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街的街尾,安静而灯火通明。
把守在苏贤家门口的亲卫将士们,设置的火盆、火把等正熊熊燃烧,与房屋后面城墙上巡逻差役手中的火把交相辉映,共同将此处照得白昼一般。
将士们披坚执锐,站立如松,跳跃的火光映在光亮的甲胄上面,反射出阵阵精光。
威风凌凌。
霸气侧漏。
一般的小贼见了这等阵仗,只怕转身便走。
即便那些无法无天的山贼余孽敢来,也会被将士们唬住,过而不入
然而,这些亲卫将士们只怕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就在他们身后的宅子之中,早已混入了三个山贼!
相对于角楼街的安静,县城中的某些地方,就显得格外的热闹,比如县衙。
因为兰陵公主已经搬至县城城北二十里处。
随行之人,除了一众属官之外,还有从神都带来的十万大军,整座军营都搬到了乐寿县城城北。
县令唐矩,已经得到公主令旨,命他即刻出城,前往行军大营拜见公主殿下。
县衙内外,顿时鸡飞狗跳,人声鼎沸,宛若白日。
角楼街。
柳蕙香家中。
时间拉回一个时辰前。
刚刚用过晚膳。
两主仆照例来到柳蕙香的闺房,洗脚,然后聊聊家常。
哗啦啦!
安静的闺房中水声不断。
张翠花蹲在脚盆之前,用心的按摩着小姐那双雪白娇小的脚丫,她对这套按摩手法早已纯属。
柳蕙香并腿端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两手抓着撩起的裙摆,按压在腿上,越抓越紧,白如葱段的指节都已泛白。
她低头看着忙碌的张翠花,鲜艳的红唇轻轻抿着,数次欲言又止,一脸的纠结。
哗啦啦!
哗啦啦!
水声依旧。
张翠花十分卖力,仔细而温柔的按摩着她的脚丫
终于,柳蕙香拿定了主意。
她紧紧抓着裙摆的两手为之一松。
“翠花,你从今天晚上开始,搬”
一语未了,柳蕙香忽然顿住。
因为她看见了张翠花额角的细密汗珠张翠花实在太用心了,她是力气那么大的一个人,为了给她按摩脚丫,竟累出了汗!
按摩,并非一味的使用蛮力,而是哦需要精准控制力道。
就好比张飞绣花,如何拿捏那枚小小的绣花针,其实是一件十分累人的活计
此情此景,让柳蕙香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的话,一时说不出口。
她抓着裙摆的两手,又渐渐用力,指节泛白。
“小姐你说什么?”
张翠花按摩的动作不停,抬头看去,长满横肉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挤出一个略显恐怖的笑容。
“没没什么”
“小姐有话就直说吧,跟奴婢还客气啥?”
“”
柳蕙香顿了顿。
眼前不由浮现出苏贤那张俊俏的脸庞。
然后是自己被搂腰、被亲嘴的感觉
想着想着,她不由夹紧了两腿
猛然间,柳蕙香发现她刚才“发痴”的神情,竟被张翠花看了去她立即低头颔首,面色唰地胀红一片。
“小姐你这是莫非是水温太烫了?”张翠花暂停按摩,轻轻歪着头做出猜测。
“不是”
“或者是奴婢按摩太用力了?”
“也不是”
“那这是为何?小姐?”
“”
张翠花满心好奇,不由压低了脑袋,去瞧低头颔首的柳蕙香的脸色,两只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
柳蕙香抓着裙摆的两手,不由再度用力。
迎着张翠花那好奇的目光,她将脑袋扭向一边,紧紧抿着鲜艳丰润的樱唇,面色越来越羞愧。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姐你不要吓唬奴婢啊?”
