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之上。
就和前几日的情景一样,赵俊臣一党依旧是紧咬住刑部右侍郎闫鹏飞死不松口,态度激烈的群起弹劾;而黄有容一党对于闫鹏飞也依旧是全力的包庇袒护,立场坚决的寸步不让。
于是,太和殿内,以赵俊臣与黄有容两人为首,两党争执之间,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口水横飞、热闹不堪。
而对于这般情况,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适应,德庆皇帝与朝中百官都已是习以为常了,也没谁有去阻止的打算。
就这样,在两派相互攻击之间,等到早朝结束,时间又已是临近午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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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在下朝之后,黄有容虽然依旧是一脸笑面虎似的无害模样,但眉头微皱,眼中不住的闪烁着莫名怒火,让那些跟在他身后随行的门下官员们,皆是忍不住的暗暗心惊。
也难怪黄有容会如此的憋火,在今天早朝上,黄有容一派虽然再次抵挡住了赵俊臣一派的攻击弹劾,但就这么处于守势,被赵俊臣压着打,黄有容这位内阁阁老的脸面,算是已经彻底的丢尽了。
更重要的是,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的党派争斗,如今已经进行了四五天的时间了,但面对赵俊臣一派的气势汹汹、弹劾不断,黄有容一党至今也没有形成有效的反攻。
对户部的查账虽然还依然在进行,但任谁都知道。这注定已是要无果而终了,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暂且不提。
而这些日子以来。黄有容派人四处搜寻赵俊臣及其门下官员的罪名罪证,想要在朝堂上弹劾反击,却奈何赵俊臣一派早就有所准备,为了这场党争已是处心积虑多时,都已是借着机会把各自的屁股给擦干净了!
所以,黄有容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也确实搜寻到了不少罪证。但可以证明这些罪名的确切罪证,却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来,即使黄有容想要在早朝上弹劾赵俊臣及其门下官员。却也是根本无以为继,更无法对赵俊臣产生真正的威胁。
简而言之,这场党派争斗虽然才进行了不过四五天,但黄有容一派已是尽落下风了!
如此一来。黄有容又如何不憋火愤怒?
如今能勉强在脸上维持些许笑容。已是说明黄有容算是颇有城府了。
…………
不过,在快要走出午门的时候,黄有容思及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却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脚步突然一顿,转身冲着身后朋党怒声斥责道:“整整四五天时间了!!你们竟是完全查不出赵俊臣及其朋党的罪名罪证!!让老夫这些天来被赵俊臣这般小辈压着打!!在朝中百官面前丢尽了颜面!!你们说,老夫这些年来费尽心思抬举你们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用处!?”
怒斥之间,黄有容不仅没有稍缓怒火。心中火气反而越来越盛,声音也也来越大:“你们看到今天早朝上那沈常茂的表情了吗?那个老家伙整整一上午眼睛就没离开过老夫。一脸的奸笑,成心是在看老夫的笑话!老夫与那沈常茂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又何曾这般被他嘲笑过!?那赵俊臣不过是一个陛下面前的弄臣,连这个家伙都对付不了!你们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听到黄有容接连不断的大声叱喝,又见黄有容面庞发红、胸膛起伏不定,知道黄有容正是在气头上,众官员皆是不敢反驳,只是垂头听训。
只是,此时他们还没有出宫,又正值刚刚下了早朝,周围不断有朝中官员路过,眼见黄有容竟是如此的失态,路过的朝中官员们虽然不敢停留观看指指点点,但也皆是忍不住的偷偷侧目。
终于,还是那少傅张诚仗着资格老些,地位也高,在叹息一声后走到黄有容身边劝阻道:“黄阁老,咱们还没有出宫,若是您心中不畅快,大不了回府中再训斥,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笑话?岂不是更加让人看轻?那赵俊臣如今虽然是占着上风,但毕竟根基浅薄,只要继续耗下去,最终坚持不住的一定是他。您又何必为一时长短而如此的失态?”
礼部尚书林维也是随之劝道:“是啊,阁老大人,您消消火气,咱们今天毕竟也没有吃亏,又何必这般生气?其实同僚们都已经尽力了,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都在竭尽所能的查找赵俊臣一党的罪名罪证,只是那赵俊臣及其朋党明显是早有准备,皆是将把柄短处藏了起来,并不容易找到,而那户部与工部,如今又被赵俊臣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想要找到他们的确切罪证进行弹劾,实在是困难重重啊。”
对于张诚与林维的面子,黄有容还是要给的,冷哼道:“老夫为官三十余年,却从未受到过这般屈辱,被区区一个赵俊臣这样的小辈压着打!你们让老夫按捺,老夫却怕自己会被憋死了!!”
