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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四时两刻,虞一生准时睁开眼睛,虽说眼下并非在孤岛上,也无人催促他早起做饭、读书,但是十年时间养成的习惯又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看着房间里暗的光线,他并没有急着点燃油灯,因为以往十年间的凌晨早起,早已让他的眼睛适应了这种昏暗,在脑海里将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全部捋了一遍,做了顺序安排规划好路线后,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开始穿衣。
穿戴整齐后,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今晨虽不像昨夜那般有凉风趁着窗户开启之际争先涌入,但是室外的那丝凉意却是起到了相同的作用,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激灵,冲着窗外深呼吸数十次,自认为吐完腹中浊气后,他转回身将床上的被子翻了个面平铺在床上晾着,又整理了一下床铺。
而就在他刚刚做完这一切时,敲门声也是适时响起,他知晓此时应该正好是五时准刻,因为昨夜他曾交代过客栈伙计在五时准刻准时给他送水,走到门口,接过客栈伙计手上的水桶道了声谢后,他返回房间开始洗漱。待一刻钟后他洗漱完毕,房间里的光线也是变得彻底明亮起来。对着铜镜最后整理了一下衣着后,他用先前包裹换洗衣服的那个包袱皮把那把柴刀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随后朝楼下走去。
来到客栈大堂,他将墙上挂着的大墟城地图仔细看了一遍,然而就只是这一遍看过,他便已然凭借过目不忘的天赋将城中的街街巷巷都熟记下来,随即向前堂掌柜询问了哪有铁匠铺后,他便直接转身出了客栈。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客栈中用餐,一来是因为在作为顶级吃货的他看来,像这种吃住一体名贵的客栈,其大厨所擅长的更多是大宴里名贵食材的烹制,讲究的营养均衡口味适中,论及一些讲究烟火锅气的小吃食来讲,其实是远比不上市井街巷中的苍蝇小馆的。二来就是,以往在孤岛上时,这会儿他应该才开始准备做早饭,吃饭还有点为时尚早。
出了客栈,他径直朝着西城走去,因为先前他从客栈掌柜那里得知,整个大墟的铁匠铺几乎都集中在了西城。而之所以会这样,乃是因为八部院之一洞溪学院就坐落在西城之中。
由于这洞溪学院专司炼器,所以跟冶炼挂钩的铁匠铺开在这里,便有了先天优势,直接借了洞溪学院的东风不说,甚至有的铁匠铺有时还会从洞溪学院里接到一些让其打造零部件的单子,在挣了钱的同时还附加扬了名、精进了技艺,实乃是一举三得好事。
首先说挣钱,国院的每年的教学经费都是由国朝直接拨款的,这还不包括大家族为了能送家族子弟进去博个好名声,更是打着赞助的名义直接以金钱开道,所以国院是丝毫不差钱的,所以它们在花起钱来也是如流水一般,因此但凡能接到国院的单子那是妥妥的高回报。其次扬名,在旁人看来,洞溪学院里的老师学生在炼器一道是出了名的专业、挑剔,能被他们看中并与之合作的打铁铺,没两把刷子那是不可能的。而最后一点精进技艺,则是理所应当。要知道洞溪学院本身便是炼器一行的天花板,给他们代工,必然能接触到它们的图纸,正所谓好东西看得多了,眼界自然也就高了。
而在西城这边,除了因为洞溪学院的存在,使得铁匠铺遍地开花外。另一学院围山学院的存在,则是直接带动了矿石产业的发展,因为围山学院主修法阵,而阵法的布置又少不了各种属性的晶石,所以在西城这块各色的矿石店也是不少。
