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却又是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一切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萧令宜又看向祁鹤安,“侯爷觉得如此处理可妥当?”
祁鹤安似乎是嗯了一声。
其实他没醉,的确是喝了很多酒,可意识却一直很清醒。
他垂着的眸子向左移动,一片月白色的裙角映入眼帘。
那裙角就垂在他手边,只要他轻轻动一下手指,便能触碰到。
但他没有动。
他知道萧令宜并非有意,也知道祁莲并不怪她,该死的人也死了。
可从昨晚到现在,祁莲的临终的话像魔咒般不停在他耳边回荡,那双没有闭上的双眼也一直在他眼前。
那是她唯一的遗愿,因为没得到他的回答,连眼睛也不肯闭上。
是因为他,她才会死不瞑目。
祁鹤安愧疚,却又无论如何下不了决心。
明明他和萧令宜什么错都没有,却要经历这些。
可若要他与萧令宜像往常一样,他却又没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向前向后皆做不到,他夹在中间,整个人宛如时时刻刻被剧烈撕扯着。
萧令宜侧眸看向宋家二老,“侯爷答应了,二老先回宋府等六日后出殡吧。”
宋家二老没话说,行礼后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萧令宜立在棺木旁良久,才出声道,“鹤安,你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怪她也好,怨她也好,她都接受。
说什么?
祁鹤安喉间像是被一颗大石头堵住,脑海依旧一片混沌。
“我明白了。”萧令宜低声道,提步往外走。“我先走了,六日后,我会来参加宋夫人的出殡。”
她明白什么了?
祁鹤安依旧坐着,冷眼看着那一片月蓝色的裙角消失在视线中。
萧令宜踏上回程的路,面容一片平静。
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
黄昏时分,她回到了皇宫。
乌苏道,“娘娘,肃王午后入宫了,他去看过太皇太后的尸首,此刻正在泰文殿内等您。”
她语气严肃,隐隐包含着担忧。
萧令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那就去吧。”
当日先帝崩逝,肃王强创太和殿,令她在灵前受辱,她永生不忘。
时隔一年,她再次与肃王单独会面,猎物与狩猎者的地位却已经悄然调转。
泰文殿内,肃王已经等了许久,就在他耐心告罄时,萧令宜回来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暴躁,起身行礼,“皇嫂。”
听见这称呼,萧令宜便知道他此行的对策是怀柔了。
可她偏不如他的意,“肃王,你是臣哀家是君,你与哀家,要先论君臣才是。”
肃王胸口一梗,能屈能伸道,“是,太后。”
萧令宜坐到书案后,“肃王是为了你母后来的?”
肃王见她主动提起,还道此事有回旋的余地,“正是,臣弟知道母后犯了错,但她也已……”
他想到太皇太后狰狞的死状,心知肚明她是被折磨死的。
嘴上却只能咬牙道,“……自缢谢罪,她毕竟是父皇心爱之人,且人死为大,还是让她入皇陵安葬吧。”
太皇太后已戴罪身死了,若让她再被废为庶人,葬在荒郊野岭,他虽有实权,影响不到什么实际的,可于名声实在难听。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群宗室子弟会在背后怎样嘲笑他。
况且太皇太后终究是他母后。
“你言之有理。”萧令宜点点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可若哀家执意如此,你当如何?”
“你!”肃王蓦地站起,神色恼怒,“太后耍我?”
萧令宜噙着一抹笑,“怎会?只要你交出兵权,跪下求哀家,你想要的一切,哀家都能给你。”
当日肃王在太和殿威逼利诱她的话,现如今被她以更直接的方式甩回了他脸上。
显然也是想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肃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止他,殿内宫人的脸上也十分精彩。
肃王借机大发雷霆,“本王与太后谈事,你们这群奴才还不退下?!”
宫人们个个将头垂的更低,脚却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
此情此景,与太和殿那晚一般无二。
萧令宜欣赏够了肃王的脸色,才眼睫轻扫淡然道,“都下去吧。”
宫人们几乎是在她出声的一瞬间便抬脚鱼贯而出。
“肃王,现在没有其他人了,可以跪了。”
肃王盯着萧令宜,眼神阴狠无比。
这一跪与朝堂上跪拜大不相同,何况她还胆大包天地要他交出兵权,痴心妄想!
肃王蓦地上前两步,撑着书案朝萧令宜俯身。
“萧令宜,你不要欺人太甚。”
萧令宜垂眸凝视书案,而后站起身,声音似冰,“退下!”
肃王与她视线相交,被她眸中的寒意惊了一瞬。
反应过来时,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两人之间气势逆转。
肃王不甘心地道,“别以为你如今在京中站稳了脚跟,本王就毫无招架之力了,东境二十万大军,永远是本王最坚强的后盾。”
事到如今,两人几乎是明牌在对话了。
“是吗?”萧令宜嘲弄一笑,“那倘若以你这最锋利的矛,攻击你身后最坚固的盾,孰强孰弱?”
她在暗示肃王,只要他留在京中,她迟早会对他动手。
到那时,不管是直接杀了他派兵收复东境,还是以他的命为要挟逼东境兵马缴械,都不在话下。
他在上京几乎山穷水尽,萧令宜要逼他,做出破局动作。
肃王自然也听懂了萧令宜话中隐含的意思。
他脸色铁青,神色几次变幻,最终还是镇定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他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未到最后关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本王劝皇嫂不要高兴得太早。”
说罢,他嚣张地睨了萧令宜一眼,一撩衣袍转身离开。
萧令宜抿唇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身影消失许久,仍在沉思。
她自认已经摸清了肃王的全部实力,那他这最后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他是不肯丢面子在虚张声势,还是他手中真有萧令宜所不知晓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