我们都非常爱你!你父亲很懊丧错过你将近四年的时光,他是挖心挖肺想要对你好。我没生他的气,也不希望你心中有怨恨。”

    五儿眉头紧皱,她对于我说得话还不能完全理解,不过她应该能听懂一些。

    第二天,怀瑾带着媳妇、儿子,还有三兄弟来了。回来这么久,我不是不想见他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看着五儿对他心怀埋怨,我真怕他们兄弟也是如此。当年离开的时候,怀瑾才娶妻,他让我放心把家交给他,把兄弟交给他。时隔三年,他心里就一丝埋怨都没有吗?

    看着四兄弟齐刷刷给我跪下,大媳妇怀里还抱着不会说话的孙子,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母亲,您回来就不走了吧?”老四眼泪汪汪的说着,我听了心中越发的悲戚。

    当年我离开时他才八岁,如今比我还要高,成了壮小伙子。我虽不在京都,不过若溪在信里详详细细讲了他们兄弟四人的事情,我知道他意在从军。

    老三和老二相差两岁,都定了亲事,是若溪帮着参谋做主。我虽未见过那两个准儿媳妇,不过却放心若溪的眼光。

    小孙子长得又白又胖,很惹人喜欢,我接过去抱着逗弄。五儿好奇的围过来,我这才想起给他们兄妹介绍。

    到底是兄妹血脉相连,不用特意示好便很快亲近起来。可能是我和他时常念叨想要个女孩,他们兄弟见到五儿高兴极了。他们准备下见面礼,变着法的哄五儿开心。

    五儿很会看眼色,又会撒娇卖乖,一个一个“哥哥”叫的欢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哄的老四把身上的玉佩摘了下来,她坐在老三怀里,心安理得的吃着老二喂过来的点心。怀瑾瞧着轻笑,眼里满是宠溺的味道。看着他们兄妹五人相亲相爱,我感觉欣慰极了。

    怀瑾知道我不回府,就准备跟媳妇儿、孙子搬过来在我跟前尽孝,那三个小子也说要住过来。

    “想你们了见上一面就好,何必搬过来让我操心?现在看着你们一个个懂事听话,那调皮捣蛋的事不知道是谁做的!母亲清净惯了,你们过来,丫头、婆子又跟过来一大堆,我不喜欢。”我自然是拒绝。

    他们并未一再坚持,只是没过几日,旁边有人出出进进,一打听是有人买了去正在搬家。

    我听了觉得奇怪,打发可心去瞧,果然是他在指挥。这些天不见人影,我以为他是放弃了,没想到他不过是换了个方式。亲自出马不管用,就改走儿子路线,眼下见到又不好使便成了狗屁膏药贴上来。

    他到底要干什么,我无端的心烦意乱起来。邻里有人搬来,有送糕点的风俗。他亲自端了托盘过来,自然要小坐一会儿。五儿对他没那么抗拒,却也不如跟哥哥们在一起自在欢快。

    他说院子里装了秋千,还养了一只漂亮的哈巴狗。五儿听了眼睛立即发亮,眼巴眼望的看着我。我点点头,她就跟着他走了。

    这里不是富人区,邻里间墙挨着墙,五儿的笑声飘荡过来。这丫头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想有个父亲。这些日子,他和怀瑾几个来得勤快,五儿早就接受了他。

    他就在隔壁住了下来,因为有五儿的缘故,他总有借口往这边跑。偶尔赶上开饭,他厚着脸皮不走,五儿拽着他不放,我只好留饭。时间一长,他便隔三差五过来蹭饭,晚上等五儿睡了才肯离开。

    他没再提及和好之类的话,我从疏离保持距离到渐渐自然。

    一转眼就过去三年,期间三个儿子陆续成亲。我没出席他们的婚礼,成亲的第二天,他们都带媳妇儿过来磕头。若溪选得姑娘都很好,看起来温柔贤淑很得我心。日子安闲舒心,这样走完一辈子挺好!

