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湛北呼吸骤停,幸而时彦深及时赶来,边给他做人工心肺复苏,边等待救护车,上了救护车,他的心跳还没恢复。
在他心脏停止跳动后,叶眠也像是丢了魂,她不哭不闹,看着他被除颤仪电得一次次弹起,又躺下。
心电仪,一直是一条红线。
急救室外,她背靠着墙壁,看着“急救中”三个字,乔家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跟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
她看到生下来就很少哭闹粘人的小乔乔,此时趴在顾飒飒的肩头,嘤嘤抽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出来,摘了口罩,对二叔乔瑾怀说:“病人心跳恢复了,但生命体征很不稳定,需要住进重症监护室严格观察……”
“另外,他的病,我们医院无能为力,请家人把《病危通知书》签了。”
病危通知。
他随时可能死亡。
叶眠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滚落。
她看着医护推他出来,小乔乔张开手臂,哭着喊:“爸爸,爸爸抱抱——”
她的爸爸,躺在推车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闭着双眼,不理她。
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紧闭,透过玻璃,乔湛北穿着病服,躺在那,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
“妈妈……爸爸怎么了?”小乔乔小手抓着她的衣襟下摆,仰着脸,看着她,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问。
叶眠垂着头,看着她,无言以对。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还没满两周岁的乔乔说:你爸爸快死了,他不要我们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清了清喉咙,说:“他睡着了,没事。”
她又看向病房里。
她现在都不能呆在他身边照顾他,以后,她就隔着玻璃,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而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那块怎么也抓不住的浮木。
他就快死了,可他也是她的命啊。
叶眠的手紧抓着心口处的衣襟,那里面,又疼又闷,呼吸不顺。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乔湛北经常性地呼吸骤停,亲属不得进去探望,叶眠开始借酒消愁,她常常去酒吧买醉,喝到醉得不省人事,被顾飒飒找到抬回去。
这晚,她一个人坐在清大篮球场边,啤酒瓶倒了一地,她右手握着啤酒瓶瓶颈,没有杯子,直接喝,边看着篮球场。
她大一那年,他已经大四,准备出国留学,她很少在校园里遇到他。
偶尔会看到他在这个篮球场打球,那时,他喜欢的篮球明星是科比,那时,他风华正茂,是清大的传奇人物。
现在,他躺在ICU。
叶眠看着球场的方向,仰头,又要灌酒,手里的酒瓶被人夺走,她转脸,对上顾飒飒那张明艳的脸。
“飒飒……”她的声音无助又充满凄哀。
听得顾飒飒心如刀割。
跟来的江浔,就在顾飒飒的身旁,他借着路灯的灯光,看着多日不见,满脸泪水的师父,鼻尖一酸。
“师父,你怎么了?”他蹲下,关心地问。
见她这样,他心里很慌。
“小浔,你怎么来了?”叶眠眨掉眼里的湿润,认出了他,她笑着醉醺醺道:“你师公快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那幅画,我不绣了,你回苏城去吧。”
她边笑,眼泪边不停地滑落,江浔看着,心揪紧成一团,眼眶胀红。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痛苦、颓废过。
她一直像是女神一样强大,像观音一样善良,有手段。
她坐在水泥地上,耳鬓间发丝散乱,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双目空洞,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
看着地上坐着,满身酒气的叶眠,想着她刚刚说的丧气话,顾飒飒是既气愤又心疼。
她一脚踢开一只酒瓶,发泄情绪,“江浔,把你师父背走。”
江浔听话地点头,背对着叶眠蹲着,语气里透着乞求:“师父,我背你回去吧。”
“我不走,我要在这看他打球,他打中锋位置,灌篮很帅,很久没看过他打球了……”叶眠嘴角染着笑,语气缓缓道。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消失,操场上空空荡荡,她倏然想起,他正全身瘫痪地躺在了病房里。
他不仅瘫了,再过不久还会抛下她,离开人世。
他把所有的股权、财产都转到了她的名下,还让她找一个更好的人,幸福地过日子。
没有他,再多的财产有什么用?遇见了他,她心里哪还容得下别的男人?
叶眠双臂抱膝,脸埋进膝盖里,瘦削的肩膀颤抖,崩溃地再度抽泣起来。
她极度悲伤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疼。
江浔跟着她红了眼,他无助地看向顾飒飒。
“让她哭吧。”哭总比麻木好,哭能宣泄情绪,麻木是哀莫大于心死。
顾飒飒哑声说完,走去一旁点了根烟。
江浔蹲在叶眠的身侧,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像一条忠诚的家犬,守着叶眠。
直到她哭累了,仿佛睡过去了,顾飒飒拖着她,让她趴在江浔的背上。
十九岁的少年,看似瘦削单薄,背着没有百斤重的叶眠,却很是轻松。他一步步地向前走,听着她嘴里念叨:“乔湛北,乔哥,乔先生,老公……”
“别丢下我……”
江浔听着她的话,心脏一绞,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滚落。
他视线模糊地看着前方,眼前仿佛看到一个小男孩,追着妈妈的灵车,边追边哭着喊:“妈妈,别丢下我……”
那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妈妈走了,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爸爸带那个女人住进来,那个女人天天骂他、打他,用长长的红色指甲掐他、烟头烫他,把他关在狗笼子里,杀了他养的猫,逼他吃下猫肉……
师公走了,师父会像他小时候一样,暗无天日的。
江浔越想心越疼,他吸了吸鼻子。
他背着叶眠到了停车场,坐顾飒飒的车回去。
顾飒飒担心叶眠做傻事,把她带回自己别墅后,不放心叶眠的宝贝徒弟,送他回去。
印象中,这孩子挺自闭的,性格孤僻不合群,今晚却找到她店里,怯生生地向她打听叶眠的情况。
于是,她就带他出来找他了。
“飒……姐,师公,他是什么病?”江浔面对外人,说话都不利索,他的手紧紧抓着斜挎包带子。
顾飒飒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排坐着的,人畜无害的小奶狗,心想,跟他说也无妨。
“他被大坏蛋抓去,注射了毒药,先是半瘫,现在全瘫,随时都可能死了。”
大坏蛋、毒药、瘫痪、死……
江浔被这些恐怖的词眼吓得直冒冷汗。
下车后,他急匆匆地往楼道走去,身上叮呤咣啷地响,几只流浪猫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绿化带里跑出来。
江浔看着流浪猫,顿住脚步。
他差点把它们忘记了,该给它们喂食了。
有只黏人的橘猫到了他的跟前,竖起尾巴,蹭着他的小腿,仰着头冲他“喵喵喵”地叫。
江浔从身上斜跨的帆布包里取出猫罐头,打开排成一排,几只流浪猫排成一排津津有味地吃罐头。
想着还有正事要做,他没像往常那样跟它们玩,赶快上楼去。
卧室,江浔拿起手机,贴在耳边,他带着哭腔道:“凛哥,我师公被坏人注射了毒药,现在全身瘫痪,快死了,你救救他。”
“乔湛北?”
耳边传来属于凛哥的声音。
江浔激动地点头:“是!他只能活一个多月了,你能救救他吗?没有他,师父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