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越皇宫里,皇帝所居的清和殿是西越帝平日处理政事召见大臣和歇息的地方,也是整个西越皇宫中最恢弘大气的宫殿。
殿中,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西越帝容慕天正低头批阅着桌上的折子,不时才抬起头来看身边的人一眼,以表示他有在听对方说话。
容慕天今年已经六十有七,虽然身为帝王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仿佛刚过了天命之年一般,但是鬓间的白发却已经无法掩盖了。容慕天身为西越立国以来最有作为的几位皇帝之一,年轻时生的也是英武不凡,气势雍容尊贵曾引得无数女子为之痴迷。
但是年纪越大,反倒是杀心越重,眉宇间倒是渐渐地透出了一丝狠戾之色,原本俊朗的容颜也渐渐地变得让人望而生畏起来。
“陛下……”看着跟前似乎丝毫也不在意的容慕天,穿着一身雍容凤袍的妇人皱了皱眉,却依然小心的掩去了心中的不悦。虽然身为皇后,而且也为陛下生下了嫡长子。但是皇后一生却几乎从来没有得过宠爱,就连她生下的嫡长子也并不受容慕天宠爱,她心中虽然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西越帝抬头,看着皇后皱眉道:“皇后,瑾儿还小,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没闹出什么大事便罢了。”
皇后隐藏在凤袍之下的手不由的狠狠地拽住,又是这句话!瑾儿还小…这句话,都快要成为皇后这辈子最讨厌的话了。容瑾都已经十九岁了还算什么还小?上个月陛下将才十八岁的十一皇子按在宫门口抽了一顿板子怎么没说十一皇子还小?
一提起容瑾,皇后便掀起了另一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梅贵妃。
原本皇后并不怪皇帝冷淡自己,因为从他们大婚开始,容慕天就从来没有真正宠爱过什么人。无论是做皇子,王爷太子还是后来登基为帝之后?所以皇后一直便只当自己嫁的是一个冷心无情的人罢了。但是当真正看到原来皇帝也是人,也会有柔情的一面的时候,皇后的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梅妃…虽然外面的各种各样的猜测从来没有断过,却也从来没有人敢真的说些什么。但是身为后宫之主的的皇后,怎么会不知道梅贵妃的来历?只要一想起梅妃,皇后便不由自主的觉得厌恶和恶心。一个女人…怎么能在做了循王的王妃之后再心安理得的成为陛下的妃子?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儿子?若是她的话,早就直接一刀抹了脖子了!
虽然皇后看不起梅妃,却不愿在心中承认她其实是羡慕梅妃的。因为梅妃,一个原本高高在上傲视天下的帝王不惜抢了自己儿子的王妃。容慕天并不是天生的昏君,曾经他甚至被视为西越真正的中兴之主。因为梅妃,容慕天杀了无数的人。宫中嚼舌的宫女太监,对此不满的宫妃,劝谏的言官和朝臣,甚至包括梅妃的娘家。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今朝廷内外几乎没有人在议论九皇子的生母,并不是因为人们不知道,而是因为当年容慕天杀的人够多了。一个女人,能让一个帝王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确实是足够被天下所有的女子嫉妒了。
皇后咬牙道:“但是陛下,正是因为豫王年纪还小,突然任命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做王府总管,实在是太过荒唐了。万一对方心怀叵测,只怕对豫王不利。”
西越帝皱眉,道:“你想要如何?”
皇后道:“豫王殿下不知道轻重,还是重新选一个妥帖的总管去王府照顾豫王殿下吧。还有…豫王殿下已经快要弱冠了,如今又已经开衙建府,这王妃的人选是不是应该……”
西越帝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还是等瑾儿来了再说吧。”
“可是,陛下……”皇后犹有不甘的道,等到九皇子来了只怕说什么都没用了。
“够了。”西越帝淡淡打断她的话,虽然并没有怒斥,但是话语中的冷意却已经足够让皇后知道皇帝的不满。只得讪讪的住了口。
“启禀陛下娘娘,豫王殿下带着王府总管顾流云求见。”门外,内侍小心翼翼的禀告道。
西越帝脸色稍霁,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大殿的门被推开,容瑾带着沐清漪从外面走了进来。平静的扫了一眼站在一边脸色有些不佳的皇后,容瑾低头一拜,“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后娘娘。”
“草民顾流云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西越帝的目光只在沐清漪身上停顿了片刻,便移到了旁边的容瑾身上。这也让沐清漪微微松了口气,和华皇不同,西越帝的目光更加的锐利冷酷,即使不需刻意显露也让人轻而易举的感受到身为帝王的权威和无情。
“瑾儿快起来,身体可好些了?”西越帝看向容瑾的目光却是充满了纵容和疼爱的。似乎刚刚落在沐清漪身上那冷酷的目光从未存在过一般。
容瑾也不客气,直接站起身来,点头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完全好了。”
西越帝道:“你身体素来不好,好了也不可轻忽大意。”
“是,父皇。”
“九皇子气色倒是不错,看来当真是好了。”旁边,皇后不甘寂寞的插上了一句。容瑾只是偏过头,瞥了皇后一句,连半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沐清漪清楚的看到皇后眼中闪过的一丝愤怒。堂堂皇后,被一个皇子如此无礼的忽视,确实是很难不愤怒。
西越帝却似乎对容瑾的无礼没有丝毫的不悦,含笑朝容瑾招招手道:“上来,让父皇瞧瞧你。早跟你说了就在宫中住着也有人照料,这才出宫还不到一个月就又病了一场,岂不是让父皇担忧?”
