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营帐附近的山坡。
林北玄坐在地上，望着下方渐渐散去的人群，轻轻吐出口气。
婴灵李平安盘着小腿漂浮在空中，身上依旧是缠着勾魂锁链，背后背负着悲欢剪的阴差打扮。
许是觉得有些无聊，婴灵从怀里掏出一团透明的圆球揉捏起来。
那圆球宛若橡皮泥，却长着一张人脸，随着婴灵搓扁揉捏，发出阵阵诡异的惨叫。
“别吵了！”
被惨叫声吵的有些烦，林北玄无奈地回过头伸手拍在婴灵脑瓜上。
“啪…”
“唔！！！”
婴灵小脸随即皱了起来，捂着自己被拍的脑袋，表情有些不服气。
他想反抗，但知道自己打不过，而且他发现最近自家老爹打人的力气越来越大了，有些不敢触这个霉头。
在羭神走后，讨厌的小孩子不在，他又开始喜欢从百纳袋里出来，飘在林北玄旁边。
当然，还是以找乐子居多。
自从上次在山口村拘了一次魂后，婴灵便愈发喜欢起勾人魂魄这种事。
有时趁着乌获等人睡着时，他还会偷偷从林北玄身边溜出来，自己尝试着，能否在他人睡梦中勾出对方的魂魄。
结果成功了，也被林北玄发现了。
于是就迎来老父亲的一顿好打，后来他就再也没敢对活人下手，少了许多乐趣。
不过在那次之后，婴灵就发现了自己拥有一个特殊能力。
那便是遇到将死之人，他可以看到对方的死气。
正常人身上是没有死气的。
可若是对方身上死气浓郁泛黑，就说明这个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如果死气稀薄，便还需要等些时日。
婴灵抬起头，眸中黑光闪烁，他在自家老爹身上看到了浓郁至极的死气。
这远比他之前看到那些将死之人的死气还要浓郁无数倍。
大量恐怖的死气盘旋在林北玄身边，浩如烟海，隐隐形成了一条深邃的云蛟之形。
可就算是这般磅礴的死气，按照婴灵所观测到的那些人来看，林北玄应该当场暴毙才对。
然而情况却截然相反，林北玄不仅活的好好的，时不时还能给他一锭子，敲地他脑瓜能疼好久。
就在婴灵左右摸不着头脑时，穿着绯红华服的胡苗缓缓来到了林北玄身边。
期间，胡苗看了婴灵一眼，嘴角勾出一个醉人的弧度。
婴灵见状呲着牙回应，化作一捧烟雾钻进林北玄衣袍中。
“胡祭师那边的事情可是结束了？”林北玄见婴灵这性子也是无奈，看向胡苗问道。
“只等明天就能知晓答案了，那些人都是知晓分寸的，必然只会做出第二种选择，就算是自己死，也好过全家人陪着一起陪葬。”
“没想到胡祭师也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胡苗闻言忍不住白了林北玄一眼。
“大人这一手污了我们佘山，希望最后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他们，没得选！”
林北玄摇了摇头，话语中透着无奈与决绝，转过身背对着胡苗。
山风吹动，半长的头发被拉扯着向后飘扬，展露出林北玄菱角分明的侧脸，黑袍无声摇曳，更显得他背影挺拔。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其实我考虑了很久。”林北玄淡淡道。
“我知道这个决定，是相当于在变相将人们赶上战场，让他们去送死。”
“可现在这个阶段，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光凭我的力量无法拿下罗州，更不用说解决那只饿死鬼了。”
“人在安逸的环境下会失去志向，他们宁愿待在佘山，千方百计的算计你们胡仙的土地，却不愿意跟外面那些人一样，为了自己的土地和家园奋起一搏。”
“历朝势微，土地不断被侵占吞噬，西南有邪灵真君占据江闽两州之地，北有常州紫姑神领邪祟侵吞天下之志，亦有陇州关外蛮夷虎视眈眈…”
“现在青州正在被两大势力瓜分，朝廷也无所作为，只剩下罗州地处夹缝间，受饿死鬼影响尚算无主之地，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这乱世，不是有你们胡仙暂时庇护，就能无所顾忌的，这些人，过的太安逸了！”
林北玄想到青云寨东躲西藏的异人们，想到邪灵真君携枪炮火器挺进乌蒙山，想到安乐县不愿屈服两者，苦苦支撑的沈家与黄仙，想到进入罗州后，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枯骨亡魂……
