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御书房十分晦暗。
内侍一盏盏的亮玻璃宫灯里的龙涎蜡烛,这蜡烛用的是鲸油加入龙涎香制成,用的是黄金烛台,外面罩一个晶莹透明的玻璃灯罩,无烟而明亮,还十分的香郁。
李世民靠在龙椅上又在神游天外。
武媚则坐在御案前的一张小几上,认真的看着一本本由中书门下转呈过来的奏章。这些奏章,奏报的正是这大唐的天下大事。基本上,每份奏章,都已经由中书门下的宰辅们给出了处理意见。
这些宰相们的意见就写在一张黄纸上,贴在奏章外面。
这些奏章的外面,还另贴有一张小纸签,彩色的。红黄绿几种颜色,以表明这些奏章的轻重之分。
武媚娘先看标有红色的奏章,她习惯先一遍,然后揉捏着太阳穴思考处置之策。想好后,才会去看宰相们的处置方案。若是与宰相们的处置方案不同,她会认真的去比较优劣。
她并不会固执自己的意见,而是选择最合适的处置方案。除非是犹豫不决的,否则她会提起朱笔在奏章后面留下批复意见。
其实多数的奏章后,都只会留下一个可字。这表示的是同意宰辅们的处置意见,极少数她不太同意宰相处置意见,或者对具体奏章内容不清楚的,会先放到一边,等回头禀报皇帝。
她很认真,也很勤快。
天黑了。
李世民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伸了一个懒腰,看到武媚娘还在批阅奏章,笑了笑。
“还没批完吗?”
“刚又送了一批过来。”
李世民起身,在殿里踱着步。
“人都羡慕皇帝,认为皇帝富有四海,权倾天下。其实,当皇帝也累,当了皇帝,其实就成了这皇权的奴隶,被囚禁在这宫殿之中,不得自由。每日里有处理不完的奏章,宵衣旰食,天不亮就起来早朝,到了半夜还在批阅奏章,这哪里快乐呢?”
“朕为了这个天下,如此殚心竭虑,可换来的是什么?是那些人喊我昏君,喊我暴君。”
“魏征喊我昏君,国子监学生们骂我暴君,连那些商人,都喊我是昏君。呵呵,他们不想想,若非朕革新科举,那些寒门庶族地主出身的士子学生,如何有机会进入仕途?”
“那些商人,若非朕大兴工商,他们还只是卑贱之人,有何资格敢妄议朝政?真以为当了两天议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还有那魏征,前废太子的人,还曾劝废太子杀我,朕宽容了他,甚至重用他为宰相。可他呢,骂朕昏君!”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突然大骂,“还有那张超,朕是多么的信任他,可最后不但背叛了朕,甚至还让朕的太子背叛了朕!”
愤怒,出离的愤怒。
他为天下人做了那么多,可天下人却称他为昏君暴君。
那些本应当为他尽忠效死的将士,却辜负他。
李世民走到武媚娘身边,伸出手,捏着武媚的下巴。
目光紧紧的盯着她。
“你会不会也背叛朕!”
“会不会?”
武媚娘摇头。
李世民手往下,握住了她的脖子,“你是在武士彠的女儿,你父亲当年也背叛了朕。你后来又在张超府中长大,说,你是不是张超使的美人计,派在我身边的暗谍?”他用越来越用力。
武媚娘感觉呼吸困难,脖颈痛楚。
她瞪大着眼睛,吃力的呼吸。
这一刻,她惊恐的认为,皇帝要杀死她。
她眼睛上翻,就要晕死过去时,皇帝终于松开了手。
武媚娘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在地上咳嗽不止。
“记住,永远不要背叛朕!”
李世民转身走出御书房,留下武媚娘充满惊恐的坐在地上,后怕不已。
殿外。
夜幕下的皇宫,宫灯,却又充满萧瑟。
李世民漫步其间,总不由的回味起过去,回忆起与皇后在这里并肩漫步,回忆起曾经与太子父子同行。
皇后去世了,太子背叛了他,连他曾经极喜欢的青雀也惨死了。
“陛下!”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王承恩赶来。
“王承恩,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王承恩躬身听令。
“调集六扇门的刺客,去把张超和承乾杀了。”
“那些叛军的将领、地方官方能杀的都杀了,地方上的粮仓、衙门能烧的都烧了!”
王承恩瞪大眼睛,震惊不已。
“连承乾也杀?”
李世民面无表情,“杀!”
