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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阴世师的礼物倒也不是白送,经过一番交谈,人品不错的阴世师还是给陈应良提供了不少有用情报,让陈应良对这一次的敌人突厥队伍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也知道了这场大战困难之处与重要之处。
阴世师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的情报显示,突厥方面的兵力具体数字尚未确定,但至少也在二十五万以上,其中主力队伍包围雁门城,由突厥可汗始毕亲自率领,偏师由始毕之弟阿史那结社率统帅,围困崞县,并负责与隋军勤王对峙,兵力大约五万余人,驻扎在崞县西南的原平一带,扼住了勤王隋军抵达雁门的咽喉,也堵住了通往楼烦、开阳的要道,迫使阴世师只能取道忻口勤王,无法从楼烦关这条道路直进雁门,同时也使得马邑太守王任恭的队伍也无法南下,所以隋军队伍想要救出隋炀帝,首先就得拔掉阿史那结社率这颗卡在咽喉上的钉子。
突厥的兵种构成方面,阴世师坦然承认,骑兵多得十分可怕,士兵几乎人人都有战马,那怕是攻城步兵,也是由骑兵下马担任,机动力十分强大,且擅长骑射,喜欢用集团冲锋的战术,先以狂风暴雨一般的弓箭射垮敌人,然后再发起近身肉搏,偶尔也会用重骑兵直接冲锋厮杀,但这样的情况出现很少,同时突厥野蛮人那点可怜的生产力也组建不起太多的重骑兵,所以阴世师建议陈应良务必要多备长盾,借以应付突厥的箭雨战术。
听阴世师介绍到这里,陈应良先是谢了阴世师的好意提醒,然后又问了一个颇弱智的问题,道:“伯父,小侄有个问题,突厥虽然地域辽阔,但物产不丰,气候环境也不适合种植粮食,始毕贼酋是怎么供养这么多的大军?竟然能带来二十五万以上的骑兵偷袭圣驾?”
“你连这都不知道?”阴世师先是一楞,然后才解释道:“突厥的人口是少,但他们是兵民合一,成年男子全都是兵员,战时为兵,组军作战,闲时为民,畜牧为生,全国男子都是士兵,所以始毕贼酋出动二十五万军队十分容易,只要他愿意,更多的兵力他都能够出动。”
“原来是这样。”陈应良点头,见阴世师不肯往下说,陈应良又犹豫了一下后,这才问道:“伯父,那么小侄再请问一句,你可曾探到,始毕贼酋这二十五万军队,有多少附离?又有多少控弦和多少拓羯?”
阴世师又惊讶的看了陈应良一眼,这才笑道:“小家伙,挺会装啊,连附离、控弦和拓羯这些词都知道,还敢说你对突厥军队不了解?”
“只知道一些皮毛。”陈应良苦笑说道:“本来小侄想直接问你这个问题,但知道这点很难探察清楚,担心回答不出,让伯父尴尬,所以拐弯抹角的问一下伯父,伯父嫌小侄愚笨,不肯往下说,小侄就只好直接问了。”
“在我面前,用不着拐弯抹角,有话就直接说,老夫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阴世师训斥了晚辈一句,然后才说道:“你说对了,我是不知道,伯父到楼烦上任没多少时间,对突厥的情况了解也很少,和你一样,只知道突厥的军队由三种兵员构成,始毕贼酋的亲军附离,相当于我们的战兵精锐,普通牧民称控弦,相当于我们的辅兵,拓羯是指胡人雇佣兵,多由昭武九姓胡组成,战斗力颇强,但是始毕贼酋这次带来的突厥军队中,这三种兵员各有多少,我确实还不知道。”
敌情如此不明,憋足了劲要在这场大战中表现一把的陈应良难免有些皱眉,好在阴世师又说道:“你可以去找李靖打听这些情况,他从大业元年开始就在马邑担任郡丞,对突厥情况了解最多,只要他肯帮你,你一定有收获。”
