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风拿出粮食的那一刻,将领们的士气瞬间高昂起来,纵然脸颊被冻得干裂流血,却依然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有救啦!感谢神仙赏赐!”
季风更是激动万分:“这颂钵属下一路携带,皆毫无动静,到了殿下手中,却能变出食物,还降下雨水,赐予能烧的草料!殿下乃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之人啊!”
众人的声音在山洞内回荡,洞外有士兵严密看守,外头的难民和族人听到断断续续被风吹散的只言片语,却不敢上前一探究竟,只能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祁渊的心情亦是颇为激动,望着一旁的粮食和柴火,胸口压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其实他方才查看地图之时,就已察觉出异样,原以为他们或许无法抵达北漓州,以目前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他平复了一番心绪,朝着季风身后的年轻男子说道:“田华,派人下去吩咐,命所有人拿出可接水的容器接水,并妥善保管,路上必有其用。
至于米粮,你拿去切莫声张,煮成米粥,给将士们分发下去。”
粮食数量有限,他只能先顾将领。
“季风,你留下。”
众人领命,转身离去。
只余季风独自留在原地。
祁渊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语气严肃:“我们如今所处之地便是凤阳城。”
季风面露疑惑之色,下意识看向外头,白茫茫一片,树木都看不到,更何况城池。
祁渊眼底黝黑深不见底,声音冰冷接着道:“你并未看错,的确不见城池踪影,天降暴雪,城池已大雪被掩埋,如今我们脚下便是凤阳城,我曾来过此山洞,这一处山洞原本应当距山脚下三十丈,可如今……”
雪已经累积到半山腰,城池早已不见踪影。
原本需登山才可到达的山洞,此时在众人看来,山洞就位于山脚下,他们一路行来,从未攀山越岭。
季风脸上的激动之色渐退,变得凝重起来,凤阳城与北漓州距离如此近,此地都已被掩埋,北漓州所处位置比凤阳城还要更低一些,岂不是……
祁渊瞧他这般模样,便知晓他心中所想,若不是有神仙赐予食物这等奇事,他定然不会说出这般大减士气的话。
但如今境况不同了。
祁渊虽从不信鬼神之说,然而望着外头那些年纪轻轻却身姿挺拔,严守军规,一路护送百姓和族人的士兵们,明明自己饥饿难耐,却仍将自己所携粮食送给老人妇孺,自己以雪充饥。
路途中饿死的精将盛兵不可计数。
为了他们,他不得不信。
“此事切莫声张。”祁渊略作思索,“可有携带竹简?”
季风愣了一下,他一介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哪里会带什么竹简?
他咬了咬牙,直接从自己身上一件件由夏季着装累积保暖的衣物中,随意撕下一块破布,有些窘迫地说道:“殿下,您看这个可否?”
他未曾读过书,也未曾有心思去想着携带文房四宝。
祁渊接过来,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件兽皮:“穿上吧,衣服破了难以保暖。”
季风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接过,嘴唇哆哆嗦嗦,感动得难以言表。
祁渊未加理会,坐下开始动笔书写,好在他带有墨汁,虽说早已被冻的凝块,但将它放置雪上碾碎融合,还是能凑活用的。
片刻之后,他放下笔,将颂钵放置在山洞内的岩石上,并将那块布仔细叠好,放入颂钵内。
祭祀需要有供品。
他身上别无他物,只剩下铜板和金子,他盯着手里的黄铜之物,陷入沉思。
随后他从头上拿下发冠,这还是曾经母后亲自画了图鉴,命内务府打好送来的。
将发冠连同信,一同放了进去。
季风欲要阻止,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沉默未言。
祁渊郑重地在颂钵前面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季风亦紧跟其后。
祁渊站起身时却发现,布并未消失,难道只能接收物品吗?
季风亦是满心奇怪:“哎?神仙不收吗?”
他小心翼翼瞅跪在前面的祁渊:“是否因为供品不足?”
祁渊愣了下,薄唇抿紧,瞧着有些局促,他目前身上最值钱的就只剩下这顶发冠,再无其他更好的东西能当作贡品。
祁渊犹豫下,上前拿起颂钵,发出轻轻的“嗡”声,下一秒,叠放整齐的布子与发冠,一同消失在颂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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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妗安左手持着外公的桃木剑,手腕系着朱砂红绳,右手紧紧攥着十字架,脖颈上还挂着长长一串大蒜,腰上拴着狗绳,将她家看守农场大门的大黑狗牵了过来。
她把自己藏在屋子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左手指着前方,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距离她20米远的颂钵。
“我不管你是华夏鬼还是异国洋鬼,建国之后不准成精!”
楚妗安躲在后边,等了许久都毫无动静,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牵着狗缓缓朝着颂钵方向挪。
这农场极大,主宅与田地相距很远,周围静谧非常,除虫鸣便是养殖场鸡鸭鹅、牛羊猪的叫声,无法叫人前来相助,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她伸长脖子,瞧了瞧,心生一计。
扯着大黑狗的狗绳,撒腿往屋里跑去,很快折返。
楚妗安跑到颂钵面前,老黑这一路被她揪的直翻白眼。
她手里攥着的打火机,望着地上的颂钵,不怀好意的勾起唇角。
“外卖你吃,苜蓿草你也吃,火你总不能吃了吧!今天就用你祭天!”
