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六姑娘真是如传闻中般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秦国公夫人板着脸站起身来说道。
“国公夫人这话说的,辛夷自信与您相比真是远远不如。毕竟也没听说哪家的婆婆逼着儿媳才生了孩子刚一年就给丈夫纳贵妾的,要是我大姐不能生,咱们不能卑鄙无耻自私自利让贵府断了香火。可我大姐才生了筠姐儿多久,您这抱孙子抱得感情比鸡抱窝儿还勤快呢。我听说您生了我大姐夫之后,也是隔了好几年才生了史二姑娘,怎么当年您没没催催自己给国公爷一年生一个呢?您给打个样子,我大姐也好跟您取取经。”
秦国公府众人:……
齐国公府姐妹:……
“你……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秦国公夫人气的浑身发颤。
“咦,夫人方才没听到吗?贵府的人明明白白说了我是个没规矩的乡下人,咱乡下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苏辛夷冷着脸说道。
“大嫂,您就看着令妹欺负母亲不成?”
一道柔柔的嗓音传了进来,紧跟着苏辛夷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两位姑娘,一个看上去身如纤柳,娇娇弱弱,一个看上去盛气凌人,眉眼尖刻。
苏希仙立刻轻咳一声,上前一步,看着史荣绣笑道:“史大姑娘真是生了一双慧眼与利耳,那想必也听到了贵府对我六妹妹的羞辱,史大姑娘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苏希仙瞧着史荣绣要开口,立刻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眉心轻轻一簇,“我知道外头人都说史大姑娘温柔良善最是知书达理,想来做事说话公允无私。”
史荣锦一向被娇惯坏了,哪里顾得了别人,只盯着苏白薇,伸手就狠狠的推了她一掌,还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苏白薇,你让你妹妹欺负我娘,我就让我哥休了你!你就是个不下蛋的鸡,进了谁家门谁倒霉!”
史荣锦一进来的时候,苏辛夷心里就提防她,她听苏希仙提了几句,知道她仗着年纪小没少欺负苏白薇,偏偏苏白薇身为长嫂还不能与她一般见识。
在她伸手推人的时候,她只想着把苏白薇给接住就算了,但是听到史荣锦的话之后,眼睛一沉,一手稳稳的扶住苏白薇不让她摔倒,身子却借势扶人的时候一下子把史荣锦撞倒在地。
曾经商从清的孩子就故意借着年纪小,可没少算计她,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熊孩子都是熊家长惯出来的,她反正已经是名声在外的野蛮人,再多一点也不怕!
这一幕一下子把众人都惊呆了,一时不知道去扶坐在地上大哭的史荣锦,还是先指责撞人的苏辛夷。
但是,在这之前史荣锦先推了苏白薇,这又怎么说?
秦国公夫人疼女儿,立刻把史荣锦扶起来抱进怀里,一边哭天壤地的喊道:“苏白薇,你这样的儿媳妇我们是要不起了,好啊,说什么来拜访,原来是串通好了娘家人来登门闹事,我要让谦儿休了你这个恶妇!”
苏白薇面色白的渗人,隐隐透着青色,抓着苏辛夷的手不自觉的在用力。
苏辛夷感到疼,转头去看苏白薇,却被她的脸色给吓到了,之前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苏白薇今日站在秦国公夫人身后的样子不太对劲,现在瞧着果然是有事情。
“大姐姐,你没事吧?”苏辛夷还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一时也有些后悔,自己要是再软和一些就好了。
苏京墨跟苏希仙也吓到了,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但是现在不能怕的,二人齐齐站在苏白薇身边,大不了回家跪祠堂!
此刻绝不能怂!
苏白薇听到苏辛夷的声音缓过神,突然一下子就笑了,她看向秦国公夫人,“休妻?自从进门以来,我孝敬长辈,服侍夫君,友爱小姑,操持家务,自问没有一丁点对不起秦国公府。我既无犯错,何来休妻之说?便是到了官府,我也不惧在公堂上对质。既然秦国公府看不上我,那便和离!”
苏白薇虽然说着最狠的话,但是苏辛夷确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和离?
秦国公夫人傻眼了,她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绝对没想过和离,她也绝对没想到苏白薇主动和离!