容瑾不客气的道:“父皇,儿臣都已经十九岁了。再住在宫里别人该不高兴了。”
西越帝面色微沉,沉声道:“朕说了让你住在宫里,谁敢多说什么?”
容瑾轻哼一声,那意思不言而喻。身为成年皇子,还年方十九还不出宫开衙建府,不高兴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不敢在西越帝跟前说罢了。但是那地理对他使绊子的人可不少。
见他如此,西越帝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也长大了确实是该出宫建府了。这两年你也爱往外跑。这个…是你的总管?”西越帝扫了沐清漪一眼,挑眉问道。
容瑾点头道:“不错,子清是儿臣刚刚找到的人才。”
“人才?”西越帝扬眉。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就是当真天纵奇才又能有多厉害?
“你叫顾流云,跟华国顾家是什么关系?”西越帝看着沐清漪,淡淡问道。显然也提前派人查过沐清漪的底。
沐清漪拱手,恭敬的答道:“启禀陛下,流云本是顾家的旁支,按辈分,当称秀庭公子一声大哥。”
“哦?果然是华国顾家的人?”西越帝打量着沐清漪道:“早就听闻顾家大公子俊逸不凡文采卓然,如今看来顾家果然是人才辈出。顾公子为何来西越?”
沐清漪有些无奈的敛眉一笑道:“若非万不得已,流云何曾想要离乡背井?只是…华国已经没有顾家容身之处了,流云多谢九殿下不弃,大义收留。”
“倒是个懂事的。”西越帝淡淡道。
容瑾有些不耐烦的道:“父皇,你叫儿臣进宫,就是为了问子清这些无聊的事情?”
华皇失笑,没好气的道:“这怎么是无聊的事情?豫王府总管是何等重要的职位,你随随便便就交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难道父皇还不能问一问?”
容瑾轻哼,“那你也没问大哥他们府里的总管是谁啊?偏偏就管我,我就喜欢子清做我的总管,碍着谁什么事了,那么多嘴。”
皇后脸色微变,笑容有些僵硬的道:“殿下这话说得,本宫身为嫡母难道还不能关心一下皇子们府中的事情不成?别的皇子都是妥帖的,只是九殿下却是让陛下和本宫有些放心不下。”
“是插不进手吧?”容瑾不以为然,没给皇后留下丝毫的面子,“不就是欺负本皇子手底下没人么?你倒是管管二哥府里的事情看看啊。”
“殿下,你…。”皇后气急,“陛下,臣妾……”
西越帝有些不悦的皱眉道:“够了。瑾儿,皇后身为国母,不得无礼。”
“儿臣错了。”容瑾道,面上的表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华皇看了看他的模样,皱眉道:“可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了,脾气这般的坏?”
“儿臣整天闲着无事就吃喝玩乐,能有什么委屈?”容瑾气呼呼的道。却听得西越帝眉头锁的更紧了。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也罢,你也长大了。若是身体吃得消,以后便跟着你兄弟们一起上朝听政吧。”
“陛下,不可…。”皇后大惊,想也没想就立刻出声阻止。
“放肆!”西越帝脸色一沉,不悦的看向皇后。
“谁稀罕!”同时,容瑾也跟着爆发了,“爷才不稀罕,爷就是个病秧子怎么了?谁爱干谁干去,爷就是天天吃喝玩乐无所事事,怎么了?!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说着,就要转身往殿外而去。
“瑾儿。”西越帝连忙叫住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回去好好休息,旁人胡说八道理他做什么?至于这个顾流云,你既然喜欢就留下吧。既然是顾家的公子,打理王府想必还是不难的。”
“陛下……”皇后咬牙道。
“闭嘴!”西越帝警告的扫了皇后一眼,皇后顿时噤声。
容瑾却似乎毫不领情,直接朝沐清漪招招手扬长而去。
“陛下,您如此纵容这九殿下……”皇后难忍委屈,望着西越帝道:“臣妾身为嫡母,难道连说他几句都不行么?”