张翠花当真吓了一跳。
她起身将手上的水珠甩掉,又在身上轻轻一擦,然后两只铁钳扶住柳蕙香两只柔弱纤细的胳膊,轻轻摇晃。
“我没事,翠花不用紧张疼”
“哦奴婢莽撞了。”
“”
张翠花立即松开小姐的胳膊,后退两步,仔细打量着小姐那泛红的妩媚脸庞。
但她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于是小声的说道:
“小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奴婢跟了小姐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小姐你就说吧。”
“”
听了这话,柳蕙香心里愈加惭愧。
但经不住张翠花不断的催促,她最终决定将酝酿许久的话说出来。
张翠花高兴坏了,咧着大嘴笑着,默默蹲下身一边给小姐按摩脚丫,一边侧耳倾听。
“翠花,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你就搬到一楼去住吧。”
“”
柳蕙香说完后,长舒一口气,然后低头颔首不敢去看她的脸。
“小姐你说什么?”
张翠花直接懵了,布满横肉的脸上的笑容刹那僵住,洗脚按摩的动作也跟着一停。
她仰头呆呆的看着自家小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小姐要说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赶她去一楼!
柳蕙香的心里也是十分复杂。
一边是情郎。
一边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忠仆。
而她却选择了情郎
这让她心生一种惭愧,或者说是愧疚,总感觉亏待了张翠花。
这个决定,其实早前几天就在她心里冒头——
将张翠花支去一楼,然后她和苏贤幽会之际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不用缚手缚脚,可以弄出一点激烈的响动
她犹豫了数日,都未曾付诸实践。
但是这两日,她的良人“失而复得”,她再也不想如此担惊受怕,她要加快两人之间的关系。
正巧,今天下午,她和苏贤在闺房中互诉衷肠之际,她以女人的第六感,隐约觉察到苏贤也有了那方面的意思。
自古情到浓时难自持。
柳蕙香出身于极重礼教的世家大族,本不该有如此想法。
但,她已不再是世家大族的小姐,不用刻意去遵守那些礼教
总的来说,她有加速两人之间关系的想法,苏贤也有那方面的意思,可谓一拍既和。
所以,柳蕙香便决定来一个“水到渠成”。
于是便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她提出要张翠花搬去一楼居住的建议。
不管怎么样,话已经说出口,那便一条道走到黑吧
“翠花,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搬到一楼去住吧。”柳蕙香复述了一遍,心儿砰砰砰乱跳个不停。
“可是小姐”
“我晚上要核算账目,难免研墨与走动夜深人静的,我怕打扰到你的休息。”柳蕙香已经稍稍稳住心神,道出早就想好的理由。
“小姐多虑了,奴婢一旦睡着,就连九头牛都拉不醒,小姐弄出的那点响动不会影响到奴婢的。”
“那是因为我刻意放慢了手脚的缘故”柳蕙香继续强压着心里的羞赫与窘迫。
“奴婢不怕其实,奴婢早就想搬进来,和小姐一起住呢,如此一来,小姐看见小虫子、小老鼠之类的就不会害怕了。”
“”
柳蕙香紧紧抿着鲜艳的红唇,心说:“你搬进来怎么可以?我和苏公子谈情说爱之事不全都被你看了去了么?”
她想了想,摇头道:
“其实,我让你搬去一楼居住,也有其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
“你你夜里老爱打鼾,我我”
“”
柳蕙香整张脸再度通红一片,她心里羞愧啊,为了和情郎幽会,竟污蔑人家张翠花晚上打鼾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那句话已经说出口,那便一定要成功。
她自知污蔑了张翠花,于是便在心里默念道:“翠花对不起,是我自私了,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张翠花听了这话,抬起的脑袋慢慢低垂了下去,满脸的尴尬、惭愧、自责,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刮子。
房间中一时安静下来。
有些尴尬。
最后张翠花起身,低着脑袋说:
“小姐,奴婢这就去搬”
“嗯”
柳蕙香轻轻点头,然后低头。
张翠花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将脚盆端走,临出门前以带着自责的语气说道:
“小姐,奴婢从今天晚上开始,就住在一楼了。若小姐看见了小虫子、小老鼠,就大喊一声,奴婢立即上楼捉虫捉老鼠!”
“嗯”
柳蕙香扭过了头去,不忍相看。
砰!