    可一向不管我们之间事的若溪却忍不住了,她一副无奈的样子,咬着牙说道:“你们就是天生的一对!想当初我为了撮合你们,让你们假装绝食给家里施加压力,可偏生你们都玩儿真的。现如今,你们明明谁都离不开谁,却都忍着不开口。”

    “这样不是挺好吗?”我淡淡的说着。

    “只有你好,十一弟很苦!”若溪皱着眉头说着,“这些话本来我不想说,可我要是不说,恐怕你不可能知道。你走得三年,十一弟颓废了好久,不理朝事,白天出去找你,晚上在府里喝酒。旁人劝解他半句都听不进去,我也无计可施。

    他秘密悬赏,听说那里有疑似你的人出现就立马赶过去,可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又有人传来消息。他赶过去寻找,不慎跌下山去,腰摔伤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我见了心疼忍不住骂他,告诉他再这样作下去会送了性命。到时候就是你回来,他也见不到了。他这才振奋起来,照样吃睡,去衙门,可身子却越发的瘦弱。

    再看不见你,他早晚会把自己弄死!我这才把你骗了回来,希望你能给他个机会。他爬到合欢树上找香囊,从上面掉下来,腰疾犯了,可他却咬着牙坚持来见你。他不让任何人说出来,唯恐你会觉得他在使苦肉计。

    他的腰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如今落下不能去掉的病根,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直不起来。你没发现,一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就看不见他的人影吗?”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恼。

    “你不回去,他就搬过来。怕搅了你的清净,只带过来两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小厮。他想要跟你、五儿一起吃饭,又怕来的勤了惹你反感。一个人在家里,他吃饭没有半点规律。早年喝酒伤了胃,如今胃总是不舒服。大夫看过,让他一定要注意饮食,他看不见你连饭都吃不下,还怎么注意?

    这几日,他一到半夜就疼得睡不着,若不是小厮看不过去回禀了我,他不知道还要瞒多久。我见你们这三年相处挺好,外人见了都能看出你们之间涌动的爱意。我让他再跟你说说,把你带回去过日子,人生还能有几个六年蹉跎?

    可是他却摇头不答应,还让我别管。他说自己伤了你的心,让你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他。你喜欢过这样的日子,他在一旁看着就觉得幸福。他会静静的守在你身旁,用余下的日子来赎罪。希望能让你再次相信他,下辈子仍旧选择跟他在一起!”

    我听到这心里翻腾起来,疼得想要掉眼泪。这三年来,我不是没有看见他的努力,他的关心体贴,心里那根刺也早就渐渐磨平。他淡定、儒雅、温柔,把五儿捧在手心里心疼,眼下五儿张嘴闭嘴都是父亲。

    中间的墙上开了一个角门,方便五儿来往。可他把秋千、小狗都挪到这边,除了睡觉几乎不怎么回去。我早已经习惯了他出来进去,慢慢接受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却从未想过他付出的背后是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耿耿于怀的是什么,也不想替十一弟辩解。可是人都会犯错误,总不能一棒子打死,这对十一弟不公平。你好好想想,你还爱十一弟吗?你忍心再折磨他吗?其实算我多管闲事,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十一弟死在你手里也甘愿,我不过是枉做小人罢了。”若溪说完叹气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外面什么时候天黑都不晓得。丫头进来点灯,我这才怔过神来。外面下了细雨,刮进来的风带着凉意。

    我突然站起身,出了房间过角门,见到他的房间亮着灯。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房间,里面的摆设简单的让我皱眉。

    他正伏案写着什么,一只手紧紧按着肚子,脸色发白极不舒服的样子。

    “先把药放着,你去出去吧。”他头也不抬的说着。

    灯光下,他瘦弱的身影被拉到墙上,越发显得孤独悲凉。我瞥见他的头上竟然有一根白发,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我们都老了,用若溪的话说,我们还有几个六年可以蹉跎?

    “爷说话……”他不悦的抬起头,看见是我登时愣住。

    他急切的站起来,动作太猛牵动腰部,疼得他哎呦了一声。我连忙过去搀扶住他坐下,他紧紧的攥住我的手不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

    小厮端着药进来,我吩咐他送过来,接过去喂他喝下。

    “明天收拾收拾回去吧,你不能住在这里!”我把药碗放下说着。

    他闻言有些急了,“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改,别撵我走!”

    “这里到底不如府里,冬冷夏热,一点都不适合养病。回去找大夫好好瞧瞧,再静养一阵,去了病根才好。”我吩咐小厮下去收拾行李。

    “我没病,这里挺好!”

    “你不回去?”

    “不回去!”

    “打定主意了?”

    “嗯。”

    “好吧,那我只好一个人回去了。”

    “一个人回去?茹茹……茹茹……”还不等我走到门口,他就大呼小叫起来。

    我扭过头,看见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也跟着笑起来,眼角却带着幸福的泪花。

    人一生或许会错过很多人,可是千万不要错过肯为你改变,肯为你守候、等待的人。

    爱不足以支撑整个婚姻,宽容、珍惜、坚持才能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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