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中途出了些小插曲,但祭天仪式还是顺利完成了。
萧令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坤宁宫,在乌苏的帮助下脱下身上沉重的朝服与凤冠。
像是蓦然从枷锁中解脱出来,她甚至松快地叹了口气。
乌苏将朝服妥当收起,又伸手想去拉下萧令宜的中衣为她更换。
只是手指无意间触碰到脖颈上的肌肤时,感受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热意。
乌苏脸色唰不好看了起来,她松开衣领,将手贴在萧令宜的颈侧感受片刻。
“娘娘,您在发热……”
萧令宜回神,倦怠地伸手摸了摸额头,“唔……好像是有些热。”
乌苏见她这不急不缓的样子无奈,连忙朝门外唤人。
“快将温着的药端过来。”
很快有宫女端着药碗进来,乌苏接过,伸手探了探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她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汁要喂给萧令宜,“娘娘快喝。”
萧令宜无奈地低头抿了一口,“瞧你急的,哀家自己来吧。”
她接过乌苏手中的碗端到唇边,治时疫药的那股熟悉腥涩气便冲入鼻腔。
她控制不住地紧紧皱起眉,闭上眼将药汁一饮而尽。
见乌苏还担心地看着自己,萧令宜低声安抚她,“不会有事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是,希望如此。”乌苏低低应了声,服侍着萧令宜沐浴换好衣衫躺到床上。
第二日清晨,萧令宜没能起来上朝。
窗户打开,明亮的日光倾斜进来,殿内沉闷凝滞的空气也渐渐散了出去。
殿内十分安静,乌苏拉开床前帷幔时,萧令宜正端正地躺着,双眼紧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虚虚抿着的唇瓣苍白一片,雪白的肌肤却白里透红,散发着热意。
乌苏强忍下担忧,先派人通知商景太后近日不上朝之事,又派人去请了姜太医过来。
而后将殿内其余人都打发出去,从床尾摸出一卷白布,小心地解开萧令宜的寝衣。
乌苏先在她隆起的腹部上裹缠了几圈,再替她穿回寝衣盖上被褥,便看起来平坦下来。
不多时,姜太医拎着药箱急匆匆赶来。
把脉过后,便在脉案上登记为过于疲累引发的气血两虚,这便是不怎么严重的意思。
只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
鸿雁山脉秋冬季的雪像是永不停歇一般,接连下了半旬,终于在今日停了。
只是雪虽停,目之所及之处却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一般。
偶有寒风刮过,打着旋卷起地上厚厚的雪奔向远方,同时枝头上的白霜簌簌掉下,将大地又恢复成风来前的模样。
祁鹤安披着一身风雪从营地外回来,站在火堆前消融寒意。
与他同行的副官无所事事地抬头,然后唤他,“将军,您看。”
祁鹤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仰头看去,无边寂夜中,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着。
他并不懂星象,因此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副官便指着其中一颗黯淡的星道,“这颗是紫微星,已经稳定明亮了许久,今日不知怎的,竟晦暗了起来。”
祁鹤安盯着那颗被称为紫微星的星星,隐约记得似乎每到夜晚上空的确总有一颗很亮的星。
“这象征着什么?”
他知道这副官对星象之说颇为痴迷研究,因此随口问了一句。
副官摩挲着下巴,“这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天上恒星中的三垣,紫微垣居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设两旁,北斗七星则围绕着它四季旋转,乃是承大气运之星,多代指帝王,紫微星明亮,指代王朝兴盛,紫微星黯淡,这,恐怕不是什么吉兆啊……”
他一提起这些就爱掉书袋,啰啰嗦嗦说个没完。
祁鹤安本是随口问一句,并没放在心上,却在听到他故作玄虚的话时心间一跳。
那悸动的感觉太清晰,让他不由皱起眉,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怔愣间,宿辰蓦地从祁鹤安的营帐中掀帘而出。
他手臂举起,上面停着一只翎羽整齐,喙缘尖锐的海东青。
“侯爷,上京的急信。”他声音压的很低。
不用祁鹤安吩咐,宿辰已经从海东青爪上解下一卷细长的纸张。
祁鹤安伸手接过打开,待他看清上面的字时,面色已然铁青。
他陡地握紧手中纸条,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几乎没有迟疑,祁鹤安决绝转身,朝马棚而去,宿辰则懂事地转身回了营帐去替他收拾行装。
大氅掀起一阵风,将地上的薄雪卷起,只剩一双深刻的脚印。
那副官沉浸在思绪中,并未发觉身边的一切,还在兀自念叨着,“不对,这紫微星怎么尾带小星,真是奇了怪了,将军……”
他转头想与祁鹤安说话,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他扫了一圈没见到人,只好疑惑地挠挠头然后回了自己的营帐。
另一边,祁鹤安秘密召集了几个心腹做了些安排,便带着宿辰和几个护卫轻装上路。
雪地难行,直到天亮他们才到了第一个驿站。
疾驰一夜,到驿站后几人浑身都被冻得僵硬无比,下马时屈膝都觉得艰难。
即便是这样,他们依旧没停留多久。
温得热烫的烧刀子酒下肚,在脾胃里烧灼。
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后,祁鹤安率先走出驿站,闷头上马疾驰起来。
十多天的路程,被日夜不歇压缩到了四日。
到上京外的时候,祁鹤安是栽下马的。
宿辰连滚带爬地过去扶住他,“侯爷,你没事吧!”
祁鹤安借力稳住身体,闭上眼咽了口口水,喉间是刀割般的剧痛。
这四日的时间对他而言像四年那样漫长。
第二日的时候,属下的马匹先坚持不住了,宿辰焦急地道,“不行,再不休息马就要死了!”
祁鹤安低头看身下,凌霄也已十分疲倦,往日发亮的鬓毛变的枯燥。
他们只好在驿站停下,换了几匹马才再次上路。
属下们坚持不住,同骑着休息过片刻,但祁鹤安却从始至终没有合过眼。
大腿内侧早已被磨出血,夹紧马腹的小腿也酸软用不上力,全凭惯性坚持。
直到看到上京城门的那一刻,那口气散去,他才蓦地跌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