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何氏的确没想到晏国师会干预这家事故,人是得讲道理的好吗?谁对此事才有干预权?覃芳姿的娘家亲长可以为了自家晚辈撑腰,覃泽马马虎虎也可以为妹妹出头跟姻亲交涉,就没听说过妹夫干预大姨子家事的理,晏国师这么个位高权重的人,怎么可能跟覃氏姐妹似的胡闹。
她这时正冲覃芳姿冷嘲热讽:“二娘可别以为游说了覃夫人替你出头,就能威胁得住谁,再是国师夫人,贵如亲王妃,但世上的是非曲直,可不由尊卑贵贱决定。国师夫人如果真跟你似的跋扈蛮横,我也自然会上请太后、皇后评理,我劝你就别妄想了,你真以为覃夫人会豁出她的声名不顾纵着你胡闹?她分明是要看你的笑话,巴不得你落得个众叛亲离。”
这番话说完,彭何氏叫婢女递水来,她喝一口正想再展开长篇大论,就听说国师跟国师夫人双双驾到的禀报,彭何氏整个人都懵了。
战战兢兢领着儿子把人迎进来,小心翼翼打量着晏国师的脸色,孩子也交还给了姚氏抱着,彭何氏冲芳期堆起一脸假笑:“嗐,家里一件小矛盾,二娘是气急了才让人请三娘,结果三娘居然误解了,连国师也被惊动……”
“我可不是为你们家的家事专程来。”晏迟整了整袖子:“我是打算去拜访高公,路过这处,居然见到了夫人的车驾,所以才陪着夫人串串门,等事了,也正好携夫人一同拜会高公。”
彭何氏一听,果然误解了高仁宽在晏迟心目中的重要性,以为高蓓声此时在国师府已经“咸鱼翻身”了,虽说还没能够勇夺国师夫人的宝座,多半已经能够和芳期平起平坐,也是啊,高仁宽已经挺入礼部执掌实权,风头都已经盖过徐尚书,这势头,不久的将来绝对能入政事堂,覃三娘虽还没有色衰爱驰,但晏国师的心目中,已经不独她一人为重了。
指不定是冰雪聪明的高六娘,已经洞悉了覃芳期打算羞辱我们彭家的念头,这才在暗中使力,晏国师今日来不是为了给覃芳期撑腰,反而是拘束她不能放肆挑衅的?
彭何氏的心顿时火热起来。
等过了眼前这关节,她定要立时去见王老夫人,拆穿覃芳姿非但没有听教暗助高蓓声,反而被覃芳期穿掇着成了一条心,王老夫人能不恼恨覃芳姿么?覃芳姿今后就再也不能在彭家耀武扬威了,她可怜的儿子也终于不用再受这泼妇的窝囊气!
芳期把彭何氏观察了一阵,瞧她脸上的神色变换得精彩,料定心理活动也十分丰富,晏迟这家伙,捉弄人的本事确然炉火纯青,难怪连黄氏……那毒妇心知肚明犯下的罪恶,居然起初还抱着侥幸以为能瞒骗晏迟,跟曾经利用梅夫人似的,把晏迟也玩弄于股掌中。
她只顾着欣赏彭何氏的精彩表演了,刀子就迟迟没有拔出来。
直到眼见着彭何氏竟然冲晏国师疑似暗送秋波,芳期:……
“那妾身还真得感激这场风波了,要不是这场风波,请都请不来国师光临寒舍,一阵间,六郎也随国师同往拜访高公吧,高公曾经还夸赞过六郎的诗文呢,只是高公乃国之重臣,六郎并没那多荣幸向高公请教经史。”
晏迟笑笑没说话,他从进了彭家就没往彭子瞻身上施舍过一眼,其实还怪佩服彭何氏这妇人脸皮的厚度,不知她怎么看出来他愿意跟彭子瞻这种窝囊废交识的。
“说起来这件风波,着实也不怨三娘,三娘因着王老夫人的教诲,是真不计较前嫌,一心跟二娘和睦友爱的了,确确是二娘的不对,三娘碍着情面才来这一趟。”彭何氏当着晏迟的面,自然不好说三娘是非不分,但她已经把过去威风八面的儿媳看作了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只挑覃芳姿的不对。
“三妹可听着了,当着三妹的面,阿家都还能帮着彭子瞻宠妾灭妻!”覃芳姿被一口恶气憋得五脏六腑绞得疼,一把打在了芳期的手臂上。
晏迟眉头都蹙紧了。
芳期也疼得头皮都是一麻,才醒悟过来自己不是来当看客的,她要再不拔刀相助,恐怕覃芳姿就要自己拔刀子了。
“途中时,我已经听二姐的婢女把争执的始末说了一番。”芳期看着彭何氏:“刚才何娘子口口声声说我二姐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二姐也不是没让妾侧进门,二姐悲愤,是因何娘子帮着妾侧挑衅正儿八的子媳,何娘子虽是二姐的阿家,但何娘子行事不占理,难道二姐就该忍辱吞声了?”
