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拂躲了过去,忍过眼前一阵晕眩,强打起精神对关松文说:“我先喝点水缓缓。”
手里攥着矿泉水瓶,江拂挪到沙发上靠在一边坐着,不停地喝水,企图用这种方法能尽快缓解不适。
关松文站在对面,把江拂的种种反应都看在眼里,道:“你早说身体不舒服,我就不让你来了。”
这话传进江拂耳朵里,是关松文给她的提醒。他不高兴了,因为她没顺杆子爬。
江拂能怎么办,她也不可能真半推半就,只能装不懂,“对不起关总,让你扫兴了,我好点了就出去。”
关松文双手搭着胯,明显对江拂的态度颇有微词。
他不说话,江拂不敢贸然吭声,生怕哪句话说不到他心坎里,让他冲动了,那她更得不偿失。
打破僵局的是有人来敲门,江拂竖耳听着,外面的人说:“关总,晚会要开始了,端泰的王总正在找您。”
关松文的眼看着江拂,对外面的人说:“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走前,还不忘告知江拂,“既然不舒服就老实在这待着,别乱走。”
灯一下闪灭了,关松文把房卡拿走,关上了门兀自离开。
江拂滑倒在沙发上,不用再压制难受。漆黑里,她躺了片刻,感觉好一点,又拿过一瓶水喝。这样一瓶瓶水下肚,江拂很快喝不下去了,窝在沙发里形成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等待缓解。
外面进行到什么程度她她无从知晓,关松文带走房卡的意图摆明了不让她离开,等他还要回来。
江拂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却没有信号。不清楚是有意无意,总之她现在只能被动待在这里。
……
海边,唐措停下车,拔了钥匙,下车前再次问孟执的意思,“你真不去?来都来了。”
原定C市那边和孟执的视讯通话因为有事搁置了,唐措实在闲得无聊,好说歹说把孟执也给带来了。不为别的,唐措单纯认为孟执还是多走动走动比较好。
“不去。”
“那你一个人坐车里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唐措胳膊肘搭着车窗,吊儿郎当地转着手里的车钥匙。
孟执的手机放在他手边,始终都没有亮起来过。他看着,瞧不出在想什么。
唐措跟他关系不是一个好字能定义,他来的目的不是奔着玩,是想拉孟执一块,让他别那么闷。所以唐措的耐心出奇的好,等着孟执的回答。
孟执一看过来,唐措就示意他一块去。
“等等。”孟执说。
他拿起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滑动,紧接着跳到通话界面,只可惜电话没打通。他的眼里有一瞬间的微滞,很快消失不见。
捞起外套,孟执下了车。
唐措走在孟执身边,为他刚才打电话的举动说:“对喽,出来玩玩而已,都这个点了,工作上的事你就别管了,这么敬业干什么。”
孟执没跟他解释。
走出一段距离,孟执忽然出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会发生。”
这回唐措愣了下,摸了把后脑勺,支吾不出声。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所为何事,孟执一点,各自都明白了。
登上了游艇,展销会已经开始了。里面的人不少,唐措一眼扫完,没什么他感兴趣的。
从长桌上拿了杯酒,唐措跟孟执商量,“岳阳他们说有时间去雾山玩几天,我先提前跟你说一声,你看着安排安排时间。”
怕下一秒就会从孟执口中说出拒绝的话,唐措不解地补充:“不会跟我们出去玩都不干吧?”
孟执无法,答应道:“去。”
“正好岳阳现在在跟他那女朋友挑日子订婚期,说趁着还没决定下来赶紧好好玩玩,不然以后可能少有这种大家都聚在一块的时间。”
“岳阳女朋友还是上回那个?”
唐措晃晃手指,“不是,以前那个充其量是玩玩,这回这个动真格的是家里给他介绍的。”
孟执回想了一下,“我怎么没听说,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我跟岳阳喝酒的时候听他提了一嘴。不过那女的名字有点拗口,我没记住,下回你问问。”
孟执点点头,回头要开车,他没碰酒。唐措随手帮他拿的一杯果汁,出奇的酸,酸的人尝一口大脑都顺畅了。
孟执放下不再碰,后背突然被人撞了下。
转过身,撞上来的人捂着心口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等她一抬起头,孟执认出她来,倒也没有因此变得和气,他对谁都差不多一个样子。
“没事。”
赵汀白听着他的声音,一个想法由此滋生出来。
反正她现在也是要找人帮忙,在这里找谁都不如孟执好。
赵汀白道完歉却没走,唐措站直了身子,收敛几分不正经的模样,主动问她,“你还有什么事?”
