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云秘境的天宇,仍旧被一片青芒笼罩,只是相较于之前,青芒再也没有了那等威势。
长夜即将行至尽头,黎明破晓的晨辉终将把一切不属于它的光芒撕碎。
商风化与一众人马赶至逆云秘境核心时,殿宇外仅存两人,一个是气息才略有稳固的郑毅,另一人则是依旧对着石壁跪拜的李坤。
看着山林尽头逐渐显现的人影,李坤面色阴沉,双目血红,让他于众目睽睽下跪拜在这,这等羞辱他何时受过,心中盛怒下,李坤又一次发出了一声嘶吼。
石壁闭合后再无光芒显现,看上去古朴无华,若非外部的石柱存在,众人都有可能以为李坤是在对着山石跪拜。
李坤可以感受到对于自己跪拜的压制之力已经愈发虚弱,但是哪怕只有一丝,都绝不是自己可以反抗,可是若不反抗,他又只会被越来越多人围观,故而李坤只能一次次发出徒劳的嘶吼,试图挣脱这莫名地压制之力。
“那是李坤!内院第一人怎么会长跪于此?”
“他莫非在悼念或者进行着某种祭祀?”
“我怎么看他脸色阴沉,更像是被人羞辱所致。”
各式各样的言论层出不穷,都在猜测着苍虚内院第一人跪拜的缘由,内院弟子接连赶来此地,本想看看这青芒的源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曾想能看到的是这番景象。
郑毅面色一僵,他在人群中感受到了自己妹妹的气息,目光找寻下,很快发现了在商风化身旁,面容憔悴的郑云枝。
“商风化,你个废物都做了什么!”郑毅立刻注意到自己妹妹扭曲的手指,怒声道。
商风化心中震动,他来此后只看到了李坤与郑毅的身影,自己的兄长与叶元点都不在此处,而那裸露在外被冻得坚硬的半截躯体又源自何人。
“放开她。”郑毅怒喝间,手中长剑明耀着火光,除了跪地的李坤,他就是如今明面上内院最强之人,
“我兄长和叶元点呢!”商风化咬牙道。
“叶元点?”郑毅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杀了吕梁,还带着你兄长商陆行不知所踪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商风化眉头紧锁道,他分明听出了郑毅言语中的挑唆之意。
“他不止杀了吕梁,还断了商陆行一臂,你说我是什么意思?”郑毅冷笑道,他手中长剑火光倒卷,向着一旁冰冻的躯体掠去。
秒瞬之间,被大雪覆盖的吕梁上半截躯体显现而出,他的脸上最后一刻,还凝固着震惊与不解。
内院弟子最初看到裸露在外的下半截躯体,还对其身份有所猜测,眼下亲眼确认这是吕梁的尸体,顿时一片哗然,他们大多数人对叶元点的印象还停留在生元境初期,就算那些密林中的人就算见过叶元点的手段,也难以相信他真的有能力斩杀吕梁。
商风化立刻派出一人,前去检查吕梁的伤口,那人只看了少许时间,就回到了商风化身边,目光复杂的冲商风化点头道:“像是叶元点的道器所致,伤口切面平整,与他在林间杀戮留下的痕迹一致。”
商风化深吸口气,就算如此,他还是难以相信叶元点会突然发难袭击自己兄长,这几年下来,他了解叶元点的为人。
只是商风化相信,不代表着所有人都相信。
“不要逼我动手,你放了我妹妹,我还能考虑告诉你,叶元点带着你兄长去向何处。”郑毅淡淡道。
林间人影渐多,不少也是依附于郑毅与吕梁的内院弟子,他们并未参与林间的那场密谋,眼下听闻郑毅的一面之词后,看向商陆行一行皆目露凶厉。
特别是与吕梁相关人等,吕梁的死对于吕家影响巨大,既然郑毅说这一切与叶元点有关,那他们又岂能放过眼前商风化一行,就欲将他们捉拿后,再去擒了叶元点带去吕家谢罪。
无论是不是叶元点所为在这些人眼中都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吕梁的死必须要有一个人来负责,否则无人能够承受吕家的怒火。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就算郑毅不出手,先前中过石芬散的商风化一行,也根本无法与他人交手,等待他们的唯有挫败与被擒拿。
……
白发青年向着身前一握,细长石刀从还阳玉中拔起,细密裂缝中青芒依旧,但见他左手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刀锋,目光柔和,似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般。
随机白发青年目光如炬,手腕挥动中细长石刀发出破空之音,化作一道残影向着叶元点身侧而去。
在与叶元点即将错身的瞬间,叶元点骤然抬手,将它稳稳地握住手中,当它回到叶元点手中的刹那,裂缝中的光芒就渐渐敛去逐渐暗淡。
叶元点目光复杂,看向手中石刀,它似乎又陷入了沉寂,再也无光华涌现,之前那些炽烈的青芒,就好似与它没有半点干系。
白发青年的目光也并未从细长石刀上挪开,只听他缓缓道:“它的名字叫空刃,希望在你手中,终有一日可以做到。”
白发青年话语一顿,略带遗憾道:“万古皆空。”
“前辈。”叶元点心中有太多疑问,希望可以从白发青年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白发青年打断道:“我知道你心中疑问太多,但是以你的修为,知道过多事只会招来天戮。”
叶元点幽幽一叹,被白发青年打断后,他也不知如何继续开口,心中难免失落,茫然地侧目看向任绛雪。
她的俏脸愈发惨白,眉目间写满了疲倦,她对于那枚水滴的炼化已快要完成,只是精力耗费过大,越是往后对她越是艰难。
感受到叶元点焦急的心绪,白发青年道:“将你的灵元渡给她,可以让她好受些。”
叶元点点了点头,坐于任绛雪身前,握住她冰凉地玉手,将自己的灵元送入她体内,随着时间推移,任绛雪紧皱的双眉也略微舒张。
叶元点目露疑惑,抬头看向悬浮于两人之间的那枚水滴,尽管它此时的光芒已近乎微不可查,但是叶元点还是可以感受到其中微弱的青芒,只是相较于虚遥神石,这枚水滴的光芒弱上不少,何况又即将被任绛雪吸收殆尽。
“你体内的那滴,已经在你修炼万古奇经的过程中,被你的灵魂所吸收了吧。”白发青年轻声道。
“无论是你识海的那一枚青色水滴,还是她身前的这一枚,实际上都并非是什么至宝。”白发青年继续道。
此话开口,叶元点握住任绛雪的手都轻轻一颤,在他的认知中,虚遥神石一直是蕴含神通的某件宝物,只是如今不知道发生了何等变化,会被自己灵魂吸收。
叶元点忍不住开口问道:“不是至宝,那它们是什么?”