陈应良点头,也这才知道李靖竟然已经在马邑担任了十一年的郡丞,然后陈应良盘算了片刻后,又问道:“伯父,还有件事请你帮忙,你能不能给我弄到崞县、雁门这边的气候记录,越详细越好。”
“气候记录?没办法,弄不到,雁门郡四十一城,除了雁门和崞县二城外,全都已经被突厥攻破,官府的地方记志恐怕早被烧成灰烬了。”阴世师顺口回答,又说道:“也许李靖能帮忙,在这里住了十一年,他也算半个地头蛇了,这方面也许能帮上你的忙。”
麾下有一个帮凶走狗叫妖孽袁天罡的陈应良大失所望了,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赶紧谢了阴世师,然后告辞返回自己的营地,去检查军队的休整情况,阴世师也没挽留,仅仅只是把陈应良送出帐门——当然也没提起把漂亮女儿送给陈应良为妾的事。而陈应良这会也没兴趣去研究阴世师的漂亮女儿了,回营的路上脑海里翻来覆去,琢磨的全是关于李靖的问题……
“是否冒险笼络李渊一把?把他弄到手里,既可以获得一个独挑大梁的得力助手,又可以在这次勤王大战中取到重要作用,倒是可以一举两得,可他是老李的直系部下,昨天晚上又帮着老李切断了我的情报渠道,还干脆住进了老李的大营里,以老李的德行脾气,我如果去找李靖帮忙求助,还不得赶紧把李靖安插到我身边当二五仔啊?本来被老李刺探去一些军情也没什么,可老李如果心黑一些,利用这个李靖阴我,那我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抱着这个复杂的心思,陈应良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军中,而经过一个晚上的安心休息后,谯彭将士的体力已经恢复了许多,疲惫情况虽然还很严重,却也不至于无法作战,陈应良检查了一番后觉得满意,便又命令拿出随军带来的火腿腊肉等物为将士补充营养,同时下令连续三天分发双份口粮,谯彭将士欢声大作,陈应良则在欢呼声中回到了中军大帐,与魏徵、袁天罡和马三宝、程咬金等文武心腹讨论军情。
一帮心腹到齐后,陈应良也没客气,马上就把自己与阴世师交涉的情况大概介绍了一遍,又把李渊故意调走李靖队伍是要让自己无法摸清敌情的目的说了,结果程咬金、秦琼和阚稜等武将一听都是大怒,无不大骂李渊人品卑劣,为了抢功连这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熟悉突厥情况的长孙无忌冷笑连连,魏徵却是有些糊涂,忙向陈应良问道:“副使,你要这一带的气候记录做什么?”
“让袁先生研究这一带的气候特点,争取做到预测这一带的未来天气。”陈应良解释道:“突厥骑兵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们的骑射,但是在雨中作战,他们的弓弦就会被水浸软,无法射出箭矢,骑射威力大减,我们就可以乘机从容破敌,所以我想争取能在大雨中打一场大战。”
谯彭文武恍然大悟的同时,陈应良又叹道:“可惜,这一带的气候记录早就已经被毁了,雁门和崞县有记录拿不到,所以阴太守只能要我去找马邑郡丞李靖,说他或许能帮是我们的忙。”
“陈副使,那你直接去找李靖帮忙不就行了?”秦琼疑惑问道。
“找李靖帮忙?找死差不多吧?”陈应良苦笑,说道:“我们这次抢在李渊前面的抵达忻口勤王,让驻扎在太原的他丢尽了颜面,他怎么可能还会让我们拿下更多功劳?李靖又是他的直系部下,知道我们需要李靖帮这样的忙,还不得马上给李靖升官加职、黄金美女的一起上,让李靖出面阴死我们啊?”
