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六章面见
盛夏初霁,在几天的暴雨后,天儿逐渐放了晴,一仰头冀州的天就像是一块初入尘世的璞玉,玉起荧光,云蒸霞蔚,十分舒服自然。长亭撩开马车的幔帐,偏头看天,冀州山多水长,稠山珏山崇山峻岭,山峦起伏又有松柏参天,长亭手一撒,幔帐再次低低垂下,将马车外的好风光尽数遮掩。
“今日辰光好,连下几天的雨把人精气神磨呀磨,磨呀磨,险些都磨灭掉了。今儿一早起身,觉着一身都没力气。”长亭笑着,敛过宽袖斟了盅茶,单手递给眼前的妇人,莞尔一笑再道,“岳夫人,你喝喝这茶,是新炒制的,制茶人先在通风的地窖里阴干,再拿松木枝干炒三遍,最后冲茶的时候一定要用清泉水来煮制,否则都算对不住制茶人七七四十九天的苦劳。”
马车一晃,长亭广袖一动,茶汤却一滴未漏。
眼前妇人戒备了一早上了,哦,不对,应当是从三日前就开始戒备,如今长亭亲斟茶婉言劝饮,那妇人一抬眸,眼下细纹就褶出了几个皱巴巴的褶儿,看上去不年轻了,说是才过四十,可看上去是四十四、五的人,脸盘小但颧骨朝外突,故而看上去更显此人精明,现今着一身攒金丝外衫,衣裳簇新可料子却不见得是好的,头上坠了颗青玉,大是大可水头不润显得很涩很板正,这便是岳老三的婆姨秦氏,出身和陆十七的夫人聂氏挺像,都是落魄了的书香门第出身,父亲是廪生,当初举孝廉入的仕,可惜死得早,寡母养大三个儿女,如今如今被孝顺有情有义的岳老三接了过来把亲家娘当作亲娘一般看顾,而
这些消息都是满秀打探到的,总计耗费了两小包梅子、半只烧鸡和一壶酸梅茶,如此低廉的成本,满秀也敢敲长亭五两银子当打探费,并且不要脸地堂而皇之宣告,这都是为了“攒嫁妆”才当了大开口的狮子
长亭念及此,横了眼安分跪坐在身后的满秀,不觉发现自己思路好像跑偏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人要想活得好,起码有三样,出身、心智和韧性,三样都占的人是皇帝命,三中有二之人是王侯命,三中取一之人不说大富贵,终生衣食无忧是没跑的了,说起这位秦氏既出身不大顺遂,能活到现今这份儿――在老岳家个个子女都是她生的,在岳老三跟前说一不二,儿子敬重女儿爱戴,也算是到了一个女人的顶儿了,那么必定那两样里头至少是占了一样的。
秦氏接过茶水来,喝了口,拿不太标准的官话应长亭,“是好喝。”说得不标准,还带了点儿冀州声调向上扬的腔调,故而她说得很慢,似乎是不想在长亭跟前跌份儿,一字一顿地,不太想跟长亭谈论这茶是咋做的话题,长驱直入主题,“那庄子一直是岳家打理,夫人带我来是为了个方便,我就同夫人讲一讲那庄子的具体事宜”
长亭笑着摆摆手,“你别说,凡事我自己看即可,你说了反倒叫我不知该看什么了。”
一句话把秦氏的后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秦氏脸色一僵,侧首掩饰般地啜了口将才长亭斟的那盏茶,茶水入口回甘,再品又有若有若无的苦味,这茶先甜后苦。
上回蒙拓说要安排长亭和岳番的母亲见上一面,长亭便觉不妥,蒙拓站在什么立场来安排这桩会面?蒙拓在石家不算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往后就算天下争到了,蒙拓顶破天也就封个王侯,同样都是臣下,蒙拓上哪儿来的权利去安排会面?这不是僭越是啥?长亭当然一口否决,人是要见的,人不见到,长亭上哪儿去看看这夫人的格究竟有多高,还口口声声嫌弃人玉娘“不够格”,长亭想起来就又气又笑,岳番是挺好,个性好相貌也不差,前程也放在眼前,怎么着根基都还没稳就开始嫌东嫌西了?这位岳夫人见过玉娘吗,就敢铁口直断玉娘不够格了!既然要见,就得找个好借口见,左右庾氏将看庄子交给她来办,长亭看看账簿正好有个庄子离得远且是岳家人在看管,长亭朱笔一勾,定下了要看这家庄子,并递了帖子上去,庾氏便叫岳夫人跟随前往。
这下台面台下都齐活了。
长亭看了眼秦氏,笑着解围,“岳夫人莫和我恼,新媳妇都喜欢凑热闹,如今咱们就当游山乐水,左右差事都要做完,早着手晚着手都一样,咱们又何必心急一时呢?”长亭一顿,再笑着意味深长,“凡事吧,下决定做预见都别太早了,口谈耳闻无凭,还是眼见才为实的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