更为有趣的一点则是,在这大墟城中,这八家学院竟是两两为伴,分别坐落在这东西南北四方。除了这位于西城的围山学院和洞溪学院外,另外六家学院的位置坐落分别是:文华学院和潇湘学院在东城,南台学院和狮山学院在南城,北辰学院和云起学院在北城。
且与西城的产业多是铁匠铺、矿石店一样,其它三边城的主营产业也多多少少都与各自地区的学院特征挂起了钩,就好比潇湘学院号称“医毒无双”,那无论是制药还是研毒,都是少不了动植物药材的,因此在东城那块最多的便是药材铺……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八部院的存在直接影响了大墟城的产业划分。
虞一生根据自己脑海里熟记的路线一路上穿街过巷,期间除了在一家街边的早点摊上吃了两个油饼喝了一碗酸辣汤外,便再无做过任何停留。
之所以会脚步如此匆忙,乃是因为他今天在时间上的安排很紧,在他今天的行程安排里,除了要找家铁匠铺为手中柴刀配个刀套外,更是准备参观一下坐落在这西城的洞溪学院和围山学院。
因为在他看来,选择一家好的学院就像是那个世界上高考时报志愿选大学一样重要,必须得知彼知己,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家学院,只有这样才能在将来修行时事半功倍。曾经在那个世界上时,他就因为没有提前了解,导致最终选错学校而懊悔不已,现如今必然不会再重犯这个错误。所以在从金二十七口中得知国院是由八家学院共同组成以后,他在探寻到八家学院各自擅长后,更是决定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
进入西城,不出意外,街上的店铺多是以兵器铺和矿石店为主,不过对于这些装修豪华干净整洁的兵器铺,虞一生也只是走马观花似地扫了两眼,并未有过多停留。因为先前客栈掌柜很负责地给他介绍过西城刀剑铺之间的区别,像这种装修豪华的店铺多是以卖成品刀剑为主,其刀剑上多是镶金嵌玉,装饰意义更大于实用,这些刀剑铺里卖的刀剑都是那些富家子弟用来炫耀以彰显其身份财富的。
虽说他知晓自己的柴刀是个难得的宝贝可割金断玉,完全配得上那些奢华的刀鞘,但是他却不想过于招摇展露出这柄刀的锋芒,他之所以会生出给这柄柴刀配个刀鞘的想法,也只是为了便于自己随身携带而已,所以这刀鞘儿还是得以低调不惹眼为主。
走过了条满是豪华兵器铺的街道后,虞一生转人了另外一条小巷,当他行至巷子深处时,耳边也是隐约传来了叮叮当叮叮当的打铁声,他继续寻声而往,伴随着打铁声的愈加清晰,又是一条独特的巷子出现在眼前。
之所以会说这条巷子独特,那是因为这条巷子极宽,然而却只有一侧有门店铺,另外一侧则是高高的围墙,而且这条巷子里的店铺与先前的街道上的刀剑铺截然不同,没有豪华的装修,每家店铺的门口一边长桌摆着各样式的铁具,除了刀剑等一些兵器外,还有一些造型别致看不出是何工具的物件。而更为特别的是,在各自店铺门口的另一边则是无一例外地搭着一个棚子,棚子底下摆着打铁用的炉、锤、砧等一应工具。
而此时,棚下炉火熊熊,铁匠师傅们也都已然开工,正在全神贯注地专注着各自手上的活计。有手持铁钳,不断从炉中夹起烧得通红的铁块,置于铁砧之上;有挥舞铁锤一锤一锤精准地敲击在铁块上砸得火花四溅,有奋力扯着风箱的累得龇牙的小学徒……看着这一幕,虞一生知晓自己找到了地方,这条巷子便是先前客栈掌柜先前与他相说的围墙巷,但凡能够开在这个巷子里的铁匠铺,都是一些技艺高超的,因为它们面前这侧高高的围墙正是洞溪学院的院墙。
见找对了地方,虞一生也就不再着急,看了一眼方向后,饶有兴致地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因为他知道出了这条巷子再一左拐数百米的地方便是洞溪学院的大门,边走边看着铁匠师傅们工作,他的脑海里也是不由浮现出一段曾经在那个世界上看过关于打铁铺的顺口溜来:“烘炉烧铁看火候,大锤跟着小锤走。各种铁器锤下出,钢口全凭‘一哧溜’”。
而就在他认真思索自己当初是在哪里看到这段顺口溜时,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小哥,你是想打造什么东西么?”
