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们,必须要选择在帝国主义的力量铁拳的夹缝间生活下来,而这样的空间,除了新大陆,便只在费摩了。”巴巴鲁对大家语重心长道
他套着一套劳工用的外骨骼,在身体的要害部位包裹着建筑物用的装甲板防护。
这身装备,让这个鲁米纳人看起来活像一个在边境星系讨食的三流佣兵,还是那种有人管便当佣兵,没人管便去打家劫舍的类型。
可是,周围的一众身怀绝技的义军首领们,不管是白鳞明亮如冰的亚龙人猎兵,还是背负力场盾腰挂战锤的洛撒角斗士,以及普通冒险者打扮但却是全场最强者的亚修·斯特因,都像是课堂上的学生一样在认真听讲。
鲁米纳人打开了星图,在螺旋星云的范围中勾了一条线:“所以,我们登船之后,必须马上出发。只要在5月15日之前,从兰泊星系进入螺旋星云,便能够摆脱联盟的追兵了。”
义军领袖们略微一思考,纷纷点头。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联盟的边境星区考特和拜林加盟王国交界处的一处荒芜星球上。来自联盟边境的叛军、“恐怖组织”以及分离主义的残党们正聚集在这里。
他们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摧毁了联盟红神兵安保公司设立在这里的一个佣兵营地,缴获了相当部分的武器,甚至还有两艘武装商船。
当然,这其中还有相当部分的起义劳工证。这些超过十万人的起义劳工及其他们的家属,可能是这批“义军联盟”中最纯粹的一批人了。
他们原本属于托斯商团国的某艘跨星际货轮金蟹号的“雇员”,随着这艘超大型客货两用船满宇宙地干活。哪里需要劳动力,便就往哪里去拉大锯,大约便相当于是宇宙时代的包工队或者劳务派遣公司之类的吧。
这是很传统的生意了。正因为传统,在这个宇宙中还是很普遍的。当然了,也正因为普遍,便还是很有利润的。
可想而知,这种宇宙包工队的生意,生产资料是工人,那利润当然也得从工人中产生了。
另外,金蟹号的注册船籍是托斯商团国,但大老板其实是联盟十三家的铎迈锡家。
把一些跨国跨星际但是名声不太好听的生意,套上一层永久中立国的马甲,这已经是联盟财阀的基本操作了。
金蟹号上的劳工们虽然说是某个宇宙跨国合法企业雇员,但劳动之繁重,生活之“朴素”,平均寿命之低,已经到了帝国黑劳士星区的奴隶们都能产生优越感的地步了。
而在这宇宙劳务派遣市场中,从来都是普遍行为。
会把不听话的奴隶剁掉了手脚去喂狗的帝国贵族们,也总是能产生道德上的优越感,原因也正是在于此了。
于是,当艘劳工船在联盟洛塔克星区的某个星港停靠的时候,劳工们便在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洛哈之子”的里应外合之下,发动了一场暴动。
就这样,起义劳工和“恐怖分子”,就这么合流了。而这支部队的性质,也开始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而被大家亲切地称呼为“巴委员”的巴巴鲁先生,其实他当时就在金蟹号上,劳工们的起义也是他串联发动的,甚至连洛哈之子都是他联系的。
至于他一介先驱党的执行委员为什么会在金蟹号,又怎么和联盟的恐怖组织搭上线,这种事情就不用琢磨得太细了。
随后,这艘产自联盟海神造船厂的金蟹号,在装上了简陋的手搓武装之后,也就成为义军的第一艘“战舰”。
他们在随后的一段时间,转战于联盟的边境星区,和各路义军组织谈笑风生。等到起义者们抵达联盟边境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包括金蟹号在内的十艘船了。
此外,各路“会盟”的义军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人,但这其实已经超过巴巴鲁最乐观的估计了。
可是,鲁米纳人却依旧没能乐观得起来。他非常清楚,大部分的盟军,和自己绝非是同路人,只不过是因为和涅菲政府敌对的缘故过来帮帮场子。有的组织甚至连反抗的决心都不太大,一直就走的是杀人放火被招安的路线了。
巴巴鲁和亚修,在这些义军联合中的领导力,或许还不如海盗王对他的船长们。
可是,他现在从事的或许是这个宇宙上,最伟大却也是最危险的功业了,仅仅只是一个“诸侯盟主”的地位,只能彰显个人的虚名,此外便毫无意义了。
于是,战斗才刚刚结束,巴巴鲁便出面组织了这场会议。
从目前来看,大方向似乎还是比较顺畅的。对于他所提出的远征方向,大家也在原则上表示了同意。
“我们会加快进度的,应该……不,所有人都绝对可以按时登船。”亚龙人猎兵道。
巴巴鲁满意地点头,又道:“环世之蛇被剿灭了,大多数海盗王们的势力也都灰飞烟灭,螺旋大十字的航道目前还算太平,但依旧要保持警惕。”
一个穿着联盟宇宙舰队校官军服,只是划掉了军衔章的蒙马瑞人道:“护航工作就由我们来吧,虽然只有两艘老式的驱逐舰,但拼上性命,也一定能完成任务。”
