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懂了。
这些演员都是扎卡的人。
我们在“甘肃”抓住过一个象鼻人,他曾经问我们:外面还在打仗吧?
虽然我不了解扎卡团队的内幕,但我猜测应该有两部分组成,一部分老年军从年轻时代就被禁锢在404,跟着扎卡打打杀杀,一部分是“专职”的演员。扎卡花重金养了这支“宣传队”,专门就是给那些老年军演戏的,让他们不敢离开,死心塌地地为扎卡卖命。
结果,我和四爷正巧在红都剧院撞到了这些演员,他们在扎卡的威逼利诱下已经形成了可怕的职业习惯,只要见到人就会立即进入角色。或者,他们把我们当成了新来的观众,就当排练了。再或者,他们在404终年见不到什么人,也寂寞,整整蛊,给自己找点乐子。
我看到的“解放军”和“国民党”都是同一拨人扮演的,只是从“获奖”名单看,其中确实有一对双胞胎,他们分别叫“郝昌江”和“郝昌河”,我猜就是那个“排长”和那个“通讯兵”。
后来那个自称姓肖的也是演员之一,他继其他人的演出之后,又来接近我,继续装神弄鬼,把水搅浑,让我彻底晕菜
哪来的时间通道,都他妈是骗局。
接着我又有点动摇了,真是我分析的这样吗?
这么说,四爷被扎卡的人抓走了?
我要出去了,刚刚走出几步,又返回去把那把道具枪带上了,它简直太逼真了,我相信要是遇到劫匪,我把这把枪掏出来,对方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我想把它塞进口袋里,竟然塞不进去,最后我就把它别在了裤腰带上。
我顺着狭窄的走廊快步走出去,回到剧院,又穿过门厅,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天地间暖洋洋的。我四下看了看,不见任何人出现,我该去哪儿找扎卡呢?
想来想去,我只能尽快逃出去报警救四爷。
等警察来了,我看是你们这些演员的道具枪厉害,还是警察的真枪厉害。
我看了看“中分头”留下的那辆大二八自行车,又费解起来,“宣传队”是从哪儿搞到这辆自行车的?难道他们还有个仿旧加工厂?
不琢磨了,扎卡肯定有那么几个亲信跟外界有联系,在网上,你别说买个停产的自行车,只要有钱,就算你想买个仿制的二战战斗机都分分钟给你送到。
我骑上自行车朝着朝阳蹬去。
腰间别着那个铁家伙很碍事,我现在应该减负,却随身带了一块1公斤的废铁,我也是脑袋进水了。我伸手把它拔出来,一扬手就扔到了路边。
很快我就看到了“中分头”所说的道路养护站,院子里空落落的,早就已经废弃了。奇怪的是,我刚刚骑着自行车走过它,链条突然发出了“咔啦啦”的响声,我跳下车看了看,它被搅在辐条里已经断了,自行车没有链条就相当于汽车没有传动轴,彻底废了。
难道这一平方公里确实有什么不一样?我在里面见到的人和物好像都带不出来。
我把自行车扔在路边,改成了步行,继续向东,我要横穿404,寻找那条由南向北的神秘道路。
离开城区之后,起风了,很大,扬起了我的头发,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头发长了许多。
我走的并不是直线,遇到积水和淤泥地面就避开,遇到芦苇和草丛过于茂密之处就绕行。
我的心里一直不踏实——四爷到底被那些人弄到哪里去了?
如果他们是演员,那么就不应该担负打手的职责,就算是他们是打手,也没道理绑架一个游客啊。难道他们把四爷软禁起来了,要把她训练成“宣传队”的一员?
没有任何头绪。
接着我又想到C加加去哪儿了?小马哥去哪儿了?
如果404的某些地带真的可以回到过去,我可以认为他们是掉进某个时间Bug了,可是那张获奖证书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堵死了这个可能性,这让消失事件又回到了原点。
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消失是什么感觉呢?“嗖”一下就没了,还是跟橡皮擦一样,先擦掉脚,再擦掉腿,再擦掉腰,再擦掉脑袋?消失之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吗?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它在哪儿?那里的人能向外传送信息吗?
想着想着,我的脑海里又复现出了照片上我爸的那张脸,难道他当年就料到了,未来他的儿子会回到404,并且深陷此地,无法逃离?不然,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公式?