史太夫人这时候猛地一拍桌子,“闹什么闹?都说的什么混账话,白薇你嫁进来便是我们秦国公府的世子少夫人,说话做事不能义气行事。”
苏辛夷还以为史太夫人要主持公道呢,哪知道人家这心偏到咯吱窝儿了,话倒是说了,还不是指责苏白薇不顾大局,让秦国公府丢脸?
要是今儿个这事儿就这么咽下去,只怕苏白薇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她转头看着苏白薇,“大姐,你真想和离?”
苏白薇犹豫一下,随即坚定的点点头,眼睛里带了几分释然,似乎有些东西终于放下了。
苏辛夷一见,就知道她为难什么,她跟丈夫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这个姐夫大约只比商君衍好上那么一丝丝罢了。
事情到这一步,苏辛夷知道退是不能退了,这婚会不会和离还得看史仲谦的,但是不妨碍她现在撂狠话!
秦国公府这些人跟商家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披着人皮的畜生,你退一步,他们就敢上前十步!
“太夫人,你这话说的有失公允,我们今日好好来做客,却被贵府辱骂,我姐姐护妹心切,却又被贵府的二姑娘殴打,当着我们的面尚且如此嚣张蛮横,真是不知道平日我姐姐过的什么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大姐在家里那也是掌上明珠,手中珍宝,可不是来给你们齐国公府当奴才打骂的。”苏辛夷冷着脸讥讽怒道,“再说和离怎么了?我朝律法写的清楚分明,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问罪)。”
“对,就是。”苏京墨也红了眼,她本就是个暴脾气,此时跟着加了一句,“而且我大姐的嫁妆,陪嫁的田庄铺子可得好好地查一查,有些人吃别人的,喝别人的,还要将人踩在脚底下,简直是没人性!”
“别说了,我们回府。”苏白薇不想逞口舌之争,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没什么好心软的。
“不能走!”秦国公夫人怒道,不能让人回去,要是真的放苏白薇走了,她就知道这婚事只怕真的要毁了。
苏辛夷立刻上前一步,“怎么,夫人是想要我练练手不成?”
想起苏辛夷的恶名,秦国公夫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史太夫人一见,看着苏白薇放软了声音说道:“白薇,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你也为筠姐儿想想。你忍心让她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娘?”
苏辛夷一听,这是要拿着孩子拿捏苏白薇,自古以来孩子都是当娘的软肋,她担心的看向苏白薇。
苏白薇面色依旧苍白,抬头看着史太夫人,“筠姐儿一个丫头,在府里哪有人正眼看她,留在这里不过是碍你们的眼,我自然会把我女儿带走。”
“你休想,筠姐儿是我们史家的骨肉,谁都别想带走。便是死,也是史家的鬼!”秦国公夫人觉得自己能抓到苏白薇的软肋了,立刻就嚣张起来。
苏辛夷这回是真的怒了,拿着这么小的孩子说这样的话,她怒火上头,一脚踢翻了秦国公夫人身边的茶几,“砰”的一声,茶几飞到半空又落下来,顿时摔得支离破碎。
秦国公夫人吓得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抖得不行,看着苏辛夷就像是在看恶霸一样。
“我劝夫人嘴上积德,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我们家筠姐儿伤了哪里,我保证你的心肝宝贝一定会与我们家筠姐儿一个待遇。”苏辛夷说完这句才漫不经心的收回脚,眼尾却看向史荣锦的方向。
史荣锦的嚣张随着那张茶几的碎裂消失不见,被苏辛夷这么盯着一看,立刻吓得大哭起来。
“反了,反了,看来老身得亲自去齐国公府问问是怎么教导的孩子,上别人家里打打砸砸简直是土匪行径!”史太夫人拍着桌子怒道。
“您请,您放心,您只管说,只管问,我绝对不会拦您。”苏辛夷嘴角带着笑,“毕竟这世上也不是只有秦国公府的人长了嘴,照我们乡下人的话来说,牛无力拉横耙,人无理说横话。”
史太夫人眼前一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别人提起这个村姑时那一言难尽的神色是怎么回事了。
有苏辛夷在,秦国公府的人也拦不住她们,几姐妹直接出了府上了马车,等上了车才发现忍冬已经抱着筠姐儿在等着了。
苏白薇一把抱过女儿,这才落下泪了。
苏辛夷心想,完了,回去要跪祠堂了!