巴巴鲁和颜悦色道:“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们的能力和决心,但也要做好二手准备。”
作为一个身体庞大带着甲壳还有四只胳膊的鲁米纳人,他再怎么和颜悦色也实在是慈眉善目不起来,但大家都是粗人,就喜欢这种款的领袖。
“从天秤银行的支行那里……嗯,借来的黄金也已经装船了,随时可以充当买路钱。”一位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道。
他是金蟹号起义劳工中的领导者之一,因为当初考了个会计证,现在便算是这批起义者中难得的行政人才了。
“只不过,我们要考虑海盗愿不愿意和我们沟通了。”
亚修·斯特因道:“只要是海盗便一定可以沟通。他们比老爷们讲道理,一贯都是如此。”
巴巴鲁看了对方一眼:“是的,优秀的游击士,其实很懂和黑(喵)道人士沟通的技巧。”
“我当然是优秀的游击士,现在每个月还有低保津贴发到星轨银行的账号里呢。”亚修抽动了一下嘴角,挤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我明白,联盟对腹地的控制太强了,就算是在边境星区,以及加盟国的边境,我们确实也没剩下多少活动空间了。可是,巴委员,很多人对这次的费摩的远征,还是很怀疑的。”
巴巴鲁用两只手拍了一下:“我也很怀疑。在远征的过程中,或许会有很多人掉队吧。”
“已经有人掉队了。”说话的事背着大盾的洛撒角斗士,他满脸恼怒:“洛萨白王军那边已经说了,他们不会跟过来了。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我们是懦夫,是逃兵。他们才是视死如归的勇士,对吧?”巴巴鲁笑道。
洛撒人角斗士默认了,但依旧忿忿不平的样子:“他是因为公孙小姐走了,觉得便不用怕您了。”
作为洛哈之子的“客卿”公孙擎小姐,当然也在这段时间的四方转战中出过几次手。她和巴巴鲁都可是在涅菲当留学生就认识了的老朋友,当然是会绝对站在后者这边的。 对这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义军高层来说,公孙家灵剑的威慑力,大约就相当于星界骑士团之于银河帝国吧。
“所以,公孙小姐现在这是……”
“帮我们打前站去了。她身怀绝技,且身份特殊,很适合往费摩一行去探探路。这也是她自己的意志,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巴巴鲁倒是有点受伤,苦恼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布满了甲壳的脑袋:“这个,我能坐在这里,竟然是因为公孙小姐的暴力威慑吗?我还以为是以德服人呢。”
“巴委员,能以德服得了的人,都是有德的人。”会计师说。不愧是有会计证的高学历行政人才,说话就是这么有哲理。
而换成洛撒角斗士,说话就更直接了:“他们可不是想要继续反抗,怕是等着联盟的军队开过来的时候,找个圆润的姿势投降吧。手里有兵有人,便可以开个好价钱了。这些洛撒的老牌贵族们就是靠不住,呵呵呵,所有老爷们的死剩种都完全靠不住。”
他的话当然了是引来了大多数人的应和。
“因为抢了一批军火,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扯旗的是他们,盲动的是他们,送死的是他们。以后啊!最早投的也一定是他们。”
“造反打仗果然还是得靠我们这些良家子。”
依旧还是巴巴鲁表现出了充分的理解:“不必介意。我们所做的都是长期的事业,是历史的长征,谁也不能保证我们选择的就一定是正确的。”
他又吩咐:“那两首刚缴获的安保船,分出一艘给洛撒红王军的埃扎将军吧。”
亚修扬了扬眉毛,想要大声说点什么,但再接触到鲁米纳人狰狞的面容和宽厚的眼神之后,一堆话便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还是盟友。我们也不应该成为第一支,为了战利品而对盟友开火的革命组织。”巴巴鲁道。
亚修当然是听进去了,但嘴上却道:“我们可是联盟历史上最恶的恐怖分子。哈哈哈,涅菲的报纸就是这么评论我们的。”
他随后又扫视着大家,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既然是恐怖分子,做的就是杀头的买卖,不是吃席开堂会。这艘开往新世界的船,本来就不能容纳所有人。可若是上了船还要怪声怪气,就莫要怪我翻脸不认人,肃正军纪了。”
总之,这场义军联盟们的会议,就此圆满结束。
巴巴鲁还真有点担心战友的精神状况,可是,在会议之后,亚修却收回了自己崩坏的表情:“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老巴,我们可不是在办家家酒,需要令行禁止。如果说归摩先生……还有泰娜的死教会了我什么,便一定是这个了。”
在提到泰娜的名字时,他的表情有了瞬间的痛苦,但还是把话说明白了:“喂喂喂,巴兄,巴老爷,巴委员,你这是什么表情?同情我吗?”