西越帝淡淡道:“他好好地你说他什么?他今天脾气这么坏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人在外面胡说八道惹起来的?外面那些人说什么,你们以为朕不知道?以前他在宫中住着不知道也罢了,如今出宫了什么话都听得入耳,能不发火?他身体不好,你们就不能让让他么?”
“臣妾冤枉。”皇后叫冤,九皇子脾气这么坏还不是被你给纵的?换了别的皇子,谁敢在陛下跟前这么闹?
“陛下…当真要让九皇子上朝听政?”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西越帝淡然道:“朕的金口玉言难道能改?你退下吧。告诉老大他们,有那个功夫费心瑾儿,多用点心在正事上。”
皇后脸色一白,只得点头称是,恹恹的退下了。
大殿里恢复了一边宁静,西越帝坐在御案后面,花白的剑眉深锁。
“蒋斌。”
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内侍太监应声道:“奴才在。”
“你说…瑾儿是不是变了?”西越帝皱眉问道。蒋斌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道:“九殿下已经长大了,自然不能再如从前那般……。”
西越帝点点头道:“是了,长大了…自然是想要权力了。比起其他的皇子,他也算是晚的了。”
蒋斌一边思量着,一边道:“九殿下也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对此自然是有期待的。何况,如今连最小的十一殿下也已经在朝堂上行走了,九殿下还无所事事,在皇子们中间难免就有些……”
西越帝点头道:“你说的是,倒是朕给忽略了。”
蒋斌连忙道不敢,只是在心中暗暗道陛下你哪儿是忽略了,分明是刻意的不想要九殿下接触政事罢了。只是一个皇子,一个深受皇宠的皇子又怎么可能真正完全脱离这一切?若是如此,他也就不是皇子了。
西越帝望着殿门,目光有些茫然迷离起来,低声沉吟道:“瑾儿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朕呢?”
蒋斌沉默不语,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西越帝的话一般。幸好西越帝也完全没有要他的答案的意思,除了一会儿神回过神来便拿起笔继续批阅折子了。
皇宫里,容瑾带着沐清漪悠然的穿梭在连绵的宫殿之间。直到一处长门紧闭的园子前才停下了脚步。园子门口,只有两个简单的字迹“梅园”。在这样宫阙连城,雕镂画栋,盘龙飞凤的皇宫里,出现这样的一座园子是有些奇怪的。沐清漪心中了然,这必然就是梅贵妃生前所居住的地方了。
容瑾推开门,拉着沐清漪走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半个人影,但是地上却干干净净。花园里鲜花盛开,湖中还有着鸳鸯戏水。现在不是梅花绽放的季节,但是不知道为何院中却依然弥漫着淡淡的梅香,丝毫不见寥落之感。
梅园的深处,隐藏着一座雅致的小楼。容瑾拉着她漫步走了进去,楼中同样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每天都有人仔细的轻扫。完全没有皇宫的富丽堂皇,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山间小筑。站在二楼的上的露天的阳台上,沐清漪望着楼下的梅林,几乎可以想见在冬季梅花盛开的时候这里会是何等的美丽怡人。
容瑾站在楼边,负手而立,俊美的容颜上却没有丝毫的怀念感怀之色,只有冷漠的嘲讽。
“清清,你喜欢这里么?”容瑾问道,
沐清漪犹豫了一下,还是淡淡的摇了摇头。美丽的景致她自然是喜欢,但是这样的景致出现在皇宫这样的地方,截然不同的美丽,更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是父皇为母妃修建的院子。不过…母妃却是一天都没有在这里住过。”容瑾唇边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沉声道。
梅贵妃从进宫封妃,到香消玉殒,前后还不到三年。这样的院子,如果是从梅贵妃进宫才开始修建的话,那么梅贵妃确实是有可能没有入住过。
容瑾托着下巴道:“我从小便住在这里,一个人…没人肯陪我玩儿,也没人跟我说话。在我八岁中毒的那次之前,我只见过两种人。照顾我的薛任,还有来杀我的人。所以,我也并不是从一生下来就受宠的。呃…或许刚生下来的时候也很受宠吧,我不记得了。”
沐清漪在容瑾的身边沉默的坐了下来,安静的听着他说话。
容瑾偏着头看了看她,也跟着席地而坐,与她肩并肩的坐了下来一起望着楼下没有半朵梅花的梅林。
“薛任是从前侍候我母妃的人,母妃对他有恩,所以他就留下来照顾我了。那时候我还很小,他总是一步不离的守着我,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他怕有人来害我。后来果然有人要来杀我,结果…被我给杀了。”偏着头看着沐清漪,容瑾愉悦的笑了起来。
沐清漪蓦地想起,容瑾说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才六岁。
容瑾抱着膝坐在地上,淡淡道:“后来我终于还是遭了别人的道儿,中了毒。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突然觉得我这个儿子重要起来了,又让人把我给救回来了。再然后…想要杀我的人就更多了。我一个人要弄死那么多人也很痛苦,所以后来宫中闯进了刺客,我就想干脆被刺客抓走或者杀死算了,一直呆在宫里多累啊。再然后,我就被人给抓出宫去了。等我回来之后…嘿嘿,本公子就可以很轻松的弄死所有的人了。”
沐清漪皱眉,宫里没有人教容瑾武功,那么他的武功就是在被抓出去的那段时间学会的?那么短短的时间,无论容瑾的资质有多少,也不可能就此成为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何况,容瑾的病…似乎也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你被抓出宫去出了什么事情?”