白发青年看向任绛雪身前,那残留无几的水滴,心中怅然道:“它们是魂血。”
“它改变的并非是你的血脉,而是魂脉,严格意义上,从今往后你们将不再是仙族之人。”白发青年话语一顿,再往下之事他无法再开口告诉叶元点了。
“魂脉。”叶元点低声自语道,他从古籍上也只看过血脉一说,第一次知晓还有魂脉之说,尽管心中还有不少疑问,可看白发青年神色,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其中缘由叶元点也知晓,无法再开口追问。
心中思索间,叶元点神色微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任绛雪的样貌似乎隐隐间发生了微小的变化,但是细看之下,他又与自己记忆中一般无二。
真是奇怪呐,叶元点好奇下,靠得离任绛雪近了些许,想认真地找发现究竟是何处不同。
“呆子。”
一声温柔的声音在叶元点耳畔响起,叶元点动作一僵,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距离任绛雪只有寸许的距离。
任绛雪才刚结束炼化,就感受到自己身前火热的气息,甚至他呼出的热气自己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睫毛轻颤,她的眸子里浮现出他的模样。
叶元点灼热的气血如火热的骄阳,似要将任绛雪冰冷地玉体融化,把她的心给一并点燃,她衣裙下白皙地肌肤,都染上了异样的红润。
“你在干嘛呢?”任绛雪轻声问道,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双手却同样紧握着叶元点没有松开。
“我在看你啊。”叶元点老老实实回答道。
他还是离得任绛雪很近,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点僵硬,不知道怎么收回身子,就这般半躬着进入两难。
正当叶元点心思百转间,唇间却感受到一阵温润,如冰与火在天际相撞,于叶元点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来不及捕捉嘴角的温热,它就已经悄然退去。
任绛雪皓白的玉颊上晕染出一抹绯红,眉目间有着羞涩,可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与欢快。
“还不让开。”任绛雪柔声道。
“有点舍不得了。”叶元点感慨道。
任绛雪狠狠地掐了下叶元点,叶元点才憨厚地笑了笑,站起身一并拉起了任绛雪,尽管在尽力克制,叶元点嘴角的笑意还是难以藏掖,心中还在回味着刚才转瞬即逝的温润。
白发青年看着任绛雪,她的样貌确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无形中有着高贵圣洁的气韵流露,若说之前,任绛雪的容颜在他的记忆中,还有几人可以与她相较,那此时在白发青年漫长的一生中,也仅剩一人拥有这等姿容。
白发青年黯然自语道:“不是她。”
“多谢前辈造化之恩。”任绛雪轻声道。
她可以隐隐感受到那枚水滴给自己造成的影响,只是时间尚短,还不能完全体悟其中变化。
“不必如此。”白发青年轻声一叹,背过身去重新看向那面无光石壁,轻轻摩挲着那面石壁,白发青年神色晦暗,声音带着疲倦对二人道:“你们差不多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了,这只不过是一具道念之身,能撑到现在已是足够。”
“前辈……”叶元点忍不住道。
白发青年抬手让叶元点不要继续说下去,他叹了口气,目中的疲倦愈发浓烈,他的身影都开始渐渐模糊,似乎再过片刻就将消散于世间,还阳玉中的青芒也越发暗淡,好似燃尽的烛火,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白发青年炳如观火,对叶元点沉声道:“希望你可以到达我所在的那一天,我在一切的尽头等你。”
黑暗即将化作永夜,遮盖殿宇的最后一刻,任绛雪在那光滑无光的石壁上,看到了无数模糊的轮廓,它们在黑暗与光明交汇之际,勾勒出了一绝美的面容。
任绛雪耳畔又传开了白发青年最后的叹息:“幽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