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程钧心中十分轻松,也十分喜悦,即使面上没露出什么心思,脚下的步伐也轻松了几分。
这一次来九雁山,即便什么也得不到,能得到道藏的消息也是值得的。
不过与万马寺那页深埋地底的道藏不同,这次的道藏气息外漏,显然已经被解读甚至使用了。它的本体,听说已经被叫做“万法书”,成为万象阁的镇阁之宝。九雁山的实力比万马寺的几个和尚和老道更强得多,要图谋起来,也不那么容易。
但是再困难,也比不知所踪好得多,既然让他发现,想必是此物与他有缘。天于不取,反受其咎。这道藏,他是要定了。
秦越回过头,万象阁已在身后,突然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容易便答应了白万象的条件。他说话可没自己想象的那般好听。以你的脾气,原本不必这么给他面子。”
程钧目光向前,慢吞吞道:“是么?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很好说话。都是同门,难得他开口求我。又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能答允为什么不答允?”
秦越道:“说得好――那实话呢?”
程钧一笑,道:“白少卿拿出来的东西,我已经动心了。”
秦越长舒了一口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再往上走几步,只见前面路口,分了两道岔路,两条都是上山的路。
程钧不由一怔,自上九雁山以来,向来都是一条路到底,一阁一阁的走下来,却不知道,九雁山也是有岔路的。
秦越往东边一指,道:“这边过去是天机阁、麒麟阁。另外一边,通向你的剑阁。”
程钧往东边的路看去,只见虽然是山路,却也宽阔平坦,一路向上,路旁都是花草树木,枝繁叶茂,风景甚是优美。而西边的路,却是真正的羊肠小道,通往另外一座险峰。在分岔的地方,还有稀稀落落的草木,再往上走,越发的荒凉险绝,小路时隐时现,只在嶙峋怪石之间穿梭,到最后沿着山脊插入云端,近乎悬崖峭壁。
程钧抬起头,但见险峰直插入云雾之间,几乎有天柱山的高绝,不由赞叹道:“怪不得叫做剑阁,果然危乎高哉。”顿了顿,道:“九雁山不是只有一座山峰么?我怎么看着,剑阁不像是在九雁山上?”
秦越道:“说的不错。剑阁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已经不在九雁山了。它单独矗立在青天崖上,从剑阁,可以看见九雁山的全貌。”
程钧道:“能够俯瞰整个九雁山,那么就表示……剑阁是九雁山的最高峰?”
秦越点点头,道:“剑阁是九雁山最高的一阁。在很久之前,九阁排列,是我们八阁排序,你剑阁单独列出。不过后来在第六代剑阁在时,主动回归了九雁山的序列。当初麒麟阁有意尊剑阁为首,但剑阁不从,最终定下规矩,剑阁在麒麟、天机以下,为九雁九阁第三阁。”
程钧点头道:“原来还有这个掌故。也应当回归。”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剑阁,飘渺入云,不知所在,“不然剑阁独自一人读力于九雁山之外,那不是太孤独了么?”
秦越道:“孤独么?剑阁本来就是孤独的。你看这条路――”他指了指西边的羊肠小道,道:“九雁山的九阁之中,麒麟阁为首,天机是麒麟的副手。在九雁山上,我们有着很大的权利。譬如其余六阁,我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但是剑阁这条路,我不能踏上去。只有在剑阁死去之后,我代替麒麟阁进入剑阁,领了剑祖的剑意,那是我唯一一次登上剑阁。那一次我还特意在剑阁的最高层眺望过整个九雁山的风景。那一览众山小的风光,毕生难忘。”
程钧目光移向那云雾缭绕的顶峰,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越道:“你上去吧。既然答应了白少卿,就在剑阁门口停下了,记得把第三个窗户打开,就能看见剑祖。尝试着用神识去沟通剑祖。如果他老人家认可你,自然会给你剑意的传承的。不过……”
秦越道:“剑意传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也需要时间来适应剑祖的力量。何况你还站在外面,能够传承十一就不错了。白万象可是在万象阁数年之久,让你接受传承之后,马上出去打斗,其实还是不公平的。”
程钧微笑道:“没关系。无非胜败而已。”
不就是一个筑基后期么?就算没有剑意传承,程钧也从不认为自己会输。他之所以还接受剑祖的传承,只是让白少卿安心而已。他要不安心以万象阁的身份与自己交手,程钧怎么窥探那道藏的秘密?