路上已经和李渊明争了一次的谯彭隋将全都点头,觉得以老李的小心眼和行事风格,确实不会错过这个往自军内部安插内奸的机会,同时也全都认为帮着李渊切断自军情报渠道的李靖已经不可靠,肯定已经站到了李渊那边。只有袁天罡表示自己将抓紧时间研究雁门这一带的气候特点,争取做到替陈应良预测近日天气,陈应良死马当做活马医,也只好点头答应。
也是凑巧,正当陈应良与谯彭众人一致认为李靖已经给李渊当了走狗时,帐外亲兵却突然来报,说是马邑郡丞李靖求见,陈应良闻报一楞,稍作犹豫后才点头同意接见,谯彭文武都提醒陈应良小心,陈应良则答道:“放心,想骗我,他还嫩了点,我自有主张。”
不一刻,已经和陈应良见过一面的李靖进到了大帐,向陈应良行下官之礼,陈应良很会装模作样的还礼,又让帐内亲兵给李靖安排了座位,然后才微笑问起李靖来意,李靖则按照李渊的指点拱手,诚恳说道:“不瞒副使,下官此来,是为请罪。”
“李郡丞何罪之有?”陈应良故作惊讶的问道。
“昨天夜里,副使的大军正在休息时,下官率军值守前营,却突然率军离开,使营防出现破绽,险些酿成大祸。”李靖很爽快的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又拱手说道:“虽然此事是李大使亲自下令,下官被迫奉命而行,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但下官对此还是愧疚难安,所以特地前来请罪,还请副使原谅,理解下官的苦衷。”
“原来是这件小事啊。”陈应良很爽朗的哈哈大笑,挥手说道:“没事,且不说没有造成任何后果,就算出了事也与你无关,你是李大使的下属,他的命令就是军令,你要是敢违抗,那可就是要人头落地了,我当然能理解你的苦衷。”
李靖慌忙道谢,同时仔细打量陈应良,陈应良知道他是在察言观色,判断自己是否真的信任于他,但陈应良也不在意,只是又微笑问道:“不过李郡丞,有件事能否打听一下,李大使昨天晚上为什么在夜里调动军队,把你的军队全部调到他的营内居住?”
“李大使想利用下官的麾下队伍,间接控制所有勤王军队。”李靖的回答坦白得惊人,直接就点破了李渊的真正用心,又解释道:“下官虽然只带来了区区四百来人,但这些士兵全是久居边塞之人,每一名士兵都会说突厥话,熟悉突厥的各种风俗习惯,也知道突厥军队的作战特点,认识突厥的旗号队伍,个别人甚至还能写一些突厥文字,是所有勤王军队都需要的宝贵通译和向导,没有他们,来自南方的勤王军队就是聋子瞎子,李大使把他们攥在手里,就等于是间接控制了所有的勤王军队。”
听了李靖这番话,在场的谯彭众人难免都傻了眼,都没想到李靖会坦白到这程度,看向李靖的目光里全是惊疑,李靖却仿若不觉,又继续说道:“陈副使,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李大使应该是瞄上勤王军队总指挥这个职位了,他是山西河东慰抚大使,雁门郡是他的辖区,在他的辖区里作战,再加上他控制了通译队伍,就算没有皇帝的旨意任命,勤王诸军也只能公推他为总指挥了。”
又看了陈应良一眼,李靖露出些微笑,温和说道:“陈副使,你远在彭城,却抢先率领麾下主力赶到忻口勤王,让驻扎太原的李大使颜面扫地,将来解围之后,皇帝面前,李大使肯定要受些责备——所以,你的军队如果受他指挥,可就得小心一些了。”
谯彭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了,陈应良则板起了脸,打量了李靖半天,才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李靖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因为我是大隋臣子,大隋朝廷的官员,我必须要以勤王救驾为重。”
李靖这话让陈应良稍微动摇了一下,因为陈应良清楚记得,历史上李靖可是首告李渊谋反的主,还帮着大兴方面宰了李渊的许多儿子,一直到被押上刑场才变节投唐,勉强算得上一个大隋忠臣。所以犹豫了片刻后,陈应良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尽力帮你。”李靖坦然说道:“马邑队伍四百二十五人,最精通突厥语的人是我,能写突厥文字的人是我,最熟悉突厥情况的人也是我!下官没权力再派通译向导给副使你,但副使你如果信得过下官,下官愿意为你担任通译和向导,全力协助你勤王救驾。”
“我当然信得过你。”陈应良笑得比平时更加虚伪,又问道:“不过,李郡丞,你是否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后果?李大使可是你的直系上司,想要你人头落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我当然知道。”李靖点头,微笑说道:“但我不怕,陈副使你才十九岁,就已经官居十二郡讨捕副使,这次又首先率军赶到忻口勤王,成功之后,前途自然更加不可限量——下官在马邑苦寒之地吃风喝沙十一年,早就已经呆腻了,很想换一个舒服点的地方,为陈副使你效力。就是不知道,副使是否愿意给下官这个机会?”
