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年八月下旬,深秋时节,风沙漠漠,天边一片昏黄,怀柔城外旌旗猎猎,一只掉队的孤雁在西风吹袭下惊惶地展翅南飞。
此刻的中军大帐中,气氛十分凝重,鹰扬府旅帅级别以上的军官都到齐了,所有人都围在沙盘的四周。
这个沙盘是按照涿郡、安乐郡和鱼阳郡的地形缩比例做成的,主要的城池、山脉和河流,还有道路村镇都标注清楚了,十分之直观,即便不会看地图的人也能一眼看懂。
沙盘这玩意自然也是高不凡“发明”的,在外军看来或许觉得新颖,但鹰扬府内部的将领现在却是熟稔无比了,因为高郎将平时经常搞沙盘推演训练,所以大家都见惯不怪了。
“人都齐了,尉迟将军,开始吧!”高不凡沉静地吩咐道。
尉迟敬德点了点头,用教棍一指沙盘道的燕乐城道:“大家看,这里是安乐郡治燕乐城,如今已被三千奚贼骑兵包围,这三千奚贼骑兵主要是奚族的伯德部和遥里部,另外,密云城同样也被奚贼骑兵包围了,兵力两千余,只要是奚族梅只部和奥里部的人,也就是说,奚族五部中,除了楚里部,其余四部都出兵了,可见奚族内部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的意图极有可能是占据安乐郡,而不是仅仅是掠夺那么简单。”
“呸,奚贼这是白日作梦。”旅帅张铎呸了一口怒道,众将也纷纷破口大骂,大隋如今虽然不堪,但终究是自己国家,外族入侵,众将领自然义愤填膺。
高不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立即安静下来,尉迟敬德续道:“如今燕乐和密云二城周边的村镇均遭到奚贼的洗劫,幸好奚人不擅攻城,短时间内估计难以破城,这是对我有利的地方,不过,奚贼兵力超过五千骑,正面接战的,咱们必然会吃大亏,所以,本将认为,能智取的话,万不力敌。”
大帐内顿时安静下来,虽然这些天鹰扬府的征兵十分顺利,已经募集到两千人,但这些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战斗力堪忧,别说对阵骑**湛的奚人了,即便是对付一般的山贼土匪都成问题,更何况奚贼还有五千骑,太难了!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高不凡,这位可是以少胜多著称的,当年在高句丽境内仅率数百残兵便纵横往来,如入无人之境。
“卢大人,李景什么时候能赶到?”高不凡问道。
县令卢杰谨慎地答道:“回高郎将,据下官所知,李郡丞快则三天,迟则五天应该就能赶到了。”
李景是渔阳郡的郡丞,十天前,高不凡已经派人传令,命其率领本郡的兵马赶来会合,估计有两千兵力左右,加上鹰扬府及新近招募的新兵,总兵力将超五千,若再加上怀柔和昌平二县的衙兵,凑出六千兵力也不是难事。
如今鹰扬府的后勤全部由县令卢杰负责,涿郡通守郭绚也在全力支持,所以高不凡不用为军粮和兵器担忧,一切后勤供应都相当足够,这也是高不凡的底气所在,现在唯一的难题的是如何对付敌人的骑兵。
毕竟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步兵对阵骑兵太吃亏了,如果只是防守倒还可行,主动进攻无疑是找死。
恰在此时,一名斥候飞奔进了大帐,高声叫道:“报,燕乐城破,郡守宋庚新,郡尉周醒殉职。”
帐内众人无不大吃一惊,包括高不凡和尉迟敬德在内,这也太快了吧,他们本以为燕乐城最少也能坚持一个月,岂料才十二天就被奚人攻破了,这很不正常,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高不凡连忙问:“可知奚贼是如何攻破城池的?”
斥候答道:“奚贼制作了攻城槌、箭楼和抛石机这些攻城器械。”
卢县令面色微变道:“向来只听说奚人擅长造牛车,现在竟学会造攻城器械了?这如何是好!”