苏京墨看着小外甥女发愁,完了,回去要跪祠堂了!
苏希仙一脸悲戚,她就知道不能跟小六一起出门,完了,回去要跪祠堂了!
苏朝颜什么也没想,从自己荷包里拿出龙须糖来给筠姐儿吃,反正她人笨嘴拙,大家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嘛。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
苏辛夷也有点发愁,现在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脱离她的预期,本来是想借着秦国公府众人的嘴把平靖郡王妃挑儿媳妇的事情传扬出去,哪知道正事没干,倒是把自己给摁坑里了。
她这重来一回,坑货的属性已经表露无疑,不仅坑人还能坑己!
这就是重生的代价吗?
有一点点沉重。
看着苏辛夷苦大仇深的模样,苏京墨立刻就说道:“现在知道怕了?祖母还叮嘱你压压性子,结果不顶用。”
苏希仙轻叹一声也道:“要是叮嘱有用,那还是咱家小六吗?”
苏朝颜捂着嘴笑,然后轻声说道:“六妹妹别怕,我陪你跪着。”
“还能少了你,二姐?今儿个出去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苏京墨哼了一声。
听着几个妹妹斗嘴,苏白薇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跪祠堂这种事情,放在别人家闺秀头上那就是天大的事儿,结果她们还拿来当乐子耍嘴皮子。
瞧着苏白薇笑了,苏京墨几个总算是松口气,一把抱过筠姐儿,把自己手腕上的玲珑镯子给她玩,“反正我们家筠姐儿那是不会受罪的,这就成了,这可是咱们家的小宝贝。”
史筠虽然不懂,但是小孩子也能感觉到气氛对不对,瞧着大家都笑了,她就跟着笑。
苏白薇拍拍女儿的小手,这才开口说道:“其实今日我没打算让你们来,但是她们没知会我一声,就应了帖子。”
嗯?
苏京墨脾气冲,直接问道:“大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不然你怎么不让我们去。”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苏白薇没有细说,这些乌糟的事情,说出来污了她妹妹们的耳朵,“我本来就在犹豫和离的事情,只不过是你们一去帮我下定了决心而已。”
苏辛夷抬头看着苏白薇,这个时候她居然在想和离的事情?
分明上辈子没有这样的事情,苏白薇一直在秦国公夫人忍着,从未提起和离。
苏希仙欲言又止,慢慢的垂下头,她知道大姐姐的性子若不是忍不下去,怕是不会去想和离的事情。
而且,今天只看到了忍冬抱着筠姐儿,没看到木槿。
苏京墨的性子却忍不住,看着苏白薇就道:“大姐,你上次回家还没和离的意思,怎么这次就有了,一定有事情对不对?”
苏白薇敲敲苏京墨的头顶,“别问那么多,我不会告诉你的。”
“行吧。”苏京墨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苏辛夷经过一世,看着苏白薇那极其平静的神色,忽然之间就有些明白了。
也许根子出在史仲谦身上。
做了一回客,结果闹成这样不说,还把苏白薇母子带了回来要和离,齐国公府都要炸了。
太夫人气的脸一黑一挥手,苏辛夷姐妹四个去跪祠堂了,这次闹得有点大,便是四夫人都没敢给苏辛夷求情,只对她使个眼色,意思是她会尽力尽快把她捞出来。
齐国公府的祠堂院中种满了松柏高树,一进去便有些阴森森,好在看守的下人给垫了厚厚的垫子,几个人才没觉得那么辛苦。
苏京墨叹气,幽幽的看了苏辛夷一眼。
苏希仙叹气,幽幽的看了苏辛夷一眼。
苏朝颜厚道,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跪着。
苏辛夷憋了憋气,不知怎么脑子一抽来了一句,“做都做了,瞅也没用,认命吧。”
众人:……
可不认命咋地,跪着吧!
