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子衿。
很小的时候我便被指派过去侍奉六皇子沈承昭了。
那时候他也只有一丁点大,性格是小皇子之中最顽皮活泼的那一个,可惜这般自由的日子没过多久,生母刘贵嫔便去世了。
当今的皇后没有儿子,将沈承昭视为己出,把自己毕生的心血都投入在了他身上。
殿下也不负期望,自此被教导得规规矩矩,一言一行皆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头人。
那个时候,只有姜家的大小姐愿意亲近他,做他唯一的朋友。
十九岁那年,殿下因少背了一篇文章,被皇后罚跪在冰天雪地中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时,却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殿下不再习惯被宫人侍奉左右,甚至隔三岔五问我要不要出宫看看,我被这句话吓得不起,在他跟前磕破了脑门,他却很不解地看着我,像是无可奉告。
很快,他便失踪了。可只有我晓得,殿下多半是跑了,他再也受不了皇城的生活。
三年如白驹过隙,圣上老得很快,膝下的皇子随着年岁增长更显不中用,他们找到了殿下的踪迹,要将他封为东宫太子。
当我站在紫宸殿外,看到殿下不怒自威的冰冷脸庞时,还以为是自己走了眼。
殿下的心情并不好,因为他很快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是那个根本没被任何人提起过的四小姐姜桃。
听说四小姐从小生活在漠北,不似洛阳城中的女儿温婉,甚至丝毫不懂礼数。
殿下为此十分厌恶,毕竟他曾是这么个墨守成规的人。
一开始,我还奇怪为何两人见了面,脸色能一个比一个臭。过了段时间我才知道,因为平阳郡主的缘故,殿下与太子妃早就生了不小的嫌隙。
有一日,太子妃在院中踢毽子,风风火火的身影犹如一只小兔子,殿下便站在大树后面盯着看,一盯就是一下午。
直到太子妃的毽子不小心砸在了他的头上。
满院的人乌拉拉跪了一地,只有太子妃不怕他,理直气壮道:“想玩就出来,躲在那干什么?”
殿下顿时涨红了脸,愤怒地转身就走,还不忘落下一句:“无聊至极。”
可到了夜里,殿下却一个人在紫宸殿发呆,手里捧着个不知哪翻出来的毽子,问我:“子衿,你会踢毽子么?”
“为什么我顶多踢四五个就掉了,那女人却能一口气几百个不带喘气的?”
……
起先,殿下待太子妃只能算得上冷淡,可自从发现太子妃偷偷喝避子汤之后,又变成了另一种态度。
他开始处处针对太子妃,逼着太子妃做许多难以完成的事,还明着面偏袒早已是国公夫人的姜大小姐,于是大家都逐渐瞧不起她,人人都能欺负她。
“子衿,以后你去给孤盯着她。只要她能念起孤,哪怕只有一点,孤都会好好的让她当这个太子妃。”
可殿下这等微末的心愿只怕也是要落空了。
因为太子妃告诉我,她已经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
太子妃喜欢的公子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便是那一把桃花扇。
殿下知道后很生气,撕碎了扇子,捏着太子妃的下巴逼她就范。
直到太子妃把他的手指咬破,血从嘴里滑出来,他都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太子妃依旧冷笑着吐出他的手指,说:“你不是阿铮。我不想再看见你。”
殿下听闻后,眼睛里满满的笑竟是要溢出来的模样,我却从里面看到了冷彻人心的冰凉。
“姜桃,这都是你自找的。”
殿下毫不留情地推开太子妃,自己却背过身,仓皇失神地走了。
我忍不住劝他:“殿下,您心里若是真的喜欢娘娘,大可以好好和她说话……”
他冷声道:“谁喜欢了?孤和姜桃,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总是这么吵,吵得孤耳朵疼。也不懂规矩,还笨得要死。根本配不上孤。”
“况且,孤已经答应过平阳郡主了。”
我一时语塞。难以理解他话语中的玄机与纠结。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和平阳郡主曾是一对,殿下讨厌太子妃。
而我却清晰地目睹了殿下也曾提笔作画,画出了一副女子的模样。
姜家两位小姐的眼睛本就生得有点相似,一时半会分不出是哪位。
可画着画着,殿下却情不自禁地为画中的女子点上了一颗朱砂。
只有四小姐姜桃,额间天生便有朱砂。
很快殿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竟慌乱地再次提笔蘸色,将朱砂掩盖。
我懂事地道:“殿下所绘的平阳郡主像,当真栩栩如生。”
殿下一怔,点点头,笑了。
笑容很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