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士铎身前一左一右,是武万里跟安澄两个。

    安县丞也吃惊于眼前所见,但武万里一个都头尚且无用,何况他这县衙二把手的文官。

    “这这是怎么回事?”安澄望着宿九曜的惨状,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黄士铎则问道:“跟县丞一同前来的那是何人?”

    安澄一愕,回头竟见卫玉已经走到了宿九曜的身前,暮色之中,一时看不清她的脸色。

    “那是……”安澄略略低声。

    黄总镇很意外:“什么?竟然是巡……可是老夫从未听说朝廷有派人往长怀,怎么突然跑出个……安县丞可核实过他的身份?”

    安澄道:“这位大人身带令牌,谈吐气度且不凡,不似有假,何况朝廷命巡按御史巡查天下,从来也多的是微服出行的,除了这些,假冒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想来没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

    黄士铎闷哼了声:“倒也未必。”

    此时见卫玉抬手去扶宿九曜的脸,几个人一时停了说话,不约而同地都望着她的动作。

    不料一声猫叫,伴随脚步声响,有人叫道:“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原来方才在无人留意的时候,飞廉正在拼命地要给宿九曜将绳索解开。

    而呵斥飞廉的,是正急急往此处奔来的另一队兵士。

    其中一个裨将来的极快,抽出马鞭向着飞廉挥去:“哪里来的野小子,找死!”

    武万里见飞廉要吃亏,急忙上前拦阻:“且慢!”

    飞廉并不闪躲,因为对方那鞭子来的极凶狠,非但会打到他身上,连柱子上的宿九曜也不可幸免,事实上飞廉是能够躲开的,但一旦他闪身,宿九曜必定会被打个正着,伤的自然更狠。

    武万里扬手,及时将对方的鞭子攥住,用力一牵,把对方拉的打个趔趄。

    那裨将猝不及防,头朝下往前奔出,谁知地上的狸猫趁机一跃而起,一爪子挠向他脸上,顿时一声惨叫,数道血痕。

    这会儿那一队兵士已经赶到近前,几乎把武万里,飞廉,卫玉几个围在中间。

    裨将捂着脸倒退两步,大叫道:“把他们拿下!”

    安县丞忙叫道:“且慢动手!”

    没有人听他的,直到黄士铎喝道:“还不住手。”

    士兵们一个个止步后退,却都仍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三人一猫。

    黄士铎的目光掠过柱子上的宿九曜,仍看向卫玉。

    卫玉的手跟宿九曜只隔一寸,但也没有必要落下。

    因为在她面前的少年年纪委实太小,就连身量都跟记忆中的那个人不相符合,而且脸上虽血迹遍布,但看的出并未黥面。

    跟黄总镇的目光对上,卫玉收拾心绪:“黄总镇,请借一步说话。”

    黄士铎并未表现的十分意外,而是漠然反问:“借一步说话?阁下何人,有何资格向老夫说’借’。”

    卫玉淡淡一笑,道:“在下月前经过燕州,承蒙刘翰林不弃,留我在枫林阁小住两日,伯宇公听闻我欲往豫州一带,曾向我一再称赞黄总镇为人,未知我有没有资格说’借’?”

    黄士铎脸色陡变,原先的冷峻退却,眼睛里放出几分光芒。

    其他人听什么“燕州”“枫林阁”以及“伯宇公”等话,也许不解其意,但黄总镇身边的几个亲信却也跟黄士铎一样变了脸色。

    要知道黄士铎虽是武将,膝下一女爱如明珠,先前嫁到了燕州刘翰林府里,这是黄士铎最引以为傲的一门亲事。

    而枫林阁是刘翰林的一处雅致别院,至于“伯宇公”,伯宇却是刘翰林的字,“公”自是尊称。

    刘翰林饱读诗书,身份尊崇,黄士铎正是仰慕他的为人,才愿意结成儿女亲家。

    刘翰林若是肯招待卫玉留宿别院,那卫玉斯人一定非等闲之辈。

    有了这层关系,黄总镇一改态度,和颜悦色地请了卫玉“借”步说话。

    只是黄士铎毕竟老辣,不肯轻信,两人走开几步,黄士铎旁敲侧击地问道:“巡按跟老夫的亲家是相识?”