容瑾笑道:“没出什么事啊,那个刺客是个疯子,他看本皇子骨骼清奇,就想要收我为徒。又嫌我进步太慢了就想要制造出一个绝顶高手来。本公子被他弄得也快要疯了,就想法子杀了他。然后被个多事的老头救了,再然后…那老头没救成,以为本公子死了就把我给扔了。结果本公子没死成又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被容瑾这样状似没心没肺的说出来仿佛就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一般。但是听的人却只觉得胆战心惊。即使容瑾说的再云淡风轻,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不能怪容瑾如今的性格如此扭曲。至少,沐清漪觉得如果是十二岁的自己只怕是绝对没有机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活着回来。
沐清漪偏着头,含笑望着沐清漪道:“清清是在同情本公子么?”
沐清漪平静的看着他,“你需要有人同情你么?”
容瑾嗤笑,“同情又不能当饭吃当银子用。”
沐清漪淡淡一笑道:“以后我会帮你赚很多银子的。”容瑾皱了皱剑眉,“本公子也会赚很多银子给清清花的。”
沐清漪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道:“九公子还是想想怎么将府里的账册抹平比较好一点。”
呃?想起自己挪用的那天文数字的银两,容九公子顿时便萎靡不振了。
看着容瑾自从进宫之后眉宇间就没有消散过的阴鸷,沐清漪轻声问道:“你不喜欢皇宫么?”
容瑾挑眉道:“难道我该很喜欢皇宫么?”
确实,虽然身为金尊玉贵的皇子,但是皇宫带给容瑾的似乎永远都是灾难比快乐更多一些。八岁之前仿佛透明人一般的存在,还要时不时面对各种刺杀。八岁之后虽然号称是西越帝最宠爱的皇子,但是这样的宠爱显然并没有给容瑾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反而让他更加被所有的皇子后妃孤立和敌视。
“既然如此,为何不索性离开?”沐清漪有些好奇的问道。容瑾并没有什么拖累,以他的武功只要离开了西越皇城谁也奈何不了他。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容瑾勾唇一笑,道:“本公子为什么要离开?这个皇宫,这个皇城,这个天下…总有一天都会是我的。他们不想让本公子得到,本公子偏要拿给他们看!”