陈应良万分犹豫了,象李靖这样的旷世奇才,说陈应良不想笼络恐怕连傻子都不信,可是李靖太聪明了,聪明的人难以摸到心思,当然也难以分辨忠奸,同时陈应良也非常清楚,自己的根基实在太浅,和李渊这样的关陇巨阀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就算自己可以拿出高官厚禄李靖,也肯定无法超过李渊开出的价钱,所以陈应良再是万分的动心,也很难立即相信李靖的诚意。
又犹豫盘算了片刻,陈应良还是决定试上一试,又自信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二五仔能够骗过自己这个两次卧底毒巢的超级二五仔,便咬了咬牙,离席到了李靖面前,稽首行礼,郑重说道:“李郡丞,倘若你能助我勤王成功,那么请放心,也请相信,晚辈一定不会辜负于你。”
“我相信你。”李靖还礼,神情郑重得就好象发自肺腑一样。
与李靖秘密缔结了盟约,陈应良也不客气,立即请李靖帮忙弄到雁门关这一带的气象记录,结果让陈应良和谯彭等人大吃一惊的是,刚听完陈应良的要求,李靖马上就反问道:“副使,你想寻找气候规律,在雨天出战?”
“你怎么知道?”陈应良脱口反问。
“突厥最怕雨战,雨水中弓弦变软,无法施展骑射所长,下官久居马邑,这点当然知道。”李靖坦然回答,又微笑说道:“副使,你算是找对人了,这东西你如果找别人要,别人一定会回答你说雁门四十一城已经沦陷三十九城,只剩雁门与崞县二城还被突厥包围,就算有也拿不到。但是你找到了下官,却是找对了人。”
“李郡丞此言何意?”陈应良疑惑问道。
“副使远来,对本地情况了解不多,应该也还没来不及勘探具体地形。”李靖微笑解释道:“所以副使应该还不知道,忻口南面的秀容县虽隶属于太原郡,却和雁门、崞县等地一样,都被同样的两条山脉包夹,气候雨水基本相似,相差很小……。”
“好,我马上派人去秀容。”陈应良大喜说道。
“不必了。”李靖阻止,又笑道:“秀容戴县令此前已经带兵来到了忻口勤王,他与下官小有交情,为了方便勤王大军作战参考,下官早已求得他的命令允许,派人去誊抄县中记载,取来了秀容一带去年与今年的雨水记录,那些记录抄件目前就在下官手中,下官晚上就给你送过来。”
陈应良闻言大喜,赶紧向李靖连连道谢,并请李靖尽快把气象记录送来,李靖一口答应,但又提醒道:“副使,雁门关这一带两山相夹,气候多变,天气很难预测,与秀容的气候也多少有些许差别,所以下官就算为你送来秀容的雨水记录,恐怕也很难帮上忙。”
“没事,尽力而为吧。”陈应良不动声色的说道:“好在现在是八月,雁门关这边几场秋雨是应该有的,我只要抓住其中一场秋雨就行。”
李靖点头,又见陈应良没有什么吩咐,也就告辞离去,同时还谢绝了陈应良让亲兵送上的礼物,说是待到为陈应良立功之后再受奖赏,坚决不收,陈应良也不勉强,只是亲自率领谯彭众人把李靖送出营地。而李靖走后,长孙无忌马上一个箭步冲到了陈应良的面前,低声问道:“兄长,怎么样?这个李靖主动投诚,是真是假?”
“无法确定。”陈应良摇头,又脸色严肃的低声说道:“总之,对他,要利用,更要提防。”
…………
就这样,李靖很顺利的回到太原军大营向李渊交差了,一字不少的向李渊报告了自己与陈应良的交涉经过,并且直接指出陈应良索要雁门关一带的气象记录,是为了寻找最有利于隋军作战的雨天战机,李渊听后赶紧抬头看天,见夕阳下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如果再让陈应良抢先打一场胜仗,李大使的脸可就更没地方搁了。
稍微松了口气后,李渊这才问道:“那你觉得,是否应该给他?”
“下官认为应该给。”李靖平静说道:“原因有二,第一,下官看得出来,陈应良还没信任我,我必须要表点忠心,才能让他真正相信。第二,雁门关这一带两山相夹,风向气候一日三变,即便是本地人也很难预测未来气候,那些记录给了他,也没有多少用。”
“那就给他吧。”李渊笑着点点头,又拍拍李靖的肩膀说道:“努力,早想取得那个小子的信任,那小子在战场上是出了名的狡诈如狐,老夫很需要你取得他的信任。”
李靖再次点头,嘴角也又一次露出了笑意,小小有些狰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