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起火的时候,容玉就在不远处的观星台上站着,眼睁睁的瞧着那火烧起来。
然后是宫人惊慌失措的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尔等看到了吗?”
“这,是……”
站在容玉身边的人大多一脸茫然,不明白容玉的意思,他们瞧见的,不就是皇帝死了吗?皇帝死了,有什么稀奇的,应该去告诉文武百官啊,他们来京城,不就是要杀了皇帝吗?
“回殿下,臣女看到了,那是天罚。”苏青霓走出两步,看着容玉,斩钉截铁的开口。
“今日城门口那一处,上天就降下天罚,送殿下回京入宫,如今,又降下天罚送走暴虐无道的皇帝,这,便是上天给予殿下的暗示。”
苏青霓说的时候,旁边的人,一小半还未曾反应过来,剩下的却是一脸了然,一个个都点头“此乃上天预示,殿下自该顺应天命。”
天命啊。
容玉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越烧越旺的火势。
“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黎娇下了楼,悄悄去问苏青霓“这仗不是都打完了吗?怎么还有硬仗啊?”
苏青霓察觉到了周围悄悄探听的耳朵,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周围人都听到“现在这个皇帝死了,盯着这皇位的人不好,他们怎么会甘心让我们殿下去做呢?”
“如今官场上那一套,可不能靠打仗了,你们往后都学聪明些,莫给殿下添麻烦。”
苏青霓和黎娇一起往外走,“不过如今这个情况,除了殿下,怕要无人能容得下我们。”
旁边的女将军恰巧听到了,看了一眼苏青霓,苏青霓正在和黎娇说话,看上去忧心忡忡的,这女将军心中有了计较,心事重重的回去了,苏青霓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先帝的遗旨不是都在殿下手中吗?”黎娇也瞧见了。
“那是留给愿意遵旨的人的,这京城之中,多的是不愿遵旨的。”
容霖当初继位,手中也拿着圣旨啊。
但苏青霓还是不够了解容玉,有没有那一封传位诏书,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她更愿意用武将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自从容玉踏入京城那一刻起,整个京城便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文武百官们个个心怀忐忑,焦急地等待着那个未知的结果,但容玉入宫之中,皇宫仿佛被一层严密的帷幕所笼罩,戒严得如同铁桶一般,外界根本无法窥探到其中一星半点的消息。
就连平日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京城街道,此刻也变得异常冷清和肃穆,无数身披重甲、手持锋利武器的将士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来回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他们面容冷峻,目光警惕,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百姓们纷纷躲在家中,紧闭门窗,不敢轻易外出。
也不是没有人试过贿赂一下那些将士,好打听一下现在京城中的情况,可那些人不收贿赂,他们去打听之后,也只是说让各位大人在府中等到,不许随意走动,殿下到时候自然会召见他们的。
然后,府门就被关上了,这些大人就只能看着紧闭的府门干瞪眼。
容玉却半点不着急,钝刀子磨肉,其实才是最疼的,容玉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她很早就建了公主府,宫中的宫殿倒是很少住,宫殿一直有宫人在打扫,只是清冷了不少。
容玉静静地站在宫殿之中,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墙上悬挂着的那幅画像之上。这幅画是专门描绘当初的公主容玉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倾注了画师无尽的心血和巧思。
画卷上的女子身着一袭华丽至极的宫装,那衣袂飘飘、裙角飞扬之间仿佛能够感受到微风拂过所带来的轻柔触感,她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于双肩上,其间点缀着数颗晶莹剔透的珠翠,这些珠翠与她身上精美的首饰相互映衬,显得她高贵典雅、仪态万千。
再看那张面容,蛾眉淡扫,朱唇轻点,一双美眸犹如秋水般清澈动人,那是容玉及笄的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之气透过画布扑面而来,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这画卷,是谁让你们挂上去的?”
“是先帝吩咐的。”
“睹物思人,却不见人,倒真是我那位父皇的作风。”
站立于画卷之前的人,身披厚重坚实的盔甲,闪烁着冰冷寒光,其一头如墨般的长发被紧紧束起,扎成了一个简洁而又干练的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容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凌厉凶煞之气,仿佛从九幽地狱而来的魔一般,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就连面容,都已经因为战争的洗礼,而变得冷肃且粗糙,这般模样,与那画卷之上所绘之人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判若云泥!