当然,过于自傲的话不好说得太明白,秦越其实也是筑基后期,程钧不好太不给他面子。
秦越点点头,道:“你说得很是。胜败而已。终究是自己人交手,不该超过这个尺度。白万象姓情骄傲,对于这个尺度,他未必能够把握。我希望你能把握。抱歉,对你这个还不在剑阁的人说这样的话。但每一个九阁看守对于九雁山都是很重要的。麒麟阁前的麒麟碑上书写着我们的作用。譬如说――无麒麟,无以进。无天机,无以退。无万象,无以传承……”
程钧道:“那么剑阁……”
秦越目光一闪,道:“剑阁么――无剑阁,无以存在。”
程钧缓缓的点头,秦越道:“说了这么多,你也该上去了。剑祖的传承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不过我希望你在晚上之前下来。”
程钧挑眉道:“哦,那是什么道理?”
秦越笑眯眯道:“因为你在用了一个上午就过了五阁,这个进度被白万象打断太可惜了吧。你晚上之前下来,算已经挑过剑阁了。再加上几个时辰,正好把白万象那小子挑了,你不就一天挑了七阁了么?这等盛事,就算你自己不在乎,我也想做个见证。”
程钧点头道:“也是。我也觉得,一天时间挑七阁,是个很有趣的事情。我争取在月亮升起之前下来。”转头拱手道:“多谢秦兄一路指引,感激不尽。”
秦越拱手还礼,道:“不敢,敬候佳音。”
程钧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往上,饶是他行动轻灵,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难走的道路。有些时候,明明用眼睛看着有路,但路途陡的几乎猿猴难度。又一次,甚至道路沿着一个斜坡倒转,大头朝下,形成了一个“鹞子翻身”的绝路。
好几次,程钧都想干脆御剑上去,少许多麻烦。但心中却有一种直觉――毕竟不曾拜谒剑祖,若是冒然御剑飞上,只怕剑祖不喜,虽然未必功亏一篑,但得不到最好的结果,对于程钧心中的骄傲是一种遗憾。
再往上走几步,程钧只觉得身子一沉,身上的轻灵术竟然失效了。
程钧先是一怔,但也不惊慌――这也是寻常,天底下有禁制的地方多得是,九雁山剑阁也非寻常地方,有一二禁制阵法也不奇怪。他使用的轻灵术,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法术,区区二品法术,被限制的很容易。
摇了摇头,没有法术辅助,难道他就走不上去么?程钧往上踏了一步,脚尖落地,心头又是一沉――原来不止是法术失效,连脚步落地的动作也能感觉到有些迟钝。这行动之间,细微的差别常人不易察觉,但修士对于自己的身体掌控更加入微,些许的变化就能感觉分明。
如果他没猜错,越往上走,压力就越是厉害。那种锋芒在背的压力,比寻常的压力更难受百倍这剑阁果然与众不同,至少程钧并没有在其他阁外察觉到溢出的压力,更不必说在数里之外,便如此清晰。
程钧本是阵法大师,略一刺探,便察觉此地地下并无阵法,那么禁制的力量,怕不是像寻常一般来自脚下,自己身上的法术,只怕是被某种压力生生压散了。那压力的源头,就是山峰顶上。
好险啊――倘若刚才御剑飞行,被山顶的压力生生压了下来,那就算不摔死,至少也会摔个狼狈不堪。
既然如此,那就上去吧。
攀援而上。程钧好久没用过这个动作了。
再陡峭的地方,就算不能飞,加持了轻灵术之后,程钧也是走上去的。走这个动作,只用两只脚,如果改成攀援,那至少要手脚并用。
一个筑基修士手脚并用,就算他速度不慢,也一定潇洒不到那里去。程钧作为一个寻常人,有很好的武术底子,作为一个修士,身体是经过脱胎换骨的,攀援险峰,也并非难事。只是多少还要耗费一点时间。
曰头渐渐西垂,程钧连过五阁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在山上攀援的时间长。嶙峋的坚石,多少在他手脚上留下了些伤痕。他也不在意,现在他不能用法术,等到剑阁的压力一消,这些小小伤口,根本不足为虑、如此攀援了数个时辰,在石壁上艰难行进。程钧感到了久违的疲劳。只是这点疲劳不足以束缚他的行动。
若他猜得不错,这区区压力,根本不算是剑阁的考验,最多算是一点前奏。真正的考验,必然是见到剑阁之后。
手撑住头顶的石头,身子一撑,已经落在平地――这里是山顶。
他抬头,就看见那座在夕阳余晖下,显得分外绚烂的楼宇――剑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