“您居然能看得出鲁米纳人的表情?我的发小布斯卡认识了我十年,才能勉强猜出来呢。”
“……其实看不出来,但还是能感受到情绪。所以,您确实是在同意我了?”
巴巴鲁阖动了一下脸上的甲壳,眼神依旧宽厚得像个温暖的老大哥:“这是同志的关心吧。你非要说是同情的话,我也不反对。”
亚修不由得挪开了视线。
“很好,亚修同志,非常好。你并没有被仇恨所左右。”巴巴鲁赞同道。
“泰娜让我好好活着。我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恨谁,要恨的话,便也只能是这个体系了吧。这个笼罩全宇宙的体系。”亚修道:“可是,能推翻它的,当然不可能是义军联合这样的乌合之众,而是奥兹钢一样坚强坚定不会被腐蚀的队伍,拥有奥钢一样的纪律,可这也一定得是最严密的组织。老巴,要建立这种组织,是需要时间的。”
巴巴鲁道:“等起航之后,就开始整顿队伍了吧。再有战斗力的队伍,都是要从头开始脚踏实地才能建立起来的。不管是在费摩建设新天地,还是面临未来的战斗,都需要这样的组织。若未来有了发展壮大的一天,就更需要了。”
亚修疑惑地看了鲁米纳人一眼:“您好像是真的从未怀疑过,我们可以在费摩这个新天地的未来”
“哈哈哈,客观的问题客观地分析,亚修。我们走到今天,其实也是多方作用的必然结果。而哪怕是真的到了费摩,我们以后的路,既要考虑到历史进程,但一定也和我们大家的奋斗息息相关的。”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山下的营地。
金蟹号和三艘比自己小上不少的运输舰,占据了大部分的营地空间。这样一来,留给乘客们的空间便不剩下多少了。可是,在他们各自的领头人的组织下,恐怖分子、暴动的劳工以及分离主义的残部,这些来自不同种族,有着不同过往的人们,井然有序地排队登船。
身强力壮的洛撒人和涅第亚龙人义军的战士,在已经汇成了河流的人群中,挥舞着手臂指挥大家保持秩序。间或还有机器人挂着光幕在人群上空飘过,用提示箭头指点大家登船。
人群缓缓前行着,大多数人脸上看不见笑容,闪烁着期待、迷茫甚至畏惧的情绪,但大多数人的步伐确实脚踏实地的。
亚修·斯特因没有见过这一幕。即便是在涅菲的国庆活动中,聚集了更多的人群,聚集了更多的种族,他们都在笑,但却总觉得非常空洞。
他的心中忽然充斥着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当然,更多的确实一股憧憬着未来的使命感。
“我怎么就变成这样的人了?”游击士道:“我是在市井中长大的,当初觉醒了灵能之后,便想着总算是有了点一技之长,就琢磨着挣点块钱然后回老家开个小赌仿和大排档,就可以躺平了。”
巴巴鲁道:“我以前也就是个在鲁米纳拧螺丝的粗人,只想着能保住厂子。从没想过会走到宇宙的这一边了。我们鲁米纳人其实很不喜欢星际航行的。”
亚修道:“那以后呢?”
巴巴鲁道:“以后?想办法在费摩建立起来一个没有压迫的原色政权?”
“不,我是说,战争的走向……”
鲁米纳人情绪中敛去了笑意:“这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可是,我依然坚信,即便实力差距过大,即便处于绝对的战略劣势,战争的走向也一定要考虑到个人的奋斗。”
“你就差说他可以用个人的奋斗,创造甚至影响历史的进程了。”
巴巴鲁再次发出了笑声:“我不会这么说的,这不符合客观的历史规律。上尉也会很反感这种说法。只不过,鲁米纳人确实很迷信他……哈哈哈,这种态度大约会让他更加反感的吧。”
一个人类的灵能者,以及一个鲁米纳的凡人,联袂大踏步走向了山下的金蟹号。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只是留下了微不足道的足迹,但毕竟还是能向未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