“需要收起来吗?”身边的宫人恭敬询问,他们这些人,平日就是这宫里不起眼的宫人,上位如何换,对他们好像没什么影响。
“挂着吧,毕竟是先帝的一番好意。”
容玉脱下盔甲,换了一身长袍,她那些繁复的宫装,如今早就已经穿不习惯了,这种简约素雅的长袍倒还适合她一些。
“皇太后如今在哪个宫中?”
“回殿下,皇太后并未搬离自己的宫殿,先帝登基之后,皇太后便闭宫不出,听闻是在宫中礼佛,不理会俗事。”
“不理俗事啊,怪不得,容霖会让她活到现在。”
容玉本该去见她一面的,但在那之前,她想先见一见容玥。
护国寺在容玉进宫当日就传来消息,皇太孙无碍,成青死了,死在了容玥手中,这话说的十分含糊,容玉便让他们先带着容玥回宫。
“赤影,成青,当真喜欢容玥吗?”
“听消息来报,的确是极喜三公主,殿下怎么问这个?”
“其实,以成家的地位来说,他若是要求娶容玥,先帝未必会不肯,那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法子呢?非要将容玥踩入泥里,在他面前,让那位尊贵的公主成一个讨他欢心的妓子,你觉得,这是喜欢?”
“他为何会这样想?”
容玉掀起眼,轻哼了一声,带着些嘲讽意味。
“很让人意外吗?他喜欢容玥,大约只是喜欢一个讨喜的玩意,而不是在他身边高高在上的公主。”
所以,他选择了这样的法子,满足了自己的私欲,至于容玥如何,他也不曾在乎过。
容玉厌烦这样的想法,可除却这样想,她也不知道,成青为何会舍得那样折辱容玥。
“说来可笑,便当我是妇人之仁了吧,即便是我,也一样觉得容玥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容玥的确是一无所知的那个人,却也是如今最受委屈的那个人。
第二天,容玉等到了终于离开了护国寺的容玥公主,容玥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那个生下的时候,就被当做皇太孙,却注定不会善终的孩子。
容玉和容玥相对无言,容玥低下头“大皇姐,好久不见。”
“过来坐。”
容玥将手中的孩子交给旁边的嬷嬷,自己坐到了容玉面前。
“当初我不是差人寻你了吗?让你跟着他们走,为何不走?偏要受这无妄之灾。”
容玥穿着素衣,轻轻笑了笑“我那时候若是走了,容霖不会放过我和这孩子的,大皇姐,容霖呢?”
容玉瞧着她,没说话, 容玥明白了“这样也好,他当初就该想到,自己会有今日。”话虽如此,容玥一眨眼,落下一滴泪来。
“你依旧可以做你的公主,容玥,这些事情细究起来,其实都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不会迁怒于你。”
容玉说着,给容玥倒了一杯茶水,容玥没有接那一杯茶“那我母妃呢?”
“还有那个孩子,我听说,他不是皇太孙,皇姐可还能容得下他们?”
不能,容玉捏着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
她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麻烦。
“皇姐,那个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也不会告诉他,他不会成为皇姐的威胁,他这一辈子,只会当一个闲散少爷,他无所知的时候,成了真正的皇太孙的靶子,孩童最是无辜。”
容玥看着容玉,起身跪拜下去。
“皇姐,我愿带着他们久居江南,永不回京,只希望殿下能放过我的母妃。”
“杀父弑母,这般仇恨,你为何觉得我会答应你?”
“我娘,已经活不久了,容霖给她下了毒,皇姐何必要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多出一个麻烦呢?”
容玥跪在地上,抬眼去看容玉“皇姐,若你是个公主,你自可快意恩仇,但,你想做皇帝,不是吗?皇姐亦清楚,正是因为当了皇帝,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容玉没开口,她在犹豫,杀了皇贵妃这件事,到底合不合算。
容玥不知等了多久,几乎都已经绝望了的时候,容玉起身越过她“我会让人在江南置办一座宅子。”
容玥闭上眼“民女容玥,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