闻声望去,他发现与自己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妇人,这妇人虽穿着朴素,但长得却有几分风韵。他不由为之一怔,因为这一路走来,他还从未发现有妇人会站在店门口开口招揽生意的,更别说还是这专属于粗汉子的铁匠行业。正当他感觉奇怪时,却注意到那个妇人正满眼殷切地望着他,不过对方却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复,而且脸上还带有几分娇羞尴尬之色,看起来倒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而就在此时,他也是发现与这条巷内其它干得热火朝天的铁匠铺相比,她家铁匠铺显得很是冷清,而且铺面也不及其它铁匠铺宽敞,门口虽然也搭有棚子,棚下也置有火炉和打铁砧子,但是相较与其他家而言,就连这火炉和打铁砧子的高度也要矮上几分,而且门头上也并未挂有什么招牌……总之,一切都显得很是奇怪。
虞一生本想置之不理,继续向前,但当他目光与那妇人目光交汇时,却是好奇心作祟起来,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是想给我的刀配个刀鞘来着。”
见虞一生回了话,妇人明显一喜,显然她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站在门口给自家招揽生意,还真就招揽来了一桩,于是脸上的娇羞尴尬之色也是少了几分,连忙招呼着虞一生往店铺里面走,并朝着屋里呼喊道:“当家的,有客人了。”
踏入店铺,虞一生注意到了里面的布局跟当初螃蟹湾里老瘸子杂货铺的布局很像,入门便是堂屋,一眼便可望尽,堂屋进深不是很深,只有三米左右,而宽度更是只有两米左右,在最里面的墙壁那里堆有几个大箱子,靠左侧墙壁那里有一小门洞,上面挂着帘子,显然是通往后院的,而沿着右侧墙壁则是摆放着一个约莫六十公分一米来高的破旧桌案,桌案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墙壁上挂着打造好的刀剑农具造型各异的铁器,桌案底下则是放着一只矮凳,以及铜铁等一些杂物,正当他打量着堂屋里的布局时,却见左侧墙壁上的帘子被突然掀开。
只见帘子后面出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这个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很瘦,脸上颧骨很是凸出,穿着与妇人一般很是简单朴素却干净整洁,甚至他也不像其它铁匠那样不修边幅度,胡子也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是但他的双腿却是从膝盖处齐齐断掉了……不过,从他那留得极短的袖口和以及常年被火焰炙烤成黝黑泛红的皮肤,可以看出他的确是个铁匠。
而此时,虞一生也是明白为何店铺门口棚下的火炉和打铁砧子比较矮了。
注意到了虞一生的目光,那妇人似乎是怕他反悔一般,连忙解释道:“别看我家男人行动不便,但他的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小哥,您要做什么刀鞘,尽管和我当家的说。”
“好。”虞一生冲着女人和善地点了点头,对于这种身残志坚凭借努力吃饭的人他向来很是尊重的。
见虞一生留了下来,那女人也是表现的愈加殷勤,连忙从桌案底下抽出了那只矮凳放到他脚下,说道:“小哥你先坐,我去给你沏杯茶。”
说着,女人便快步走去了后院。
“是这样的,我想给我这柄刀配个刀鞘。”虞一生朝男人说道,拿出了自己包裹严实的柴刀。
“等等,先提前说清楚,我的收费可不低,十两银子起步,剩下的看你选用什么材料,再说钱……”男人冷冰冰地开口道。
闻言,虞一生不由一怔。
“黑店?”
他心中暗想,但想到对方率先报价,这也算是明码标价,随即也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此时,他也是明白了为何这条巷子里别的铁匠铺都忙得热火朝天,却只有这家生意冷清了?看来应该是除了这男人双腿残疾难以令人相信外,更是因为他这冰冷的态度和昂高的收费。要知道当初在螃蟹湾时他和老瘸子一整年的花销也用不了十两银子,就算这里是离殇王朝的首都花销昂贵,但像自己居住的那家名为金玉满堂的客栈包含早餐,一天也才不过五两银子,而除却那些修行者所使用的神器跟先前那些店铺所销售的可以代表身份地位镶金钳玉的奢饰品外,一般普通铁匠所打造的成套刀剑也才不过二至五两银子一把。所以,此时眼前这男人起步价便是十两银子、材料另算的报价,无疑便是宰客。
见自己只是做个刀鞘便欲要被宰,虞一生也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心道:“当真是阳光下无新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