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面色一变,第一次发现祁鹤安比他威名更厉害的是他这张嘴。
太毒了,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成了阶下囚了还这么嚣张,你不会不知道失去利用价值的俘虏会被如何处置吧?”
祁鹤安嘴角勾起,“身体,精神上的折磨本侯已经尝了个遍,你还能如何
?杀了本侯?”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对自己命运的担忧恐惧,反而有些饶有兴味。
江浸月知道他是真的不怕死,反而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世上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人太少了,起码江浸月除了自己以外,她只见过祁鹤安这一个。
有人说,这种人不是圣人,便是疯子。
江浸月自认为是疯子,却有些拿不准祁鹤安是什么。
说他是圣人,他却会愤怒,会感到羞辱,和所有凡夫俗子一样,可若说他是疯子,他的所作所为,却尽是大义凛然的。
她想不懂,不过她也不十分在乎,也便不再想了。
江浸月冷冷地盯了祁鹤安半晌,突然也笑了一声。
“放心,就算侯爷想死,我却不舍得杀了你。”
“来人,关回去。”
祁鹤安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只是时隔一日,那股因他导致战败而产生的焦灼,懊悔,愧疚,与绝望,种种情绪都尽数消散了。
其实他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他能做的只有‘昏迷’过去,减少对北境军的影响。
所以他清醒地知道北境军因他的出现而萎靡颓丧,又清醒地知道北境军因她的出现而重燃战意。
太后亲征。
多么沉重的四个字。
古往今来,御驾亲征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万不得已。
第二:征则必胜。
因为只是战败,还可以迁都,可以议和,可以禅位。
而御驾亲征一旦战败,不但有被俘虏的风险,且还会在后世留下骂名。
萧令宜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前线,必须是大局观与决心缺一不可。
显然她又选对了。
她的到来挽救了北境军因主帅被俘而溃散的军心,一举挽救了颓局。
祁鹤安从前总觉得,萧令宜的地位稳固离不开他的扶持。
现如今才明白,没有他,还会有其他手握重兵的武将为她所用。
但她,却是遍观前朝后宫,最无可替代的那一个。
便是废了商景自立为帝,祁鹤安也觉得合情合理。
即便只是刚赢了一场仗,但祁鹤安多年征战经验,已看得出这次兵乱朝廷不会输。
他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
如今他已经清楚那两封信是江浸月故意写来混淆视听,引起他与萧令宜之间的矛盾。
凶手不是先帝,那么根据如今的局势,不难猜出江浸月很早便与肃王狼狈为奸了。
很明显一开始萧令宜告诉他的方向是对的,肃王才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或许也有江浸月的份儿。
肃王已死,江浸月战败后必然也是活不成的,他的杀父之仇也算报了。
他已无遗憾,所以无论江浸月对他做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
后来几场战役,江浸月没再把祁鹤安压到战场上,也将他从黑牢中挪去了正常牢房。
至于战场上两军正常交战,则是有胜有负。
陶将军虽然不是天赋异禀的鬼才将领,却占了经验二字,加之萧令宜亲征的士气加持,总体来说还是胜的多。
你来我往地打了一个月,已将失地全部收回。
敌军节节败退,几乎快要退回到老本营东境了。
原本局势大好,可以一鼓作气将东境军彻底击溃。
但就在这个时候,雪花一样奏报从各地递到上京,又被一路送到了萧令宜手中。
托江浸月那封诏令的福,现在商朝境内各地匪乱横行,百姓陷入水深火热。
还有一些人在其中浑水摸鱼,竟折腾出了几支前朝欲孽与起义军来,借着污蔑萧令宜的诏令喊着要光复前朝,重建清明盛世。
若是在往日,自然不成气候,派兵前去剿了便是。
可如今数量最多的两支军队,一支叛乱一支平乱,其余的分散各地,也有些有心无力。
此时两军都折损颇多,萧令宜想了一夜,派人给使臣给江浸月递了消息,然后第一次披挂上了战场。
这边必须速战速决了。
否则百姓受乱太过,民生动荡,到那时即便班师回朝,商朝亦会元气大伤。
到那时便又该担心外敌了……
翌日。
萧令宜骑在马上,缓缓挥开跟着的众人,独自越众而出。
随后远方也有一匹马离开人群,不多时,萧令宜与对面的江浸月四目相对。
“宸妃,许久不见了。”萧令宜率先开了口。
她声音平静,不像是代表两军交涉,反而更像是故人叙旧。
略带惋惜的声音被秋风裹挟着,拂过两人之间宛若鸿沟般的距离,轻飘飘地传入江浸月耳中。
江浸月脸色冷漠,交握的手却已用力到鼓起青筋。
“我与你,没什么旧好叙。”
萧令宜一静,然后道,“那哀家便开门见山了。”
“宸妃,哀家不知你为何做这一切,但如今你败局已定,只要你肯就此罢手,哀家可以承诺不牵连你的家人。”
“皇后娘娘,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虚伪会装呀。”江浸月突然哂笑一声,“明明境内已经乌烟瘴气,却还能若无其事来劝我归降。”
“我不会降的,你若抽调兵力回去,我便会与你死战到底,你若不顾境内,即便东境军彻底败了,面对内忧外患,你儿子的皇位,你的太后之位,又能坐多久?”
萧令宜面色依旧平静,“这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宸妃,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不为什么,我想你死罢了。”江浸月嘴角微勾,一派温柔。
说完这句,便再没了说话的兴致,调转马头便要离开。
只是走出两步时,她忽然又回眸冷了脸色,“还有,别再叫我宸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