说完之后,黄有容又是一声冷哼,然后转身继续向着午门外快步走去。
虽然如此,但经过张诚与林维的劝解之后,黄有容总算是没有在当着来往百官的面向众人发火了。
而看到黄有容这般表态,黄有容的一众朋党门人们皆是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又都是连忙跟上。
其中,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快步走到了黄有容的身旁,轻声说道:“黄阁老,刚才张少傅的那一番话,下官觉得极有道理,您经营朝野数十年,最是根基稳固,连首辅周尚景都无法轻易对付您,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赵俊臣?咱们如今虽然形势略有不利,但也只是因为赵俊臣突然发难而咱们措手不及的缘故。想来也只是暂时的。”
说了这么一番言不由衷的话后,霍正源却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为了尽快扭转形势,阁老您对付赵俊臣的手段,是不是也要稍稍变化一下?”
霍正源是黄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对于他的意见,黄有容也一向重视,听霍正源的这一番话好似意有所指,黄有容心中一动。问道:“你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霍正源解释道:“阁老,赵俊臣如今与您之间的争执。说跟到底,还是这个人狼子野心,仗着有陛下的庇护,想要与阁老您争权夺势罢了。然而。庙堂形势平稳了这么久,各派系利益的分配也都有默契,如今赵俊臣这般胡来,让庙堂上的形势生出了不少变数,这种情况想来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比如说周首辅和沈阁老。”
“你是说……”黄有容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赵俊臣野心勃勃,又贪得无厌,不仅对您是个威胁。甚至对内阁中的其他几位阁老而言,也都迟早会是一个麻烦。就拿这次来说。他与阁老您的这场争执,无论成败与否,怕都不会满足,接下来说不定又会与沈阁老争执了。若是那赵俊臣仗着陛下的庇护,当真是赢了您和沈阁老,其势力权柄,恐怕都可以与周首辅抗衡了,对于这一点,我想无论是沈阁老还是周首辅,都会看的明白,也都不愿意看到这般情景发生。既然如此,阁老您何不联合沈阁老与周首辅,一同对付赵俊臣?若是这样的话,那赵俊臣又如何还会是咱们的对手?”
听到霍正源的这般建议之后,黄有容沉默了。
从某方面而言,霍正源说的确实有道理。
赵俊臣如今这般在庙堂上兴风作浪,让原本稳定的庙堂形势出现了无数的变数,对于德庆皇帝以及某些野心家而言,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对于周尚景、沈常茂这些既得利益者而言,却就会是心生抵触了。
从这方面而言,黄有容与沈常茂、周尚景两人联手对付赵俊臣的合作基础,确实是存在的。
只是,黄有容冷静思索了片刻后,却是摇头道:“若是平常,倒是可以这么做,但如今这般形势下,却是不可。”
见霍正源面露不解,黄有容解释道:“如今,我不仅是与赵俊臣有冲突,是沈常茂也同样也有冲突,所以我在这个时候,是绝不可能与沈常茂联手合作的,毕竟,我与赵俊臣的争执虽然落入了下风,但毕竟还不是危机关头。”
…………
霍正源毕竟是一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黄有容的意思。
自从德庆皇帝决定要南巡之后,黄有容与沈常茂就开始为了留京辅政的差事而明争暗斗不断,而这般争斗,却是黄有容占着上风。
眼看着德庆皇帝在科举殿试之后就要起驾南巡了,按照如今的形势,留京辅政的人选,十有**就会是黄有容了。
如此一来,沈常茂对于黄有容自然是心生不满,即使看明白了赵俊臣所带来的长远威胁,但相比较于赵俊臣的长远威胁,沈常茂在这个时候恐怕是更加愿意看到黄有容吃瘪难堪。
而黄有容若是想要与沈常茂联手对付赵俊臣,以沈常茂的性格,必然会要求黄有容在留京辅政的事情上做出让步。
但这种让步,却是黄有容绝对不会接受的。
如此一来,黄有容与沈常茂,至少在短期之内,是不可能联手对付赵俊臣的。
…………
想到这里,霍正源暗暗叹息一声,又问道:“黄阁老谋虑深远,下官佩服,不过,既然咱们无法与沈阁老合作,那周首辅呢?若是咱们能得到周首辅的帮助,赵俊臣也必然是不足为虑的。”
听到霍正源的追问后,黄有容却是面色凝重,在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说道:“与周尚景合作,未必就会是一件好事,周尚景的势力影响虽大,但若是他参与到了这场冲突之中,陛下怕也就不会再像今日这般不偏不倚了。陛下他对于周尚景的忌惮,想来你也是知道的。若非万不得已。我却也不愿意与周尚景合作,否则又会增加不少的变数。”
说话间,黄有容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霍正源。心中暗暗摇头。
这个霍正源,虽说很聪明,行事之间也有不俗的手段,但就是差了些大局眼光。
另一边,霍正源听到黄有容的解释,在思索片刻后,也终于明白了黄有容的意思。
