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随一直跟在谢玉琰身边,今日的谢施主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
虽然依旧不是很虔诚,但总算多了些郑重。
难不成突然之间信奉佛祖了?
严随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他也找不到时机开口。
大殿中的信众,有十几个人都是商贾,不但布施了寺中许多粮种,可能还会捐些香火钱。
光凭这个,严随就觉得师父这笔买卖做得不亏。
不过……谢大娘子能得到些什么?只因为她在礠州的新窑烧了佛瓷,就会引得许多人去买?
严随觉得不太行。
宝德寺的名声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他的师父又不会帮着谢大娘子卖瓷器。
想用一场法会,就让大家去买礠州窑的瓷器,除非佛祖显灵。
正这样胡乱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声音:“佛祖显灵了。”
严随怔怔地看过去。
一道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佛祖脸上。
虽然不是五彩奇光,但在那袅袅青烟的衬托下,几尊佛像如同出现在云端。
耳边诵读佛经的声音更大了,所有人下意识地参拜。
圆磬击鸣声响起。
甚至有信众激动地红了眼睛,他们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佛光,他们方才许愿的声音定然被佛祖听到了。
那道光渐渐挪动,最终从佛像上离开。
“是佛瓷接引的佛光。”
“我瞧见了,就是放在那里的佛瓷映照的。”
有人向窗口指去,那里堆放着佛前的供具和佛瓷像等物。
法会还没结束,却也止不住信众们低声议论,因为佛祖显灵委实太让人激动。
即便他们觉得方才的佛光与那些佛瓷有关,但那又如何?本就该如此,佛瓷就是为寺庙烧制的。
这不正好证明了,那些佛瓷得了佛祖的认可?
信众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那些佛瓷上,不知为什么,那些佛瓷现在看起来格外不一般。
众多佛瓷之中,那只三彩舍利匣格外显眼。
“那舍利匣是不是在发光?”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
“不知这舍利匣,将来会盛放哪位高僧的舍利。”
“不止舍利匣,那些佛瓷像也在发光哩。”
一旦心中有了某种猜想,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会变得不同。
这次就连那些身穿法衣的高僧们,也忍不住向舍利匣看去。
多亏智远大师依旧有一颗“平常心”,还能继续主持法会。
不过谁又能知晓,智远大师到底在思量些什么?
智远的内心也一样的不平静,原来谢施主谋划的是佛祖“显灵”。
之前在寺中的那场火势,显然带给了谢施主一些启示。
让她想到利用佛瓷来造假佛光。
既然灯烛能不小心烧着了经幡,自然佛瓷也能将佛祖的脸照亮。
阿弥陀佛。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法会结束之后,信众都不愿意离开,除了继续礼佛之外,许多人还盯上了那些佛瓷。
尤其是准备做佛炭、泥炉买卖的商贾们。
今日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亲眼所见。佛光出现,耳边都是诵经之声,他们有短暂的恍惚,仿佛跪拜的不再是泥胎,而是真正的佛祖。
“大娘子,”有商贾耐不住性子道,“那瓷器……的买卖我们能做吗?”
谢玉琰道:“那些瓷器出自我新建的礠州窑,因为礠州盛产的瓷石不一般,才能烧制成这模样。”
商贾登时露出几分失望的神情。、
“不过,”谢玉琰看向那些佛瓷,“能将佛瓷烧得如此光洁,却不止是瓷石之功,还因为石炭窑。”
佛炭就是用石炭做的,而且出自宝德寺。
众人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那要怎么建石炭窑呢?”
谢玉琰没有继续说下去:“在寺中不好说这些,大家若是想要弄清楚,不妨明日去一趟杨家。”
商贾们纷纷点头,本来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入谢大娘子的乡会,现在他们觉得不必思量了。
信佛的商贾不必说。
不怎么笃信之人,也觉得有佛光的加持,这笔买卖必定差不了。
一旁的严随睁大了眼睛,他自以为跟着谢大娘子学到了不少,现在看来还差得远。
“请问主持,”有人找到了智远大师,“那些佛瓷要如何请?”
严随不禁看向师父,终于到了贩卖瓷器的时候。
“供具和舍利匣要供奉在寺庙中,”智远大师道,“至于这些烧制出来的佛像……施主们随喜。”
严随就知晓,师父是不会说出价钱的。
不过,一同沐浴过佛光的佛瓷,要给多少香火钱合适?
好像师父不肯说价钱,反而香火钱给的更多了。
“我愿以五百贯请一尊佛像。”
“这尊我请了,给香火钱六百贯。”
“也给我请一尊吧!”
“一千贯。”
一个微尖的声音响起,谢玉琰转头去看,四十多岁没蓄胡须的男子,伸出了手。
“这尊佛像一定要让我请走,我必会日日供奉。”沈中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佛瓷中,其中一尊释迦牟尼佛。
他挤开人群,到了最前面,恨不得立即将那尊佛瓷抱在怀中。早就忘记了曾经挑剔那杨谢氏烧出的瓷器,太过粗劣。
好似觉得一千贯还不够多,沈中官又改口:“我给一百两金子。”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殿内的异动,终于吸引了韩泗的注意,他也在人群中发现了沈中官。
“那人要花一百两金子请尊佛瓷。”
韩泗的目光登时凝住。
什么?
沈中官要用一百两金子买尊佛瓷像?而且是出自谢大娘子的礠州窑?
这若是让人知晓了,他们还能悄悄地离开大名府?还能睁着眼睛说,礠州窑的瓷器没有可取之处?
韩泗想要阻止沈中官,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中官从怀中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这就是我的香火钱,先拿20两,其余稍后送来。”
金子塞入沙弥手里,就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时,沈中官快步走上前,终于拿到了他的佛瓷像。
韩泗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不停地转动,现在……好像只有一条路可走,趁着没有人能认出他们,他快点带着沈中官离开,只要没人发现,他们就可以不承认。
韩泗当即上前拉住了沈中官的手臂:“佛瓷请到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这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韩泗的异样,让中官暂且从欢喜中回过神,他立即明白了韩泗的思量,于是没有挣扎,跟着韩泗向外走去。
不过两个人还没有出大殿,沈中官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向他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