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二站在林木间隙投下的阴影之间,面色有些凄然。
三兄弟的尸体就倒在他身边不远处,在风声中各自沉眠。
没人会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就连吴老二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觉得今天在这片密林之间发生的事情太过于荒唐。
以至于无情仙子三师徒走进木屋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还有些恍惚,在冷风中静立了很长时间。
等到天色渐沉,风意渐寒。
吴老二浑身的鲜血已经彻底干涸,在他身上每一寸的筋肉线条上凝结成块,像是给他穿上了一件血色的盔甲。
他手上那把大刀已经残破到了极点,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的斩杀,可能随时都会彻底断裂。
可是吴老二却舍不得扔掉,而是很郑重的将其背在了身后,算是此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陪伴。
江北绿林风尘四侠,入江山社稷图不过一年,就只剩下一个人,一把刀。
世事难料,有些唏嘘。
再晚些的时候,吴老二将三兄弟的尸体搬到了离这间木屋更远处的林木之间,他花了近乎半夜时间在三棵老树底下挖出了三个坟墓,亲手将三兄弟埋葬。
当空无月,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密林之间,将世间万物尽皆掩藏。
吴老二就处在深沉的黑夜中,坐在另一棵老树底下发着呆。
他紧紧盯着那三座比夜色还要深沉的坟墓,情绪低沉,整夜无言,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天亮之后,他便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将木屋门前的所有血渍擦拭干净,三兄弟留下来的残刀碎片也被他收起,立在了老树下的坟头前。
等到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升起,照射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如过去的很多个岁月一样,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树影,于风中摇晃。
吴老二背着那把破刀,浑身上下的肌肉块块依旧强横,只是他那原本笔直挺拔的后背却稍稍有些弯曲,像是承受着生命中某些难以承受之重。
他有想过离开这里,只是每当他沿着林间小道远走逃离,刚刚迈过三座坟墓的地界,便会被无情仙子的那道剑意追回。
甚至他想利用心血破空,向守在玄武榜前的周例外以及九千合道大能发出求救信号都不能够……因为那道剑意从木屋而出,朝着远空绵延而去,不知去到多远的地方,几乎已经将这片境域全部笼罩在内。
吴老二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情仙子的掌控之中。
他活了下来,却无法像从前那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些无奈。
木屋的门突然打开,那道身着白衣的身影走了出来,她看着静立在门前稍显悲凉的吴老二,眉间出现了一丝嘲弄的笑意,无情仙子说道:“你们这几个采花贼在过去的那些年以玩弄女人为乐,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吴老二抬起头,眼中带着阴郁气息,他没有去接这句话,而是反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既然不杀我,为什么不让我走?”
“我只说过你不用死,但没说过你可以走。”
无情仙子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师徒三人可能还要在这密林之中待上很长时间,直到在江山社稷图中的考验期满十年......我那小徒儿早就厌倦了吃林间的野果,所以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要去替我们打一只野味回来。记住,是每一天,天黑之前我必须看到你带着野味出现在木屋前,若是少一天,我便在你身上割下一块肉。当然,看你的体格,我也可能会割十块。”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无情仙子的一言一行,绝对是将自己这个称号的真正含义诠释到了极致。
她说的轻描淡写,吴老二却是听的遍体发寒。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无情仙子,说道:“你不杀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的小徒儿打野味吃?”
有些荒唐可笑。
无情仙子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止于此,做饭,清扫,巡视,护卫,陪我两个徒儿练剑,这些都将是你的任务.....这间木屋有些不够大,接下里的几天,你还要替我们盖一个更大的屋子,而且我喜欢独处,所以我希望屋子能多个阁楼,这很重要,你务必完成。否则的话,我还是会割你的肉。”
吴老二无言以对。
他忽然有些羡慕起坟墓里那三位死去的兄弟。
无情仙子还有话说,她想了想,再次开口:“夜里你只能去老树底下的坟墓边上睡觉,天亮时回来听我们的吩咐。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给自己盖一个屋子,当然,也只能选择在坟墓边上盖,而且绝对不可以比我们的屋子大。否则的话......”
话没说完,吴老二撇撇嘴,有气无力叫道:“就割我的肉。”
无情仙子笑笑,看似人畜无害,甚至有些温暖。
可是落入吴老二眼中,却是笑里藏刀,比夜里的寒风还要冰冷。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一句话:“等到十年期至,出了江山社稷图,您应该就会放过我了吧?”
“也许还没有等到我们出去,你身上的肉就被割完了也说不定。”
无情仙子冷笑道:“或许你可以尝试着继续逃跑或反抗,也许会有机会。但我需要提醒你,一旦你那样做,我的剑,就绝不会再留手,也不仅仅是只割下你几块肉那么简单,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往木屋内走去。
留下吴老二在原地静默无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老二忽然拔出了自己背后那把破刀,摸了摸刀口处干涸的血渍,就在风声乍起的瞬间,他往这片林子的更深处走去,去打今天的第一只野味。
而与此同时,唐青也已经来到了这片原野森林的边缘。
他从荒原出发,一步一步向前赶路,没有既定的目标和去处,只是顺心而行。
终于是在几个日夜的交替中,来到了此处。
那把短剑被他系在腰侧,带着沉沉的剑鸣之音,一晃一晃,始终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