跋涉了半个多钟头后,我终于在一片泥地上停下来,我的脚蹚到了一些碎石,我蹲下去摸了摸,这些碎石大小均匀,都像乒乓球一样,但那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砸出来的,只是它们藏在淤泥之下,很难被发现。
我的心“嘭嘭嘭”狂跳起来。
我马上改变方向顺着这些碎石朝北走去,走出了一段路,我发现这些碎石的铺陈基本呈一条直线,很明显,它就是那条关键线路!
我很后悔,当时我跟四爷路过红都剧院的时候,看到那两个穿着草绿色衣服的人,为什么要进去查看?
如果我们聪明点儿,自己走自己的路,那么,现在四爷就会跟我一起逃出404了
地势渐渐变高了,前面出现了大片的蒿草,齐腰那么高,我脚下的碎石路终于一点点拱起,全部裸露出来,它有普通两车道那么宽,很像柏油路的初期工程,它把蒿草拦腰剪开,从中间笔直地朝前伸去。
走过这片蒿草,地势又渐渐低下去,前面出现了大片积水,碎石路被阻断,我蹚着水继续朝前走,积水没过了我的脚腕,但脚下却十分坚实。这个感觉真是太爽了,碎石路就像水中的一条巨大鱼脊,一直承载着我不被沼泽吞掉。
荒野无涯,碎石路在淤泥、草丛、积水中时隐时现,但一直不曾消失。我的双脚被硌得生疼,几次想停下来歇一歇,但一想到四爷还生死未卜,马上又加快了步伐。
前面终于出现了一条很宽的沟壑,里面有水,把碎石路彻底给截断了。我捡了个石块扔进去,“咚”一声,绝对不浅,打死我也不敢下去的。
我朝左右看了看,沟壑拐了九曲十八弯,不知道流向了哪里,最后,我顺着沟壑朝东面走了走,终于看到了一座木桥,风吹日晒,似乎都朽了。
我的心里打起鼓来,它不会塌掉吧?
但它是我唯一的通道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去试了试,竟然很坚固,晃都不晃,我这才放心地走上去,成功地来到了对岸,立刻朝西走,再次找到了那条碎石路,接着朝北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停了,太阳也藏起来了,天上突然划过了一道巨大的闪电,紧接着惊雷四起,好像全世界的原/子/弹都被引爆了,令人不寒而栗,不一会儿大雨就劈头盖脑地浇下来。
我从背包里翻出一件衣服披在了头上,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城区的房子了,只有大片的芦苇。这条沟壑仿佛是个天气分界线,沟壑南面虽然也阴着,但好像并没有下雨,而沟壑北面的雨却呈瓢泼之势,砸在荒地上,劈里啪啦响,就跟放鞭炮似的。
天上的惊雷一个接一个,就像要劈死我似的。
又走了一会儿,雨势渐渐小了,终于收住,天一点点亮堂起来。
碎石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我行走在一片茫茫的草甸子上,虽然泥泞,但总不至于把人吞没。
我不敢停留,接着朝北走去。
我在草甸子里跋涉了大概一个钟头,远方终于出现了一片蓝色的物体,离得太远,看不清那是什么。
我朝着它跑过去。
渐渐的我确定了,那是一片建筑工地的遮挡板,我还看到了里面正在工作的大吊车,甚至听到了挖掘机的声音。
这是哪儿?
突然,我的手机响起来,我掏出看了看,有信号了!
不知道有多少信息被挡在了门外,突然门开了,它们蜂拥而入。
我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从404里离开,就像刚刚写完了一部100集的剧,创作者很难从作品中抽离出来,而对我而言,我更难从404抽离出来,四爷还在里面,我的朋友还在里面。
我收起手机,继续朝前跑去,直接翻过遮挡板,看到几个穿黄色安全帽的人在筛沙子,一台黄色的挖掘机在挖土,一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人在指挥,不远处就是工棚,有个穿紫色毛衣的女人,正蹲在水龙头下洗菜
活着真好。
我在404里从没见过这么鲜艳的颜色。
我走到那个“安全帽”背后,轻轻问了句:“您好。”
他被我吓了一跳,一下转过身来。
我说:“请问这是哪儿啊?”
他打量了我一下,大声说:“西昌啊。”
我说:“西昌市?”
他说:“西昌区,通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