跟她说话这个赵汀白不认识,她不敢随意说。往孟执面前站近了点,赵汀白说:“孟先生,你还记不记得我了?江拂之前在我手底下。”
孟执记得,她明显有事找自己。
赵汀白心里急,遇上孟执能让她放心,便说:“我看关松文把江拂带走了,现在关松文在这,但江拂这么久都没见到。我担心她会不会遇到什么事了。”
耳尖地捕捉到江拂这个名字,唐措倍感兴趣地探脑袋听后续。
孟执瞥他一眼,和赵汀白说,“跟我说干什么?”
“江拂喝了酒,我看她的样子不太舒服,要真有什么事她一个人……”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对之前的员工这么关心。”
赵汀白不清楚江拂和孟执两人的事,她只是听说过两个人认识,而且上回江拂那个电视剧的资源也是孟执给的,所以她想他们这种关系,江拂真遇到什么事了,那肯定要伸手帮一把。但不知道为什么,赵汀白感觉孟执的态度很古怪,他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汀白现在以找到江拂为主,面对孟执的疑问,简洁地说:“我以前跟江拂是好朋友,但这个不重要,今晚这个展览会是端泰举办的,端泰的老总跟关松文关系很好,关松文要是想做什么都能做。”
有句话赵汀白还没来得及说,她后来意识到不对劲给江拂打电话才发现怎么都打不通。要不是出了什么事,江拂怎么会接不到电话。
唐措听完这些,把过程捋清楚,开始怀疑孟执不想来,是不是跟江拂有关系?
但孟执接着就说:“她今晚来是为了从关松文那拉投资。”
不仅赵汀白,连唐措都感到意外。
赵汀白忍不住问:“可她签在你们公司,就算想得到什么,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可她哪里知道,江拂就算做到这种地步,对关松文来说,对徐琮都不够,更别提江拂为什么要选择做些是因为拿不到工作。
孟执道:“她想要好的。”
赵汀白不说话了。
看来她是找错人了,本来以为孟执怎么样也会帮一下,但现在看来他什么都知道,既然知道,还无动于衷,那她怎么说都没用。
“是我打扰了。”赵汀白轻声说,转身走了。
唐措望了眼她的背影,一肚子的事想问孟执,最后只问:“你来了这么久,看到那个女人没有?”
赵汀白说只看到了关松文,一直没见到江拂,唐措自己没注意,也没真正见过江拂的正脸。他想孟执跟江拂熟悉,孟执应该清楚。
就算江拂跟着关松文,都比江拂没有人影强,见不到人,有无数的可能性。赵汀白应该是这么想的。
孟执无意识地端起那杯被他自己放下不想再喝的果汁,顺着唐措的话回忆,道:“没有。”
“那你真不去问问?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情?”孟执问。
唐措挑眉,“坏点儿的,被人扔到海里了,好一点的,嘶,不管是要命还是要色,好像都不是小事。”
孟执还是那一套说辞,“她自己的选择。”
联想到刚刚孟执和他同行的女人说的,唐措说:“前两天看到那女人那次是不是就是在跟这个什么姓关的谈?”
“嗯。”
唐措作为男人,又和孟执走动频繁,把自己往这个情况里代入一下,“不是,人都签你手底下了,你再不待见还不如留着给自己,最多吓唬吓唬,送给别的男人了岂不是亏了。”
孟执意味深长的看他,道:“那你去找。”
唐措哪能。
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孟执本人都不介意,唐措也懒得插手太多。他放下酒杯,在孟执肩上搭了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他一走,孟执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眼前不时有人走过,各色的裙摆和裤脚,什么人都有。灵魂在皮囊的包裹下,每个人看着都光鲜亮丽。
中途有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在孟执跟前停下,摸了张名片出来递给他,艳红色的指甲亮的扎眼,眼睛里透着不安好心,“小帅哥,你是艺人吗?跟谁一起来的?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名片上印的是某某影视公司的名字,职位也不算太低。
孟执没动,这女人得寸进尺的把名片往他手里塞,偷偷摸摸地碰了下孟执的手,打完针肌肉还僵硬的脸上泛着油腻的神采。
孟执把送到手里来的名片攥的面目全非,冷冷地朝面前的女人道:“滚。”
“哎你……”
女人的话刚开了个头,被一个人一把推到一边去。身体太胖,又穿着不合适的细高跟,没站稳差点把旁边的椅子都给撞倒。
唐措半路又回来,从旁边看到一个肥头大耳正对着孟执笑眯眯揩油的女人,想都没想地把人挤到一边去,对孟执说:“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一边的女人不满地指着唐措骂,唐措听都没听,光说自己的事,“我听到一个服务员提到姓关的,就你们说的那个,订了一间房,里面关了个年轻女人,姓关的还问他要了摄像机准备用。应该就是他吧?”
要摄像机干嘛,反正以唐措能想到的,肯定不是单纯地给人拍照。
孟执蹭着刚才女人碰到的手背,没几下手背就被他擦红了,他眼角眉梢覆着淡淡的郁色,听唐措说话的全程都是冷着脸的。
那女人看他这样,还有个看着就像二世祖的朋友,估摸着他们二人不是什么小人物,匆忙打消了不轨的念头,灰溜溜地走了。
“你这不去?万一真被拍了呢?”