赵俊臣虽说是德庆皇帝身边的宠臣。但在这次的党争之中,德庆皇帝却并没有偏袒赵俊臣,只是不偏不倚。毕竟德庆皇帝也不愿意看到赵俊臣年纪轻轻就掌握太大的权势,从而越加的不好控制。
然而,若是周尚景也参与到这场党争之中,帮着黄有容打压赵俊臣。那么以德庆皇帝对周尚景的忌惮。以及对赵俊臣的宠信,也必然会随之出手帮助赵俊臣的。
如此一来,黄有容虽然得到了周尚景的援助,却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敌视,究竟是好是坏,十分难讲,但形势却一定会脱离控制,而这是黄有容绝不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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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利弊之后。霍正源叹息一声,暗暗摇头。心中想道:“这个赵俊臣,当真是好运气,赶上了最恰当的时候与黄阁老发生冲突,若是他换上一个时间,黄阁老能毫无顾忌的与周首辅、沈阁老两人联手,赵俊臣他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人争权夺利,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般暗思之间,霍正源的心底深处,却突然冒出来另一个想法。
若是,这一切都是赵俊臣早就算计好的,那又如何?
若是,赵俊臣早就预料到黄有容在这个时候不可能与沈常茂、周尚景两人联手,所以才抓住机会肆无忌惮的向黄有容发动攻击,那么,赵俊臣的深谋远虑,是不是太过可怕了?
而赵俊臣既然如此的谋虑深远,又敢抓住这次机会与黄有容发生冲突,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已是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可以战胜黄有容一党?
想到这里,霍正源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此,那赵俊臣就太可怕了。
于是,霍正源自我安慰道:“不可能,赵俊臣年纪轻轻,又只是仗着陛下对他的宠信才有了今日这般地位,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谋略与手段?必然只是碰巧的罢了。若是赵俊臣真有这样的心机与手段,再配合他如今的权势影响,我们这些人怕是就要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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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霍正源暗思之间,黄有容带着一众朋党,已是出了午门,来到了皇宫之外。
在霍正源恭送着黄有容上轿的时候,只见黄有容在上轿之前,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向霍正源吩咐道:“你今日就先不要去我府中议事了!若是我那边商议出了什么结果,自会派人通知于你。那收买陈东祥的事情,是咱们如今的重中之重,你先抓紧去办了,咱们对付赵俊臣的办法不多,接下来究竟能否扭转颓势,就看你能否成功的策反陈东祥了!”
对此,霍正源却是信心满满,向黄有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还请阁老放心,昨日我与陈东祥一番密谈,眼见陈东祥已是动心了,只是事关重大,他还无法下定决心罢了,但只要他心中产生了动摇,就证明他对赵俊臣的忠心渐失,不怕他不会投靠咱们。今日下官会再次约见于他,想来今明两日之内,就会有确切结果了。”
听到霍正源的保证,黄有容终于露出满意之色,向霍正源点了点头后,就坐入轿子回府了。
而后,黄有容的朋党也纷纷坐轿跟上。
这几日因为与赵俊臣的党争,黄有容及其朝中朋党几乎每日下朝后都会到黄有容府中商议对策,却是连朝中公务都顾不上了。
霍正源却因为有策反陈东祥的任务,并没有随同众官员去黄府。
然而,当霍正源来到自己的轿子位置后,却见等候在轿子旁的长随霍仲,快步迎到他的面前,向霍正源轻声禀报道:“老爷,在您上朝的时候,那陈东祥陈侍郎的长随,曾偷偷塞给我一封密信,说是要我转交给老爷,还请老爷阅览。”
说话间,霍仲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给了霍正源。
霍正源微微一愣,转头看了周围,见无人留意后,就拆开了信件认真查看。
待看到信中内容之时,霍正源突然身体一震,然后面露狂喜之色!
原来,陈东祥的这份信件当中,不仅表明了他愿意背弃赵俊臣转而投靠黄有容,更是列举了许多赵俊臣门下官员的罪名罪证!
而这些罪名罪证,对于如今正亟需反击的黄有容一党而言,不啻是最好的投名状了。
将信件细细审阅一边,见毫无破绽后,霍正源满是欢喜的向霍仲下令道:“快,我们去黄阁老府上!我有一件大喜事要向黄阁老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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