刺杀承乾、张超等叛军首领大将,焚烧叛军的粮草物资,还有叛军占领地的港口、船厂等等。
图穷匕现,无所不用其及了。
这个时候,杀人放火,制造混乱,他已经不要底限了。
“杀他个干干净净,荡尽妖魔鬼怪,扫清妖氛,再造一个朗朗乾坤。王承恩,这大唐江山盛山是朕一手打下来的,朕不给,承乾别想夺。”
湖南。
五岭,九嶷山下。
李绩坐在中军大帐里,看着由汉京发来的飞鸽诏书。
愁眉不展。
在九嶷山耗了几个月,损兵折过万人。若纯以用兵角度来说,险隘雄关或者坚城之下,围城攻坚战打个几个月算不了什么,甚至围城一两年,甚至两三年的都有。
可皇帝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十万精锐,半年时间,毫无进展。
他堂堂兵神、枢密使,亲统的十万大军被张仲坚的五万人牵制在这里半年之久。而张超却从容的率军渡海北上,一路破浙江、江南,如今又破淮南,攻江西。
耻辱。
兵神李绩和军神张超的对决,他李绩完败。
败的没有一可以找的借口理由。
监军李大恩走了进来。
这位监军现在瞧李绩,眼里都带着不屑,什么兵神,简直就是饭桶。
“大帅,陛下的旨意你也看到了,再攻不破萌渚岭,那我们真的就只能自裁以谢罪了。”
李绩并不想理会一个连兵都没带过的没卵子宦官。
他懂个什么打仗?
真以为打仗是游戏?
若不是皇帝给他那么多条条框框,他自信也不会让这战事到这地步。
李大恩见李绩不理会他,留下几句冷嘲热讽离开了。
刘弘基和张亮等几位大将笑着进来。
“要我说,大帅就奉承他几句好了,省的这人上本说坏话。”
“不必理会他。”李绩道。
“诸位,局势越来越坏了,可以说是诡异。我们被张超耍了,张超都已经打到我们身后去了,我们马上要被他们包围了。”
“大帅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刘弘基问。
李绩转身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喉。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拼了。”
“拼?”刘弘基摇头,“我们都拼了七八回了,可一次都没拼赢,咱们伤亡上万,可张仲坚却连三千都没伤亡到。这里的地形,简直就是个绞肉场,来多少送多少啊。”
“我李绩带兵多年,将旗所指,将士无不用命。既然我决心要拼,那就会有把握。”
几名将军脸上一喜,“看来大帅是真有计划了。”
“张超在江淮大展神威,好不痛快。他的几个学生也都坐不住,崔琰已经从广西柳州攻入黔中劳州,现在桂州兵力不多。这是一个机会,我们悄悄的撤离,留下营盘和少量兵马,虚张旗帜,假装还在这里,然后我们绕道越城岭,进攻桂州。”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刘弘基道。
从九嶷山到越城岭,有好几百里,尤其是得绕个大圈。不过如果真的能做到瞒天过海,那么还真有成功的可能。
此前桂州一直驻有几万兵马,防守很严密。而经过这大半年的对峙,桂州那边一直风平浪静。眼下各种叛军四处出击,崔琰也从桂州抽调了一批兵马攻入黔中。
“越城岭地势平坦,而且运输交通方便,比起这蒙渚岭好打的好。”张亮一拍大腿。
“我观察多时,明日当有大雾。我们做好准备,到时人衔枚,马裹蹄悄然撤离。这里只留一支兵马殿后,虚张声势。”
“他娘的,张仲坚这卷毛,让咱们在这山下吃了这么久的亏。等我们绕到越城岭,攻入桂林,到时从他侧腰狠狠捅他一刀,看这老卷毛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被堵在这山下,所有的将领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扬州。
张超走进西厢院,有丫环上楼禀报,红线满脸带笑的走下楼来。
“怎么样,二丫头准备的如何?”张超问。
“挺好的。”红线笑着道,女儿终于要出嫁,而且要成为太子妃了,做母亲的哪有不高兴的。现在她比女儿还要兴奋呢,女儿若华倒是淡定的不像话。
张超坐在院里的秋千上,轻轻的荡着。
女儿的闺房在楼上,张超是不适合上去的。
“转眼间,女儿都要嫁人了,想起她呱呱落地的时候,仿佛还在昨日呢。”红线叹道。
“是啊,时间过的好快。”
“女儿在楼上试嫁衣呢,都是她自己裁制的。你要不要看看?”红线问。
张超笑笑,“还是不去打扰她了,婚期一天天临近,她要忙的事情还好多呢。我先忙去了,你这些天多陪陪若华。即将嫁为人妇,好多事情你这个当娘的得仔细交待教导。”
“知道了。”红线一脸幸福的笑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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