此时,苏白薇正跪在太夫人面前哭的伤心,抽着气说话,“……孙女本想着为了孩子能忍便忍着,她们倒是不敢对着我使,找了借口就把木槿打的下不来床,木槿伺候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这哪里是打她,分明就是打我的脸,逼着我同意纳贵妾的事情。今日不同意打的是木槿,明日不同意打的是忍冬,再后日我再不同意我就怕他们对筠姐儿也下手。祖母,我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大夫人气的直落泪,捏着帕子的手隐隐泛白,二夫人,三夫人坐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四夫人抿着唇显然也气得不轻。
她们是真没想到秦国公府怎么就能这么胆大,真当他们齐国公府不成了?
太夫人沉着脸,看着大孙女缓声问道:“照理说勋贵人家纳妾是常事,咱们家你爹与你叔父哪个房里没人?也不是不同意世子纳妾,但是你还没生下嫡子,就等于坏了咱们约定成俗的规矩,咱们家当然不同意。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逼成这样,必然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你可知道为什么?”
“孙女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后来觉得事情不对,就让人暗中去查,这才知道公爹他在外头包戏子不说,还被戏子引诱着上了赌桌,足足输了三十万两银子。家里要填这窟窿填不起,于是就要纳一个盐商之女为贵妾,那盐商女的嫁妆据闻足有上百万两银子。”
此言一出,全家都惊了。
太夫人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气的脸色微微发青。
大夫人一见吓得忙上前给太夫人轻轻拍着后背,此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四夫人几个也噤若寒蝉,脸色都很难看。
也就是说,这婚事要么和离一了百了,若是不和离齐国公府就要拿出三十万两银子填上这窟窿让苏白薇的日子好过起来,要么就只能认了那盐商女进门。
能拿着一百万两银子做敲门砖嫁进来的女人,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再说,就算是齐国公府肯愿意拿出三十万两,但是人家带的是一百万两的嫁妆,秦国公府日后想起来只怕不仅不会感恩齐国公府,还会埋怨他们断了他们的发财路。
“姑爷是什么态度?”太夫人缓过起来看着苏白薇又问道。
苏白薇这次只哭不说话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史仲谦心中,当然是自家老爹更重要一些,再说娶妻纳妾本是常事,还能帮家里解了困局,有什么不好?
大夫人脚下一软,差点站不住,这次终于忍不住,也顾不上面子,在婆母与妯娌面前捂着脸哭起来。
她一向这么要脸面的人,轻易不肯低头的人。
苏白薇膝行上前抱着母亲的腿,哽咽道:“娘,都是女儿不孝,是我没用……”
“胡说!”太夫人一拍桌子,“我们齐国公府的姑娘,哪一个带出去不是得了众人夸赞的?你哪里不好?进门之后孝敬长辈,友爱手足,辛苦持家,我看做得很好。”
“老大家的,带着孩子先回去梳洗歇一歇。”太夫人看着大夫人说道。
大夫人也不敢哭了,忙应了一声,“是,媳妇这就带着白薇回去。”
苏白薇给祖母磕了头,这才站起身扶着母亲往外走。
等她们一走,太夫人看着二夫人她们不语。
二夫人跟三夫人吓得一下子就绷紧了皮,二夫人自己性子软,教出来的孩子也性子柔和,三夫人不一样,自己处处掐尖,苏京墨有样学样也是不肯吃亏的。
这会儿三夫人虽然怕,还是试探着说道:“娘,您想怎么办?我瞅着这事儿咱们不能这样低头认了,摊上赌,有一就有二,多少家财都不够填的。”
三夫人这意思就是给钱没门,支持和离,就史仲谦那混账东西,不体恤妻子不易,反倒是倒打一耙的畜生,就该就一脚揣了。
“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就这么和离归家,以后白薇怎么办?筠姐儿怎么办?”二夫人发愁,和离归家家里不是养不起,但是白薇还这么年轻,难道一辈子就这么守着筠姐儿过?