    卫玉道:“昔年刘翰林致仕之时,知交诸位在九曲溪设宴相送,在下曾有过一面之缘。”

    这些都是确有其事,细节也对得上。黄士铎的疑心退去大半。

    何况当今纪王殿下入主东宫,擢拔了不少青年才俊。

    眼前之人虽则面嫩,但谈吐风度,温和高贵,这种气质除非是经年历练才有的,若然是宵小不良之辈假冒,身份容易,气质却难得。

    此等青年才俊,跟他们这般老朽不同,随时便能青云直上,岂能轻易得罪。

    黄士铎含笑道:“失敬!这长怀县不比别的地方,外有狄人,内有盗匪,形势复杂,老朽不得不多留心警惕,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卫玉道:“岂敢,总镇并无过错,我亦非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何罪之有。”

    既然确认了身份,那就该直奔主题,黄士铎呵呵一笑,道:“那不知……巡按前来此地,有何要紧公干?”

    卫玉垂眸:“敢问那宿九曜所犯何罪。”

    “难道巡按是为了他而来,”黄士铎不解地,道:“想必巡按已经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在军中犯上,到了这种残虐地步,自是死罪难逃。”

    卫玉回头看了眼柱子上的人,飞廉要解开绳索,却被拦住,猫爷倒还不屈不挠地在撕咬那被血染透的绳索。

    她问:“那么总镇可知道,宿九曜他们那一队人马此番出巡,所谓中了狄人的圈套,九死一生是何意?”

    黄士铎面色寻常:“这个也是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想到狄人如此狡诈?”

    “宿九曜别人不打,只对胡翔出手,总镇没问过其中缘由?就算不问,难道连任何猜测都无?”

    黄士铎无奈,但语气却是缓和的:“巡按大人,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确实疑心过是胡翔指挥失误,但若调查属实,我自会处置他,可是宿小九动辄杀人,众目睽睽,这已经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所以你该知道……就算胡翔有错在先,也不是宿九曜擅自动手的理由。”

    “那不知,可有办法能网开一面?”

    黄士铎扬眉,回想方才卫玉在宿九曜跟前的动作,试探问道:“敢问巡按跟宿小九、有什么交际,是旧日相识?”

    卫玉摇头。

    黄士铎噎住,猜不出有什么别的可能。若非相识,为何要为宿九曜出头?尤其是在这种绝对无法犯案的事情上。

    “这个,”黄士铎苦笑:“巡按还是莫要为难的好。”

    卫玉道:“我并不会为难,也不会让总镇为难。”

    “何意?”

    “若您没有法子,我倒是有一个建议。”卫玉抬手微微遮住唇,低语。

    几个亲信站在不远处,看到总镇走近一步,低头倾听,脸上掩不住地一丝惊愕稍纵即逝。

    两人说话的时候,养伤的胡翔听说消息,被人扶着赶来。

    正黄士铎挥手,召了一名参将,吩咐了几句话。

    很快,偌大的校场上聚拢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将士,多数都是大营里的参将,谋士,裨将,文书等。

    卫玉站在中间的一处高台上,黄士铎跟两个亲兵以及武万里站在她身后。

    虽已经入夜,现场却多了十几个偌大火把,火光摇曳,放眼看去,一览无余。

    大概知道这种情形非同寻常,故而现场鸦雀无声,只有秋风呼呼而过的响动。

    卫玉袖着双手,朗声说道:“在下卫玉,朝廷往东北巡按御史,此番前来乃是为调查之前斥候营几乎全军覆没之事,各位若有知道内情,请即畅所欲言。”

    台下众将官闻言面面相觑,微微有议论声起。

    “请各位安静。”卫玉压下声响,环顾周遭,忽然又开了口。

    这次等她说完,台上台下众人几乎都是极错愕的脸色,原来卫玉的语调奇特,说的分明不是本朝的官话,让人怀疑她一时之间说了什么不知何处的方言,硬是不懂何意。

    只有一些跟狄人打过无数次教导的老兵士们,依稀听得出她似乎是说的西狄话,可又不能全懂,也不敢确信朝廷的巡按御史居然在这种场合公然说什么狄人的言语,是何用意?