光拍江拂一个人的都不算事了,还有更要命的。
孟执从椅子上起来,在不少人的厅里发现了关松文的身影。他还没有行动,应该是想等事情结束。
孟执记得赵汀白离开时的方向,问唐措,“你见到的那个服务生在哪?”
“我想着应该有用,给他关起来了。”唐措把自己的土匪行为说的轻轻松松。
回到关人的房间,唐措轻而易举地把关松文订的那间房的备用房卡抢了过来,走前他还不忘威胁人:“别声张,不然你们干的这事也要被捅出去。”
服务生哪敢不听,疯狂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往江拂被关的那个方向走,唐措掂着手中的房卡,打趣道:“不然我一个人去吧,省得她觉得你救了她,回头还要缠着你。”
孟执不认为江拂会像他说的这样,反而道:“照你这么说,应该小心的人是你。”
“要是真出现那种情况好像也不错,我还没遇到过她那样的,可以一试。”
孟执没说话。
踏上走廊,远远地便瞧见赵汀白站在一间房门前打电话。
唐措大步走过去,赵汀白余光发现他们,三两句结束电话,注意到唐措手里的房卡。
孟执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
开门前,唐措想先敲两下房门,赵汀白提醒他:“还是快点吧,不然关松文谈完事情回来了。”
唐措嚣张道:“那就说我看上她了,我要了呗。”
赵汀白往身边看了一眼,孟执说:“开门。”
唐措收起玩心,刷了房卡。
他们都没发出声音,唐措钻进漆黑的房间里,紧接着响起他的叫声,“砸我干什么,我好心给你开门。”
有东西掉在地上的闷响,应该是砸唐措的东西。
房间灯亮起,以孟执和赵汀白站在门外的角度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赵汀白对他的无动于衷感到困惑,“孟先生,你怎么不进去?”
“进那么多人干什么?”
唐措很快跟江拂出来,江拂的外表看着还好,状态挺差劲。腿脚发软,唐措看她走路摇摇晃晃的,怕她摔了,不得不张着手臂注意着。
走到门口,江拂看到门外的两个人,扭脸对唐措说:“谢谢。”
其实她看到孟执和赵汀白在,心里有了数。估计是这二人中的谁发现她被关在这里,但她没听说孟执会来,更倾向于是赵汀白帮的忙。
不用她花心思猜,唐措自己说了,“是你以前这个上司找的我们。”
江拂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但该说的她还是要说,她不喜欢欠别人的,“谢谢你。”
赵汀白笑了笑,“我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也赶快走吧。”
她离开之后,江拂一言不发地也要走。
唐措跟上去,他这个人是自来熟的性子,孟执没说什么,他就一点都不压抑天性。
“你现在走?回岸上吗?那个什么姓关的不找你么?”
为了广告赞助能做到这一步,现在回头岂不是竹篮打水。
“随便吧。”江拂头也不抬,不管身边这个男人还是孟执会怎么看她的差劲,她都不介意了。
被关在房间里的这段时间,她头晕得像身处大海中央漂浮,明知道是糟糕的幻觉,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怕。怕自己下一秒被海浪打翻,沉湎于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晕眩之中。
也许是在死路一条的等待中,大脑会格外清醒。到了这种时候,她身体所有潜藏的软弱因子都被激发,她认怂了,她做不到。
江拂自暴自弃的想,放弃底线委身于关松文这种人,她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什么关松文,什么后路,哪怕她明天就要被封杀了,也改变不了她此刻的决定。
想着想着江拂又自嘲地笑自己,像她这种人,还守着自己没什么用的规则。要好的,要她喜欢的,在同样的前提下,她为什么非关松文不可?
就算要烂,她也要烂在一块好地里。
唐措来了兴致,问道:“那我们要是没发现你,你怎么办?”
要怎么办,江拂躺在沙发上的时候都想好了,鱼死网破呗。就算真被关松文得手了,她也要搅得他不得安宁。
但在别人面前,江拂还死撑着最后一丝丝面子,“没有假设。”
“那被那个姓关的发现了,你走不掉吧。”
一条走廊走到头,江拂脚软了下,唐措条件反射地接人。
江拂扬起下巴看他,缓缓眨眼,“你是孟先生的朋友吗?要是我跟了你,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唐措连忙看向孟执。他虽然嘴上什么都说,但江拂跟孟执弯弯绕绕的关系,他是万万不可能插一脚进去的。
把唐措的反应看在眼里,江拂笑着说:“我开玩笑呢。”
江拂扶着唐措的手臂站好,孟执走上前,从唐措怀里把江拂拉走,径直朝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