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声,禁军们进攻的攻势逐渐缓了下来,他们在等着上级的命令。
杨泉猛扭头看向沈则言,“沈尚书,你看……?”
此次行动,萧令宜昏迷前就交代过,由沈则言代她主导一切,因此即使他们平级,他也必须听从沈则言的意思。
沈则言并没有看杨泉猛,他注意力早已集中在肃王身上。
“不要伤害她!”
肃王看着沈则言勃然色变,再不复刚刚平静从容的样子,不由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沈尚书,你不会是喜欢本王这个低贱的妾室吧?”他嘴角的弧度嘲弄又不屑。
手下温软的身躯蓦地僵硬,让肃王的神色更加狠厉。
沈则言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一口气,收敛了情绪。
“肃王,难道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离开吗?”
肃王眼神微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本王记得,当日梁成棋曾想将她许配给你,可惜你拒绝了?”
“若你那时答应,那么她就不会利用自己的身子进入王府,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肃王的嗓音里似乎满含遗憾,句句都在往沈则言胸口上戳。
沈则言面色有些发白,宽袖下的手紧攥着,但仍紧抿着唇没有言语。
他听得出肃王在用激将法,也的确激到他了。
他喜欢梁清如吗?
直到现在他也并不清楚。
他只清楚自己不想让她死,她一个弱女子,已经付出了太多,眼看要大仇得报,若是死在今日,命运未免太过不公。
然而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太后的期许,朝政的稳定,都系在今日了。
此情此景,没有让他讲私情的余地。
“别这副表情,沈尚书,你还没问本王想要什么呢,或许本王想要的,你给得起呢?”
许是知道自己败局已定,肃王已没了方才怒发冲冠的模样,整个人平静下来了。
沈则言定了定神,抬头沉声道,“那么,你想要什么?”
肃王黑沉的视线扫过惶然的肃王妃,落在她怀中幼年的郡主身上。
他的女儿不足七岁,扎着双环髻,小小一团玉雪可爱,紧紧抱着母亲,大眼睛挂着泪。
“放过本王的女儿。”
肃王明白皇位之争极为凶险,一朝落败便绝无活命可能,若此刻换做是萧令宜任人宰割,他也绝计不会放过她。
他虽不甘,却无可奈何。
但既然自己已经没有活路,那便用最后的筹码为自己留下一丝血脉。
他道:“她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丫头片子,留下她不会对皇位产生任何影响,若你肯答应,本王会‘病逝’,太后便可以名正言顺,不费一兵一卒地收复东境军,怎么样,这个条件很划算吧?”
肃王妃亲耳听到丈夫最后的谋算中没有自己,眼角落下一行泪,却也并无怨怼。
她带着郡主站到肃王身后,挺直脊背,与以往每个一同出席的宴会一样。
年幼的郡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蓦地挣脱开王妃,双手紧紧抱住肃王的大腿,呜咽哭泣。
“父王……呜呜呜父王……”
在她凄厉的哭声中,沈则言的神色挣扎,最终逐渐妥协。
如肃王所言,郡主只是个小女孩,失去了尊贵的出身和兵权,留下她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用她的命换回梁清如的命,很值。
他相信今日即便是萧令宜在这里,也会做出与他同样的选择。
“好,我答……”
“沈尚书!”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骤然响起的女声打断。
这是一直沉默着被肃王钳制的梁清如第一次出声。
她被肃王掐住的脖颈上已经浮现淤青,锋利刀尖抵着的地方也不断溢出血珠。
她蹙着眉,痛得浑身颤抖。
沈则言见状连忙应声,“梁小姐!”
她叫了沈则言一声后,并没继续与他说话,而是垂下了眸子。
小郡主抱着肃王的腿,正抬头看她。
圆溜溜的眼中,瞳仁黑沉,与她父亲很像。
即使那双眼睛正在大颗大颗涌出泪珠,却依然掩盖不了其中的恨意。
那眼神梁清如很熟悉。
当年姐姐死在王府,母亲随之而去后,她搬进秀丽的大屋子后,夜里睡不着在铜镜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她比谁都清楚,仇恨能给一个原本平凡懦弱的人带来多么巨大的改变与力量。
梁清如朝小郡主一笑,暗道:我要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只能对不住你了,你享受了一生的荣华富贵,也不算亏了。
没等小郡主读懂她眼神里的含义,梁清如已经抬起了头。
她凝视沈则言,大声道,“沈尚书,女子有没有本事你很清楚,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你也应当比我更清楚!”
她说话时颈间鼓起青筋,刀尖也刺得更深,鲜血几乎是顺着她脖颈在流。
沈则言浑身一震,在她眼中看到了死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吼道,“梁清如,不要冲动!”
然而他终究是说晚了。
在场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梁清如已经蓦地伸手握住肃王持刀的手,狠狠从用力。
一抹雪亮的寒光闪过,紧随其后的是喷溅而出的鲜红。
“我……没有遗憾了……”她最后意识模糊地喃喃道,可惜声音太小,无人听到。
肃王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他下意识闭了闭眼,手中的身躯已经瞬间软塌下去。
匕首‘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他面如死灰,知道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
沈则言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紧紧围着肃王的禁军拦下。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身躯倒在泥土地里,溅起一片灰尘。
从她颈间流出的血太多了,几个呼吸间便在身下汇聚起一泓血泉,染红了她身上浅蓝色的衣衫,也染红了沈则言的眼。
他愣愣地盯着,喉间堵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泉猛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色冷凝地大喝,“禁军听令,肃王谋逆叛逃,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