沐清漪沉默的看着旁边一脸冷酷笑意的黑衣男子,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在容瑾的脸上看到最真实的野心…或者说是雄心。
之前无论什么时候,容瑾跟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玩笑的姿态。有时候甚至她都会认为容瑾所说的想要争太子之位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而已。但是此时,她却无比的相信,这个男子与所有身在皇家的男人是一样,他们的心里都有着永远也无法割舍的骄傲和野心。
褪去了往日的嬉笑怒骂,这样的容瑾冰冷和冷漠,却更多了几分如开锋的绝世宝剑一般的锐利,也更加的令人无法侧目。
沐清漪回过神来,淡淡的转过脸去。点头笑道:“我知道了,陛下已经同意让你入朝听政,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原本以为还需要找机会,倒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无论如何,既然有意染指太子之位,那么入朝接触政事就是必须的事情,就算容瑾武功天下第一,没有人支持也登不上太子之位。
容瑾沉默的点了点头。
容瑾拉着沐清漪从地上站起来,也不放手直接牵着沐清漪往小楼里走去了。之前也没有仔细观察过小楼,此时再见小楼中一桌一椅无不精致无比,每一件东西都放到恰到好处,可见布置小楼的人是当真的费了心思的。
但是容瑾对这些却毫不在意,拉着沐清漪进了小楼里一处幽静的静室,静室中飘散着淡淡的梅香,房间里有些奇怪的空荡荡的。只有最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仕女图。
只要是见过容瑾的人,都能猜得出这幅图上的女子的身份。即使沐清漪自己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却也不得不为画中女子的美丽而叹息。
话中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雪色的白衣飘然欲仙。女子的身后是几支红梅绽放,点点梅瓣洒落在女子的发间和衣服上,更是衬得那白衣女子宛如九天之外的仙子一般绝色脱俗。
还有那张与容瑾长得极为相似的容颜,同样的一张脸放在容瑾的身上只给人一种阴鸷锋利不可接近的感觉。但是放在这女子身上,依然让人感觉可望而不可即。但是却更像是天上的明月,温柔美丽而带着淡淡的孤寂之感。更让人怜惜的恨不得付出一切也要抹去她眉宇间的情愁。
沐清漪忍不住叹息,“梅妃娘娘,果真不愧西越第一美女之称。”单论容貌,沐清漪自信并不输给梅妃。但是她却永远也不会有这样让人怜惜疯狂的气质,无论是现在的沐清漪还是曾经的顾云歌。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是要让人为之倾倒,呵护的。如果是生在乱世,这样的绝色佳人不知道要让多少英雄豪杰为之倾倒。
容瑾跪坐在画像前的蒲团上,神色平静的在画像下方的案前的香炉里染上了香料。
“这是幽寒香?”淡淡的香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沐清漪立刻便闻出来了。
容瑾点头道:“据说这是我母妃生前最喜欢的香料。原本早已经失传了,梅家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才重新找出来。我不太记得母妃的模样了,所以从小到大便只能对着这副画像和幽寒香。”
沐清漪目光定定的望着墙上的画,在落款的地方并没有画者的落款,而是画着一朵红梅。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以沐清漪的家史渊源有岂会看不好处其中的不协调之处?那里原本应该是有落款的,只是后来被人给抹去了然后填上了一朵红梅作为掩饰。
容瑾也察觉了她的目光,略带嘲讽的勾唇一笑道:“这幅画…是三哥画的。三哥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书画双绝的。他的画就是西越最有名的画师也称赞不已。不过,三哥是不画仕女图的,唯一的一副…就在这里。”
沐清漪哑然,有些犹豫的皱了皱眉。容瑾肯将这些私密的事情告诉她自然表明了对她的信任和无话不谈,但是此时沐清漪却有些不忍问出口了。梅贵妃的身份,沐清漪心中早已经有了数。但是让沐清漪不解的是,若是西越帝真的如此的宠爱梅贵妃,怎么会允许在这里挂着一副循王容璋的画?
容瑾却似乎并不在意,淡淡笑道:“呵呵…因为父皇不会画画啊。西越皇帝天生帝王之才,却偏偏在书画上的天赋平平。至于别的画师…他根本不需别人见到母妃,别的画师又怎么画得出来?最后…只得从三哥那里抢了一副画出来,还不肯承认的抹掉了落款。清清不用不好意思,我不忌讳这个。”对于容慕天这个父皇,容瑾提起来同样也是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视的。
沐清漪轻轻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不用说皇家这些恩怨纠缠的事情了。
“夕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略带些颤抖的声音,沐清漪一怔,那是西越帝的声音。虽然只见了西越帝一面,但是能够给她如此大的压力的人这世上并不多,她自然也就记住了他的声音。
西越帝显然刚刚上楼来,然后脚步有些凌乱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容瑾不悦的皱了皱眉,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扶着沐清漪的腰从窗口旁边开着的窗口一跃而下。
房间里,西越帝匆匆打开静室的门,却只看到房间里飘着袅袅轻烟的香炉和被移动了位置的蒲团。
“夕儿……”望着墙壁上那即使微笑中也带着点点轻愁的女子,西越帝有些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落寞和绝望,“夕儿,你为何要如此绝情…为何要离开我。瑾儿已经长大了,你看到了么…瑾儿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会不会恨朕?不,你当然会恨朕了…你什么时候没有恨过朕?夕儿…朕错了…如果可以重新来过……”
幽幽的静室里,帝王苍白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而墙壁上话中的绝色女子却永远都只是带着淡淡轻愁的微笑,望着不知名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