可要是再嫁也难,她们府上的姑娘,和离之身再嫁高不成低不就的,没那么合适的给他们挑选。
总之受苦的还是白薇跟孩子,二夫人觉得夫妻还是原配的好,要是秦国公府能退一步,就抬抬手过去。
和离是大事,显然太夫人也并不是面上那么平静,她看着几个儿媳妇,道:“这件事情我与你们父亲商议过后再说,都先回去吧。”
几个人就点头,苏四夫人挂着祠堂里的几个孩子,看着婆婆放缓声音说道:“娘,几个孩子还小,见到姐姐受气为她出头也是手足之情,您看吓唬吓唬就成了,她们一个个身娇体弱的,别跪出什么病来,那祠堂阴冷的很。”
“对,娘,给个教训就成了,让她们回来吧。”三夫人疼闺女,赶紧顺着四弟妹的话说道。
二夫人虽然没说话,但是也巴巴的看着太夫人,朝颜性子软,又不会偷懒,肯定老老实实的跪着。
太夫人又气又笑,“这才多久?等跪足两个时辰你们再去接人!”
四夫人一听忙松口气,还以为要跪一晚上呢,她立刻说道:“多谢娘,我一定盯着时辰让她们跪足再出来。”
三夫人:……
纠结一番,还是没敢再说什么,两个时辰也还好吧,总比一晚上要好。
几个儿媳妇一走,太夫人强撑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靠在软枕上,只觉得额角一阵阵的跳动隐隐发痛。
“姚黄,去请老太爷跟大爷过来。”太夫人开口说道。
“是。”姚黄忙躬身退下去请人。
太夫人盯着桌面出神,这样的大事,她一个人不能自作主张,要与丈夫商议过才成。
白薇是不能再回去了,这婚怎么和离还得他们齐国公府说了算,至少得把秦国公赌输银子的把柄拿在手里,不然的话口说无凭,秦国公府的人肯定不会认账,指不定还会倒打一耙。
不能急,要想周全再行事。
老太爷跟长子来得很快,一进门就看到老妻神色不对劲,忙加快脚步进来,“什么事情这么急匆匆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老大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
他们夫妻多年,老太爷也曾纳过妾,不过那妾命不太好,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母子都没活下来。他跟妻子感情不错,后来就没再纳妾进门,家里的几个孩子全是嫡出。
后来长子到了年龄,老太爷图个轻松,就请旨将爵位传给了儿子,自己没事钓个鱼,听个戏,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太夫人看着丈夫,“老四家的那孩子,这回真的把个天给捅破了,你看着办吧。”
老太爷:……
瞧着妻子神色也不像是天塌了,老太爷立刻说道:“咱们家小六是个讲理的人,你看她回来做的哪一桩事是无理取闹的?天高九万里,咱家小六还远着呢。”
太夫人又气又笑,哼了一声,“你就纵着她吧,当初她爹活着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由着他胡来,结果呢?”
命都没了。
听着老妻提及幼子,老太爷理亏,“你别翻旧账,就说今天的事儿,孩子才这么大,能闹出什么事儿来,你说我听着。”
齐国公苏密此时也忙说道:“娘,您消消气,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太夫人瞅了一眼帮着亲爹的大儿子,特别镇定的开口,“哦,你爹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六啊去了一趟秦国公府,你大闺女这会儿闹和离呢。”
苏大爷:……
什么?
怎么这把火还烧到他家白薇身上了?
苏大爷额头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娘,您别吓儿子,这到底怎么回事?白薇一向懂事,提和离肯定事出有因。”
一个个的都是护犊子的!
太夫人让长子坐下,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老太爷原本轻松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冷硬严肃起来,看着妻子说道:“秦国公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初结亲的时候,我就看着这门亲事不太妥当,偏你的蠢儿子被人秦国公忽悠的找不到北!”
苏大爷:……
背锅的总是我,我委屈还不能说。
“说这些都晚了,还是商量下这件事情怎么办。和离是一定的,秦国公府烂到这一步,白薇不能带着筠姐儿跟着一起在烂泥里过日子。”太夫人看着丈夫说道。
老太爷点点头,“你别生气,这件事情交给我。史明达欠了这么多银子,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漏,我让老二去收集证据,另外让老三去查一查秦国公府与那商户家什么时候商议好进门做贵妾的事情,看看史仲谦那小儿在其中又知道多少。”
老太爷说完又看着长子,“你也别干蹲着不干事,现在就去找史明达,把人揍一顿再说。”
嗯?
苏大爷一脸懵的看着亲爹,“揍一顿?”