    而在卫玉说完后,她微微抬手指向人群。

    台上武万里腾空跃起,向着台下一人冲去。

    人群中那人正盯着卫玉,忽然给她一指,眼神立变,来不及反应,武万里已经先冲到跟前。

    刹那间两人已经动上了手。

    周围的将官见状,震惊之余纷纷呵斥武万里,毕竟他们同营为官,同仇敌忾。

    谁知黄士铎喝道:“都不许动手,先把邹彦拿下!”

    他口中的邹彦,就是跟武万里交手的那人,也正是黄士铎帐下的参将之一。

    本来被武万里逼得动手,邹彦还怒斥了几句,待听见黄士铎的话,他叫:“总镇!”

    黄士铎脸色铁青,抿着嘴不语,只时不时扫向卫玉。

    武万里的武功已经算是不错,但那邹彦跟他竟打了个平手,卫玉耐不住,索性绕过他们,径直走向被绑起来的宿九曜。

    黄士铎一怔,旋即命两个亲兵跟上。

    卫玉早看见飞廉被胡翔的人制住,小孩儿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猫爷还在绕柱周旋。

    “把他放开。”卫玉向着飞廉示意,又指了指宿九曜。

    那两个亲兵对视了眼,先上前把飞廉救了出来,又欲去给宿九曜解绑。

    谁知旁边的胡翔看到此处,喝道:“干什么?”

    卫玉瞥了他一眼,见他坐在特制的抬椅上,左边眼睛还包着,右边的也还未曾消肿,正怒视着自己。

    “放人。”卫玉淡淡地又催了一句。

    飞廉起初还疑惑,待见黄士铎那两个亲兵似乎很听卫玉的话,他当即大喜,知道事情有了转机,那两个亲兵虽还忌惮胡翔,飞廉却不相干,叫嚷道:“卫巡检,真不亏我把那块九仙王道糕给你吃了呢!你放心,等我求九哥哥给你做好吃的,什么都行……你说的什么‘北风雪塔’也一定能做!”他不顾身上酸痛,跳窜着过去解绳子。

    胡翔气急:“好啊,这是在干什么,你这小白脸是给总镇灌了什么迷魂汤不成?我岂能容你这样胡作非为!”他气急败坏,嘶声吼道:“给我全杀了再说!”

    几个亲信纷纷涌上,不顾黄士铎亲信的呼喝便要动手。

    却在此刻,跟武万里交手的那邹彦拼力跃出战团,趁着不明所以的将官们发怔的当儿,他竟是也向着此处冲来。

    他倒也狡猾,人未到,手中的一把刀先扔了出来,不偏不倚竟是向着柱子上的宿九曜而去!

    卫玉看着那夜色中闪亮的一抹刀光,心头一凉。

    瞥着柱子上的血人,耳畔是个似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几分寒心几许失望:“你不认得我了……真的不认得了。”

    她并不是什么喜欢舍己为人的,甚至有点娇生惯养贪生怕死,但在这时候,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气推着她,让她毫不犹豫地迈步扑了过去。

    卫玉无奈地心想:“管你是不是他,这一回,就当是我把命补给你吧。”

    她不敢看刀冲自己来的架势,自欺欺人地把头放低,脸便贴在少年冰冷的脸颊上,她怕的发抖,冷的刺心,直到怀中的少年动了动,原本僵冷的手臂悄然环上她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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