这闹鬼的物件,还是烧掉为好,不知能不能烧化。
她想着便拿起一旁去年没烧完的玉米秧,用打火机点燃,刚要扔进去。
耳边传来“嗡”的一声,楚妗安动作一顿,头皮一麻。
颂钵的声音,空灵澄澈,感觉灵魂都要被拔出来了。
她低头就见颂钵里出现一块方方正正叠得整齐的布,还有一个银白色奢华的头饰?
楚妗安的手猛地拐了个弯,好险,差点给一把火烧了。
她捡起布和发冠,将烧着的玉米秧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她提着破布子展开,放在眼前翻看,却不慎将打火机掉入颂钵,发出清脆的响声后眨眼间不见了。
“哎卧槽!您真是饿了!打火机都吃?”
楚妗安已然麻木,这一日发生了三件这般离奇之事,就算此刻从颂钵里爬出一人,她都不会觉得惊奇。
没什么好怕的,都是同类,大家都是鬼。
她是新物种,穷鬼。
罢了,她现在更好奇被吐出来的东西!吃她那么多东西,竟然还能吐出来不一样的。
她拿起来快速浏览,一个字都未看懂。
这歪七扭八的,是……甲骨文?
让她一个理科生来看甲骨文,岂不是太强人所难?
楚妗安愁眉苦脸地瞅着这写得满满当当的布,撒腿跑回家,扭头往楼上跑,回到住宅房间,用手机扫描后,上传到电脑上查询翻译。
片刻后,她倒是看懂了!
写信之人名为祁渊,中间有部分字眼晦涩难懂,电脑都无法翻译,但大体意思是他那边正是朱夏,却天降大雪,连续下了三个月,缺衣少食,灾象横生。
楚妗安瞥了眼放在电脑桌旁的温度计,室内温度36度,正值盛夏,那边的时间倒是和她这边差不多。
这不就像是末世中的极寒嘛,大夏天地下暴雪,百姓流离失所,无饭可食,连观音土都没得吃,只能啃雪。
所以现在他想要寻求食物,讨要粮草,等待物资救命,还有就是他那里下雨了?
楚妗安满心疑惑,下雨谢她作甚?
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她那会儿丢了外卖,神志不清地报复颂钵,拿着高压水枪攻击来着。
跟那场报复有关?
她这边用高压水枪,那边就哗哗下雨?
她尴尬地挠了挠鼻子,行,倒是大概明白了,对面不是鬼,是人。
这玩意吞了她的外卖,不仅未道歉,还点上物资了。
呵,别以为叫她神女,她就能原谅它!
楚妗安拿起旁边的发冠仔细端详,刚拿到时冰冰凉凉,现今倒是变得有些温热。
她突然沉默。
这边三十多度,而另一边不知零下多少,房屋都被大雪淹没了。
楚妗安秀眉微微蹙起,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外公的世交,做古董生意的裴爷爷发过去。
裴爷爷看着她长大,自从她家出事后,一度想要把她接过去,却被她委婉拒绝了。
裴爷爷是古董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不会看走眼,并且定价准确。
消息很快回复,没一会儿,手机响起提示音。
楚妗安点开微信,看了眼消息,整个人差点激动得跳起来:“夺少?!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五百万!!!”
裴爷爷知晓她经济拮据的状况,回复消息希望能收这个发冠,想放到他们公司召开的拍卖会上,若是金额超出,他们只从中抽取两个点,其余的都会打到楚妗安卡上,并且提前将起拍价打过来。
这在古董行业已然是极低的抽成了。
楚妗安秒回同意!动作快得根本没给自己留犹豫的空间,有了这笔钱,欠债和工人的薪水都有着落了!还能余下不少。
她现在急缺钱啊!不然农场都得关大门。
楚妗安望着聊天记录傻乐。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不过这么多钱,可是能买数不清的外卖和苜蓿草了。
这钱拿着真烫手啊。
帮还是不帮,这是个问题,信中所言的朝代闻所未闻,就算帮应该也不会改变历史,产生什么后果吧?
钱都收了,没有犹豫的余地了!没有!
她又乐呵呵咧开小嘴,开心之余还记得信里的内容,金主爸爸的要求必须满足!赶忙翻找通讯录,拨通电话。
“哎,崔姨,我想订一批新米,无需太多,差不多先一千公斤吧,打算在农场开个农家乐。”
依照信中所述,他们如今加上难民差不多有千余人,这些米应当足够吧。
“刘叔,你家工厂订单多不多?我接了个大客户的单子,要两千件军大衣。”
“尺寸?额,你先等等我问问。”
楚妗安挂了电话,便要给那古人回信,坐在桌前望着纸笔,笑容逐渐凝固。
这……她不会写甲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