“怎么,这么简单的事儿不会干?说你老实都是夸奖你,你现在怒火冲天的把史明达揍一顿,那秦国公府以为你只是想要为白薇出口气,就不会那么担惊受怕,让你俩弟弟有时间把证据拿到手,这叫缓兵之计。”
“那儿子现在就去。”苏大爷明白过来,立刻站起身就往外走。
等长子一走,太夫人看着丈夫,“让老大去打人,行不行?”
“怎么不行?满京城谁不知道他人老实好说话,老实人发火,这口气出了,秦国公府的人才能放心以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咱们要是没动静,那边才担心,怕是要暗中毁灭证据。”老太爷负手起身,“哼,当年若不是看史仲谦比他爹能耐有个人样,这婚事怎么也不会成。没想到……哎,早知道当年就该多看看,委屈了白薇这孩子。”
太夫人心想可不是这样,秦国公没出息,但是史仲谦这个孩子当初看着仪表堂堂,能言善道看上去是真的不错。
谁知道……果然是歹竹出不了好笋,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
老太爷走了两步,又转身看着老妻,“你让老大家的去秦国公闹一闹,让她们无暇分身去做别的。辛夷这孩子……让她也跟着去!”
太夫人皱眉,“你这什么话,还真拿着辛夷当个孙儿使唤?”
“巾帼不让须眉,女子怎么了?咱们南齐也不是没出过女将军!这孩子有股子虎劲,做事看着是粗了些,但是你看哪回她吃了亏?我瞧着她聪明的紧。能做头狼的人,就不要养成家犬。”
太夫人显然并不赞同,“话是这样说,要是真给你当个女将军回来,以后哪家敢娶回去?”
人家娶得是贤妇良媳,又不是要娶个门神回去镇宅!
老太爷不乐意了,“嫁不出去就招婿上门,正好咱们家老四也能后继有人,我还不愁了呢。”
太夫人:……
虽然她也这么想过,但是孩子的终身大事,也得看辛夷自己怎么想的,就看着丈夫说道:“说这些太早了,等等再看吧。”
老太爷喜滋滋的说道:“我肯定是看不错的,苏翼那小子说那天晚上辛夷刀下救东黎王媳妇那叫一个果决干脆。现在想来,有些事情那都是注定的,这孩子亏得养在外头,这要是在府里长大,指定跟她姐姐们一个样,哪还有什么意思。”
太夫人给气的,“你去忙你的吧。”
别在这里碍眼讨人嫌!
老太爷乐呵呵的走了,水深则流缓,人贵则语迟。他们家小六如猛虎下山,怎么能折断孩子的翅膀就图个名声?
他们齐国公府需要那些虚名吗?
要是辛夷自己不愿意像她父亲一样,他当然不会逼迫她,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就是。
可是这孩子不是啊,若是让明珠蒙尘,老太爷都觉得心里头过不去。
辛夷这孩子真像他父亲啊,当初他爹总角之龄就能打遍同龄人的无敌手,人家笑他似武夫一样粗鲁无脑不通笔墨只知道逞凶斗狠,他就发奋读书,束发之龄就中了个举人回来。
或许就是因为小儿子太优秀了,老天爷就把他召了回去。
老太爷的脚步也沉重了几分,这几年他的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了。
也挺好。
***
苏辛夷几个从祠堂出去的时候,左臂上挂着苏京墨,右臂上挂着苏希仙,苏朝颜跟在后头,像是一串葫芦一样,真是壮观极了。
各院子的丫头婆子早就抬着软轿在候着,三夫人一看到女儿,眼眶一红就扑上来,忙让人把苏京墨扶上轿子,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还有苏希仙,回头一看,苏希仙的丫头婆子已经把人送上了轿子,抿抿唇道:“先回正院,敷了药再回去。”
苏希仙甜甜的笑着应了,“我听母亲的。”
苏京墨:……
就这么个嘴甜的小狐狸精,她娘能讨厌的起来吗?