乱世无可避免，人命就像是沙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
他没去过其他几个州，但也曾听闻常州有一城之地人口被屠，人在那里就如同牲口般，只能成为邪祟餐桌上的血食。
也曾听闻江闽两州大烟肆虐，剥皮造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在这样的世道下，被佘山早早庇护的这些人，过的实在是太好了。
作为人庇护在精怪之下，甚至不愿主动去夺回家乡的土地，世道如此，历朝那皇帝眼睁睁看着国家腐烂，不做任何作为，上行下效，臭烂不堪。
林北玄微微皱起眉头，心中一个念头如同种子般生根发芽，迅速在血肉间开出璀璨的花朵。
他回忆起当初融合陆成江遗骨时，那钻进自己脑中的一个个碎片似的画面。
那个人起初也只是陇州边军之子，见到了太多苦难，当有一双双手向他伸来请求帮助时，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几十年间，十一身化魍魉，孤身镇守黑煞谷，防止历朝数万阴兵起势，殊不知，他曾经会是天真到去挖观音土给自家娘亲姐姐吃的孩子。
“不身处其中，就无法体会到真正来临的苦难，逃避不可耻，但若是永远逃避，最后悲哀的只是自己。”
“胡祭师，你是否因为我的这个决定而认为我很坏。”林北玄忽然问道。
“之前有过，但现在没有了！”胡苗诚实答道。
“大人是小狐这辈子见过最特殊的一个人，你的选择在外人眼里无论对错，但一定对得起自己内心。”
说着，胡苗从笼袖中拿出一个锦袋递给林北玄。
“这是什么东西？”林北玄接过锦袋。
“老祖发现大人请神似乎还差了一些镇物，昨日便让小狐准备。”
“不过由于老祖并非交代大人差着那些镇物，小狐便自作主张，将库府内的镇物一并拿来了。”
“大人要对付那饿死鬼，少了实力可不行，锦袋里有我胡仙一脉千年积累的宝物，还望能对大人提供些许帮助。”
胡苗眉眼中仿佛藏着星河，林北玄看着对方眼睛，忽然觉得锦袋十分的烫手。
他明白自己手上的不仅是一件空间纳袋，更是胡仙的整座存宝库府。
罗州胡仙一脉千年积累的宝物，就这么交给他了？
将目光落到锦袋，脑海中面板跳动着提示。
【百纳金丝袋（紫）：传说中胡仙一脉俗神-狐灵神耗费材料亲手炼制而成，用料严苛，制作完美，虽比不上真正的百纳乾坤袋，却亦可容纳百立方米的空间。】
林北玄握着百纳金丝袋，意识潜入其中，里面没有阻拦禁制，似被人提前特意解开。
漆黑的空间内，一件件闪烁着彩色光华的宝物悬浮。
太阴玄水（紫）、苦佛树种子（蓝）、止水鼎（蓝）、恶孽血肉（紫）……
看着面前一件件漂浮的镇物，材料以及灵药，约莫数百件，林北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基本上没有一件是低于蓝色品质的，紫色品质更是有数十件。
什么是财大气粗！什么是底蕴！
这就是！！
当胡仙一脉千年积累出现在眼前时，即使是林北玄自认为自己还算见识过不少好东西，此时也都挑花了眼。
“呼……”
林北玄迅速调整好激动的心绪，忍住不再去看那些闪烁诱人光华的宝物，只将自己请神时所需的镇物挑了出来。
“我只需要这些就够了，剩下的祭师拿回去吧。”
“大人这是何意？”胡苗皱了皱眉头。
林北玄笑着摇摇头：“胡仙一脉的情我林北玄记下了，我所取的这些东西已经能够让我完美步入请神境，其余我也用不到，还是让它们安静的待在胡仙库府中吧。”
从进入俗世到现在，林北玄认识了不少五家仙，他好似与这些仙家有缘一般。
安乐县的黄仙，孩儿庄的灰仙，还有被他得罪的柳仙，再到如今罗州胡仙…
但不得不承认，胡仙库府里的宝物，是所有他认识的仙家中质量最高的一批。
与胡仙库府内的东西比起来，其他仙家的那些宝贝简直就像是大人身边的孩童，是质上的差距。
见林北玄直接将百纳金丝袋递回到自己面前，胡苗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
林北玄抱以一笑：“这番入罗州最大的收获，就是结交了罗州胡仙，无论将来罗州饿死鬼患是否能够解决，我们都是朋友。”
这是他除了黄仙外，第二认可的仙家势力，连目前暂居在黄石村的灰仙都比不了。
胡仙一脉的决策与魄力让林北玄都感觉有些汗颜。
只要认准了你，就算是倾家荡产都会投资到你身上。
这是一种被信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