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典垂着头,好像犯了多大的错。
事实上,他确实是犯错了。
就在郎君看着杨家院墙的时候,他就应该上前将郎君的腿死死抱住,然后说一句:“想要跳墙,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他没敢。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郎君身手矫健地,消失在围墙的这一端。
漂亮。
半点不拖泥带水,甚至还辨别了一下方向,猜测谢大娘子就在西院的书房,那里刚好没有住人,不至于惊扰了杨氏一族的女眷。
可郎君忘记了,即便想的再周全,他也是翻墙。
抓住了是要被人打一顿,绑着送去衙署的。到时候郎君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这消息传入汴京,老爷立即就要请辞归家。
再者……
桑典更害怕谢大娘子一刀砍了郎君。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还能装作没看到?然后回来给郎君……
呸呸呸!
桑典将晦气全都吐了出去。他干脆就当做什么都不知晓吧,这样想着,面前的后门忽然打开了,然后是自家郎君颀长、挺拔的身影。
桑典差点热泪盈眶,郎君真是待他太好了,居然还能想着给他开门。可郎君是不是忘记了,这不是他们家?
偏偏郎君没有这个自觉,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脸上甚至露出几分矜贵和威严。
这张脸半夜爬别人的墙……
心中将徐恩骂了一千遍,做什么不好,非要与郎君饮酒,两个人现在一个跟死猪一样,一个看似像个人,其实与另一个一样都变成了“嗯哼”,不同的是,他还能遍地跑着惹祸。
桑典不敢耽搁,忙快步上前重新将后门关上。
门完好无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不同的是,他与郎君两个被关在了杨家院子里。
去寻谢大娘子的路上,桑典战战兢兢,好在西院的书房真的亮着灯。桑典真不知道是今日走到头了,还是这辈子走到头了。
门打开。
三个人六只眼睛,诡异地视线交织,然后谁也没说话。
幸好里面传来谢大娘子的声音:“请人进来吧!”
桑典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王晏一点不心虚地走了进去,站在灯光之下,整个人甚至还有些体面,坐在椅子上,如同谢大娘子请来的贵客。
一双眼睛漆黑地深不见底,看着一本正经,滴水不漏。
于妈妈真不知道王大人是天生长得如此,还是脸皮太厚,反正在这种时候,居然看不出半点的心虚。
甚至还有点理所当然。
谢玉琰闻到了王晏身上的酒气,她知晓他们在安方楼饮酒,还以为这么晚了,王晏会径直回到住处歇息,没想到却来了杨家。
于妈妈端了茶,然后有些担忧地看向谢玉琰。
谢玉琰点了点头,示意于妈妈退出去。
门重新关好,屋子里剩下他们二人。
谢玉琰道:“安方楼的饭菜可还顺口吗?”她已经在方才惊讶完了,此时此刻脑海中都是童子虚写的那些有关王晏的文章。
若是今晚的事,被收入那书中,定会有人说,那本书一个字都不值得相信,因为委实太过离谱。
王晏点点头,不过他又道:“没有盘兔糊好吃。”
谢玉琰哭笑不得,他说的盘兔糊,该不会指的是那坨发黑的面条吧?
就在这时候,他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
谢玉琰没有防备,也没料到他突然走这么近,然而她却并没有开口阻止。
他应该是换了衣服,还熏了香,显然是要遮掩酒气,可惜……饮的委实有些多,被呼吸带出了些许。
王晏的目光落在谢玉琰面前的名册上,然后他在右下角找到了一处痕迹。
然后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王晏突然皱眉,跟着伸出手去……
谢玉琰下意识地要闪躲,却发现他要碰触的,是她面前的名册。
“这是什么?”
谢玉琰顺着王晏的手看过去,要不是王晏提醒,她好似都没意识到,她在名册上画了花签。
方才着实太过投入,从看名册到吩咐人做事,完全用了她听政时的习惯,下意识地画花签,还要塞条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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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晏的手指终于反复在花签上碾磨,他盯着那花签看,神情认真而深沉,那模样像是已经透过那字,看到她来时走过的路。
嫁人、入宫、手握权柄,其实都在那笔花签上。
没有那些,她也不会有那般的习惯。
谢玉琰有一瞬的紧张,毕竟有些人多智而近妖,不能似常人那般揣测他。不过等到面前的人微微晃了晃。
她就松了口气。
再如何,不过就是个醉鬼。
“你……”
谢玉琰顺势要起身,却没料到王晏居然没有稳住,脚下一阵踉跄,她来不及多想,忙伸手搀扶。
就在这一瞬间,他却展开手臂,将她牢牢拢入了怀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过自然。
等她回过神时,才意识到,竟与他如此的亲密。
她的脸颊正贴着他的胸口,虽然隔着衣衫,却依旧能感觉到他皮肤灼热的温度,似野火燎原般,很快爬到她的脸颊上,让她跟着一起发烫。
可能因为饮过酒,他的心跳快而强健,甚至有些震耳欲聋。
他的手抚在她的背上,手指轻轻地摩挲、滑动。此时此刻,谢玉琰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异常敏锐,仿佛能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薄茧。
他的呼吸声似是很稳,仔细听起来,却有些急促,但他的手依旧试图安抚她,虽然动作显得很笨拙,却像一抹炽热的阳光,却要用最温和的方式,让她完全溺在其中。
他很用心,好像这样她就永远都回不过神,不会质疑他假装踉跄,实则借机拥抱。
“王晏,”谢玉琰抿了抿嘴唇终于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晓,你能站得稳。”
谢玉琰抬起头看他,现在的王晏,少了往日的清冷和沉稳,目光微微有些迷离,眼睛中含着一抹笑意。
“我能,”王晏轻声道,“阿琰说我能,我就能。”
说着话,他的手放下来,顺势握住了她的,同样灼人的掌心似是要将她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