二夫人把苏朝颜接回去,苏四夫人把苏辛夷领走了。
苏辛夷觉得还好,她身强体壮,又不像是上辈子荒废了武艺,走一步喘三回,要不是母亲非让她坐轿子,她自己走回去都没事。
回了院子,四夫人就给她看膝盖,有点红,抹着药膏的时候,大夫人那边的丫头就送来了丰盛的宵夜。
苏辛夷是真的饿了,回来就去跪了祠堂,抹完药膏就赶紧填肚子。
苏四夫人也备了饭菜,让人一起送上来,满满一桌子,她索性就陪着一起吃。
“娘,大姐的事情祖母怎么说的?”苏辛夷还挺挂心的,实在是上辈子没听说苏白薇和离的事儿,她有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和离是肯定的,不过咱们得先拿到证据。”四夫人夹了水晶鸭片给辛夷,“你大姐是不能再回去了,那就是个火坑。”
“火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夫人这才想起来这些孩子跪祠堂,还不知道呢。
许是辛夷一向比较成熟有主见,苏四夫人就没把她当孩子,把事情就给她说了。
苏辛夷一怔,因为上辈子她跟秦国公府实在是没什么来往,着实想不起来有没有这么个贵妾,但是有件事情她知道,大夫人有段日子卖了陪嫁的田庄跟铺子,那时候她才嫁到平靖郡王府没多久,她正焦头烂额的应付婆媳之间的事情,实在是没精力注意这些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情?
苏白薇为什么没提出和离?
她现在也明白了,因为她落水让齐国公府的名声受了影响,这种情况下苏白薇怎么可能再提出和离的事情让娘家雪上加霜?
苏辛夷握着筷子的手一紧,所以这辈子她去了秦国公府,误打误撞的把事情闹大,是不是……是不是等于她变相的还了自己上辈子的债?
“辛夷?你怎么了?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了?”苏四夫人吓了一跳,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泪。
苏辛夷回过神,忙接过帕子自己擦,低声说道:“我没事,就是想着大姐姐怪不容易的。”
上辈子苏白薇忍得很辛苦吧,大夫人对她的态度那么疏离有时候还带着几分厌恶,所以也是有原因的吧?
她什么都不知道,正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苏辛夷现在更愧疚。
不是所有的过错都能以无所知掩盖过去。
“是不容易,不过能和离也是好事,以后带着筠姐儿在府里过日子,以后要是有合适的再嫁一个,若是没合适,苏翼和他媳妇也不是不容人的性子,日子也难过不了。”苏四夫人说道。
苏辛夷轻呼口气,“不是要找证据吗?我明天就出门去看看,事儿是我惹得,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想尽力做点什么,心里能好受一些。
苏四夫人倒是没不许,只是说道:“那你跟你大哥商量一下,赌坊那种地方,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娘知道你功夫好,但是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你还是要谨慎些。”
苏辛夷点头,“您放心。”
她这辈子肯定好好的活着,她还有那么多事儿要做,那么多债要还。
苏辛夷这一晚上也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心里像是烧了一把火,睡着之后梦中总是恍恍惚惚的浮现上辈子寥寥几次见到苏白薇的情形。
第二天一早起来,苏辛夷一刻也坐不住,早饭都没吃,换了身轻便的男装就出了门。
苏辛夷没有去找苏翼,而是直接去了青金坊。
青金坊是京城最有名的一条赌街,这里大大小小的赌坊不计其数,每天在这里出入的人数都数不清。
苏辛夷进了坊门,先是四处打量一下,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向街边乞讨的老汉,她买了些吃食过去,蹲下身将东西放在他面前。
老乞丐眼睛都没动一下,也不伸手去拿东西,依旧懒洋洋的靠着墙根,呲牙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来,“这位小公子瞧着面生啊。”
苏辛夷变戏法似的手腕一转拿出柄扇子来,“唰”的一声打开,这才笑着说道:“老丈,这些只是给你垫垫肚子,要是您有我想要的消息,价钱好说。”
“有命挣钱就怕没命花哟。”老头说完就不客气的拿过一个白面肉包咬了一口。
“敲山震门,各有各路,您老这面相一看就是长寿人。”苏辛夷拱手说道。
老头一乐,又打量了苏辛夷一眼,确实面生,没见过,这位小公子说话倒是有些意思,思量一下,这才说道:“公子想问什么,这条街上,只要您肯花钱,没我不知道的消息。”
就看舍不舍得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