“三娘这样说,那我可就得跟三娘好好理论了。”彭何氏刚才看见了晏迟那一蹙眉,不过她以为那一蹙眉显示的是晏国师对覃氏姐妹二人的不满,胆气就越壮了:“二娘一见姚氏,当着我跟六郎的面,就敢苛折,她这样妒悍,让我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她这嫡母教养?且又说了,嫡母虽有教养子女的责任,难不成祖母想要亲自教养孙儿,反过来还要经子媳的允许?”
“苛折。”芳期缓缓道:“何娘子,据我所知令郎纳妾是瞒着二姐吧,过去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世家子弟,被父母高堂纵着偷偷养下的外室,生了子嗣后都不敢实告,居然拐骗来女婴瞒骗父母,企图长久偷养外室的稀罕事?何娘子可敢说,曾经被何娘子当作孙女的孩子,现今下落?令郎将那女婴弃于何处?是不是已经杀人灭口!”
彭何氏压根没关心过女婴的下落,被芳期猛的这一质问,顿时慌了神。
“三娘,我可不是拐骗,只是使钱找人家借了那孩子来一用……事后已经送还了,三娘若是不信,我可以告知那户人家的名姓住址,三娘自己去求证。”彭子瞻连忙辩解道。
晏迟挑了挑眉:多善良的女子啊,原来还心心念念那女婴的安危呢。
芳期问得女婴不是彭子瞻偷拐来的,才继续拔刀相助:“何娘子听清了,令郎可算承认他其实根本无意让姚氏进门的吧?那么姚氏因何缘故在今日,自己抱着儿子上门?她一个外室,逼着正妻容认她,这外室可有一点自觉?如此刁蛮,二姐能不施以教责?何娘子却咬断二姐无故苛折妾侧,往我二姐身上泼污水,是不是助着令郎打算宠妾灭妻?”
“是,是我当时因为逼急了,生怕二娘恼怒加害彭家的子嗣,苛折妾侧这话用得不当。”彭何氏被逼得退让一步:“今后二娘怎么管教姚氏都好,我不干预,不过孩子只能由我教养,这事三娘总也不能再干预了吧?”
芳期不干预。
但姚氏一听这话顿时心急如焚。
她处心积虑的想进彭家门,是想养尊处优来的,看覃二娘这心性,不把她往死里折磨绝不罢休,慢说养尊处优,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夫郎,妾身……”
“何娘子听听,姚氏这是唤谁夫郎呢?难不成令郎不是养外室,是停妻另娶了?”芳期冷笑。
“姚氏也确然该好好学规矩。”彭何氏怒视着姚氏。
彭子瞻看都不敢多看姚氏母子一眼,低着头一声都不吭。
“她该学规矩,我这时却不愿教她规矩了。”覃芳姿明知芳期其实不会容许她让姚氏母子进门慢慢折磨,且看这情形,彭家母子两个就算能忍她杀了姚氏,也绝对不会让她杀了那孽庶,她可忍不了眼珠子里扎着这么根八寸长的刺。
“彭子瞻,你要让姚氏进门,要让她生的孽庶认祖归宗也不是不可以,你们母子二人,欺我辱我至此,说我妒悍,说我不孝,好,只要你们承认与我义绝,彭、覃两门从此一刀两断反目成仇,姚氏母子就自然可以进门,你便是以妾当妻,也与我覃芳姿再无丝毫关系。”
彭何氏连写休书都不敢,哪里敢跟覃门义绝?
她只能耍泼:“三娘可以听清了你姐姐的话,她根本就没想着答应姚氏进门,更是铁了心的想逼着六郎把亲生骨肉弃之不顾!”
“是么?在我看来明明就是你们彭家助着外室欺迫我二姐,我二姐方才下此决心。”
“三娘这可就是血口喷人了……”
“何娘子不仅欺迫我二姐,居然还敢诋毁我,这显明就是不把我覃家人放在眼里啊,二姐,不必与这家无情无义的人理论了,我们回家,见翁翁,见父亲,让翁翁、父亲出面替我们讨回公允。”芳期拉着覃芳姿的手臂,两个人已经站起身来。
“三娘这才是仗势欺人吧,别以为你如今是国师夫人,就能颠倒黑白……”彭何氏是真急了。
晏迟觉得芳期把这妇人欺负到这地步,好胜心应该已经得到了满足,是他该出场的时候了,他又不是来当看客的。
“哟,彭何氏你居然还记得我家夫人已经不同从前,可以任由你诋毁欺压了?”
彭何氏:???
说好的不干预和不过问呢?晏国师你说话不算话!!!
“你们彭家的糟心事,我本来没有半点兴趣理论,可你当着我的面,居然诋毁欺辱起我家夫人来,那我可就得管管你家的闲事了。”晏迟仍然大马金刀般坐在椅子里,还冲芳期一笑:“夫人别急着走,要走也得看我给你出了这口恶气再走。”
按芳期的计划,她来跟彭何氏撕破脸,回家后再逼着翁翁出手促成后来的事,这当然还是要借晏迟的势,因为要不是她还有国师夫人的头衔,可指挥不动覃宰执。而她之所必须来彭家一趟,是为了让姚氏认清事实,彭何氏跟彭子瞻在意的根本不是她的死活,她所期待的荣华富贵从来都如镜花水月,姚氏死了心,自然会退求其次,今后才不会继续带着儿子送人头。
可现在晏国师准备亲自登场了,她自然是要捧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