张翠花终究出门而去,房门也被关上。
柳蕙香呆坐在那张小凳子上,耳中听得隔壁不停传来搬东西的声音,以及上下楼梯的声音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后。
各种声音都已消停。
张翠花在门外喊道:
“小姐,奴婢找到了一面铜锣,可以放在小姐房中,若遇危险小姐就敲响铜锣,奴婢便可立即上楼而来。”
柳蕙香起身,打开房门,见张翠花手里果然提着一面半旧的铜锣,另一只手上拿着一跟棒槌。
“好。”
她接过铜锣与棒槌。
“小姐早些休息吧,有事记得敲响铜锣。”
张翠花蹬蹬瞪下楼而去。
柳蕙香关好了房门,将铜锣挂在床尾的床柱上面
隔壁。
苏贤家中。
苏贤从书房中出来之后,就和杨芷兰一起在家中各处翻找。
各种柜子的抽屉、房梁之上、床铺低下,甚至房屋木制结构的裂纹等等,两人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苏贤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各处翻找,大有一种将自己家掘地三尺的架势。
其实是因为,方才在书房之中,小仙紫告诉他那封密函的大致位置,就在“以苏贤家宅为圆心,方圆十余丈”的范围之内。
尽管苏贤知道,这个位置极有可能是假的。
是小仙紫放出的烟雾弹。
也是她用来平息苏贤怒火的谎言。
但此事牵扯太大了,苏贤选择相信,于是便有了他带着杨芷兰到处翻找的那一幕。
反正找一找也没有所谓。
无非浪费一些时间罢了。
万一找到了呢
半个时辰后。
苏贤揉着腰回到卧房,眉头紧锁。
不用说,他连一个信封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罢了,找不到也不用勉强。”
苏贤直挺挺在床铺上躺平,看了眼墙上的那个洞口,然后又看着杨芷兰吩咐道:“你去吩咐他们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
“是。”
杨芷兰转身而出。
家里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杨芷兰再也不用干这些粗活儿了。
不一会儿,杨芷兰返回,关上了房门后便直挺挺的站在苏贤身侧,一动不动。
“对了,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苏贤从床铺上一跃而起,蹲下身体,将手伸入床底,拉出一只木制的大箱子。
一旁,杨芷兰眼中两点光芒闪烁了一下。
她知道这只木箱中装着苏贤一大半的财富,当然那些身外之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串钥匙。
从内卫小阁领身上扒拉下来的那一串钥匙。
也放在这只木箱之中
想着想着,杨芷兰不由走神,她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两道英气的秀眉轻轻一拧小阁领虽然已经死去,但他对杨芷兰造成的影响至今未灭。
随着“哐当”一声响,杨芷兰被拉回现实。
苏贤已将木箱打开。
她低眸瞧去,里面是一摞又一摞的银票,那串重要的钥匙也静静的躺在那里。
苏贤舒了口气后说道:
“还好,宝贝们都还在,没有被小仙紫偷走!”
杨芷兰眼中的两点光芒一闪,心道:
“那小仙紫不是凡人,她随身携带的包袱之中,所装的银票比这只木箱中所装的银票多了数倍”
“”
“芷兰,去找个包袱来。”
苏贤忽然看着她吩咐。
杨芷兰点头,很快找来一个小包袱,她不知苏贤要做什么,但这并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她便没有开口询问。
苏贤接过小包袱后,将一半的银票装入其中,轻轻拍着鼓鼓囊囊的小包袱笑道:
“我待会儿将一半的银票送到隔壁柳夫人家,让她帮我藏起来。”
原来如此杨芷兰心里恍然,但面无表情。
忽然,她瞥见那一串钥匙,嗫嚅半晌,指着钥匙以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说道:
“钥匙。”
“也好。”
苏贤没有多想,直接将钥匙塞入小包袱,然后将包袱的系带拉紧
将大木箱送回床底下后,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苏贤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一套柳蕙香送给他的新儒衫,整个人神清气爽,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回到卧房。
苏贤抓着那只小包袱,一边走向搭在墙上的木梯,一边对杨芷兰吩咐道:
“我去隔壁了,你好生的看着小仙紫她们,若有异动,可以第一时间将她控住!”
“但要注意分寸,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伤了她的性命。”
“是!”
杨芷兰点头,然后自发走过去帮苏贤扶梯子。
求推荐票,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