高不凡剑眉深锁,如此看来,奚人这次确实是有备而来的,连抛石机这些大型玩意都准备好了,不过也好,你既然要玩攻城战,那本将便陪你玩玩。
“尉迟将军听令!”高不凡大喝一声。
尉迟敬德昂然出列道:“末将在。”
“本将命你率两百骑为先锋,但不可冒进,许败不许胜,把奚人引到怀柔城来。”高不凡沉声道。
卢杰吓了一跳,这不是引火烧身吗?不过他没有发表议异,卢三郎让他全力配合,他就全力配合,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个高长卿是不是人如其名的不凡。
尉迟敬德什么也没问,一声得令便点了两百骑直奔燕乐城而去。
燕乐城。
一场饕餮盛大宴仍然在进行着,奚人太穷了,连基本的生活用品也不能生产,必须用牛羊牲畜向大隋交换,所以,那怕是一只铁锅、一只陶罐、甚至一把夜壶,在他们眼中都是好物,所以奚人攻进燕乐城后,开始疯狂地抢夺财物,顺带奸淫杀人。
倾刻间,整座燕乐城呼天抢地,火光冲天,俨然成了一片炼狱,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奚人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他们所有的财物都装在牛车上,他们不需要固定的房子,自然也不需要城池,所以他们攻陷城池之后根本不会珍惜,抢掠过后便会一把火烧成白地,破坏性极大!
此刻的燕乐城城头上,站着两名戴着金色鬼脸的人,只露一双冰冷的眼睛,他们面向城中,冷漠地看着烽烧四起的建筑,还有满大街逃命的百姓。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穷鬼,连夜壶和屎盆都能争个头破血流。”其中一名金色鬼脸人不屑地冷道,听声音应该十分年轻,如果高不凡在此,必须会觉得这把声音很耳熟。
另一名金色鬼脸人没有作声,似乎并不爱说话,这时,两名奚人首领在亲兵的簇拥之下登上了城头,皮服毡帽油腻腻的,一走近便能闻到一阵浓烈的羊膻味。
这两人正是奚族伯德部和遥里部的首领,一个叫做苏克,另一个叫舒泰,均是音译,并不是姓苏和姓舒。
苏克和舒泰见到两名金色鬼脸人,竟然一脸讨好的笑容,行了个抚胸礼道:“感谢冷楼大人的帮助,我等才能顺利拿下燕乐城,酒菜已经备好了,请两位前往共一饮一杯庆祝。”
两名金色鬼脸人点了点头,跟随苏克和舒泰下了城头,恰在此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探子大声道:“报告两位俟斤,西边出现一支隋军骑兵。”
苏克是奚族伯德部的俟斤,而舒泰则是遥里部的俟斤,两人对视一眼,忙问:“隋军来了多少人马?”
“两三百骑吧!”
苏克和舒泰闻言哈哈大笑,前者不屑地道:“两三百骑?这是来送死吗?”
舒泰嘲讽道:“看来隋人都赶去雁门郡救他们的皇帝了,所以派不出更多兵马也情有可愿,也罢,本俟斤便亲自会一会这支不怕死的隋兵。”说完噌的一下跃上马背,招呼了五百骑便杀了出去。
两名金色鬼脸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一丝疑惑,隋军真的如此捉襟见肘了吗?只派两三百骑来?塞牙缝也不够呀?”
且说遥里部的俟斤舒泰十分托大,只率五百骑便迎着尉迟敬德杀去,后者有军令在身,倒是不敢恋战,只是打了个照面,彼此射了一轮箭,立即调头就“逃”!
舒泰麾下的兵马前不久才攻陷了燕乐城,士气正盛,见到隋军骑兵败退,也不用头领吩咐,立即驱马追杀。
尉迟敬德且战且退,一路把五百奚骑兵引至了怀柔城下,然后一头扎入城中闭门不出。
舒泰见状更是不屑地,亲自纵马来到城下叽哩呱啦地大骂。高不凡扭头问旁边的随军翻译道:“此货在骂什么?”
翻译暗汗,小心翼翼地道:“此奚贼自称是遥里部的俟斤舒泰,还骂高郎将……”
“骂我什么?”高不凡饶有兴趣地追问。
“骂高大人胆小如鼠,名不符实,什么……(狗屁)高阎王,高姥姥还差不多。”翻译说完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高不凡好笑道:“有意思,你帮本将问问舒俟斤,高姥姥的夜壶他要不要?”
翻译愕了一下,连忙对着城下大声喊道:“舒俟斤,高郎将问你,高姥姥的夜壶你要不要?”
舒泰也是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竟然用隋国语大声道:“既然你自认是高姥姥,本俟斤收下你的夜壶又何况。”
高不凡扬声道:“那便请俟斤先摸摸你自己的脑袋,本郎摘下来当夜壶,用完了再还给你。”
众将不禁哄堂大笑,舒泰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不由恼羞成怒,狞笑道:“什么狗屁高阎王,敢情只会逞口舌之利,你等着,待本俟勤攻破城门,定斩下你的人头当夜壶,攻城!”
舒泰恼羞成怒之下竟然下令攻城,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了,还丢下了几十具尸体。
这时,舒泰才清醒过来,没有攻城器械,他手下这点人手还不够送死,于是下令停止进攻,在城外驻扎下来,同时派人回去召援兵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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