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心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除了逼婚,她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来让云公子对她负责,只是怕她想的那些惊世骇俗的狠招吓到巧兰,所以苏谨心并没有说出口。
为人谨慎,做事留有余地,这就是这一世的苏谨心。
竹径清幽,风景宜人,本该是闲来游玩的好去处,但看在苏谨心的眼里,却觉得它不仅碍眼,而且让她心烦。
仇恨,是她心里永远都拔不掉的刺,它就像一种疯狂生长的藤蔓,缠得她越来越紧,即便她躲到了五云山上的别院,离开了府里的勾心斗角,但她的心,却一直没有停下防备的算计。棋局一旦布下,她这掌控之人,怎能说不下,就不下。
这世间,万千俗事相扰,有人的地方,自然就免不了争斗。为了活下去,她能做的,也就是与她们一样,同流合污。
站在这一片翠竹林外,苏谨心又忍不住回头,再次看了眼刚刚走过的竹径。
远之,对不起,你一心想远离尘世的纷扰,以画相伴,而我,却将你拉回了这污浊的是非之地,继续沉沦。
凝眸深处,苏谨心哀伤徒染,她知道,她很卑鄙,为了报仇,总是伤及无辜之人;但她心中又何曾有过一日安宁,倘若这一世报不了仇,她不知,她重活一次、再世为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万里秋风过江南,浮生聚散两茫茫;
也曾银鞍扬鞭,踏尽繁华,年少亦轻狂!
却不知而后,醉卧荒野,十觞饮来,忘却此处是他乡。
生难相逢死相随,只余梦里入京华,疑是故人来,往事却冥微!
……
此时,在云栖竹径的不远处,传来一曲悲凉的高歌。
曲子悠扬,却极尽悲伤,听之,使人潸然泪下。
是范管事!
苏谨心一听这苍老又带着醉意的歌声,当即就猜到了山庄那位神秘的范管事,范老。
“巧兰,我们过去。”
苏谨心敛了敛心神,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却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情绪,让人看不出她半分的喜怒。
疾步,循声赶去,但面上,却从容不惊。
但见,在一棵枝叶繁茂的苍松下,年逾花甲的老者横躺在地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吟唱。
拟歌欲狂,沉醉换凄凉。
老者一身布衣,脚穿草鞋,虽衣着质朴,乡野装扮,但他的那双眼囧囧有神,不似常人,周身的气度,更是彰显了几分文人雅士的狂妄。
“范管事。”苏谨心走了过去,蹲下身,喊了他一声。
范老睁开眼,醉态蒙生,“是你啊,苏老三家的二丫头。”打了个酒嗝,又道,“女娃子,你让人送来的酒,很合老夫的心意!不错,不错!”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苏老爷在兄弟中行三,除了已故的老太爷,只怕没有人敢喊苏家的一家之主为苏老三了吧,范老对苏老爷的轻蔑与言语不敬,足以见在范老心里,其实根本就未把苏家的这位一家之主当回事。
苏谨心听了,更是心里暗暗拍手称快。
“二小姐,奴婢告退。”见苏谨心抬手,巧兰便朝苏谨心屈膝行礼之后,远远地退到了一旁,而苏谨心也毫无顾忌,当即在范老身旁,席地而坐。
“你,果然是个聪明之人。”范老抚须大笑,这苏老三倒生了个好女儿,看出他有话跟她说,就先把身边的丫鬟给喝退了。
范老行事不拘小节,苏谨心自然看在眼里,与他交谈,便也少了那一套虚以委蛇,“范管事,我刚刚听你所唱的曲子中,似乎有未了之事,此生意难平。我不明白,既然是难以忘怀,为何不回去看看,是不敢,还是不愿?”
范老看了苏谨心一眼,叹道,“你话中有话,想来,是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也罢,都这么多年了,我也算对得起你的祖父,对得起你们苏家了。”
“范管事是祖父一手提拔的人,祖父故去后,范管事也没有回府里,只是留在了云栖这处的山庄,我想,应该是在替祖父守着我们苏家吧。”云栖这处的山庄是当年苏家做茶叶生意起家的根基所在,守住了云栖,便是守住了苏家的祖宗产业。
范老没有否认苏谨心的猜测,只是饮了口酒,道,“过得真快啊,一晃眼二十几年就过去了。”
“范管事,我该称您一声前辈,范爷爷,还是范老。”苏谨心这般目无长者,没大没小的言行,却使得范老愈加对她欣赏,刮目相看。
“老夫与你祖父相交,你称呼老夫一声爷爷,不亏。”范老笑着慈祥。
“范爷爷,谨心有一事不明,范弋楚那臭小子喊云公子为师叔,那你是……”苏谨心想到范老曾脱口而出,‘纵使一直妙笔在手,可画尽天下之人,却画不出人心’,当时她以为是范老在暗讽世人的人心莫测,但现在细想,也有可能是范老也善于丹青,而且最擅长的不是山水画,而是画人。
倘若范老是云公子的老师,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好个狡猾的丫头,一声范爷爷,就想套他的话,不过,这丫头确实聪明,才来五云山几日,就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这苏家的子孙,看来也并非是个个无能平庸。
只可惜啊,是个女娃子。
范老心下惋叹,笑道,“你这丫头在想什么,老夫也看出来了,不过可惜,老夫也不算是远之真正的老师。远之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日后在丹青上的造诣,绝对远胜于老夫,老夫不过是借着年长,指点了他一二,他对老夫尊重,就称了老夫一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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