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现在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啊?”练北秋调侃凌云与练南春道。
众人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二人被臊得满脸通红。
练榭中点着练南春的额头嗔道:“死丫头,叫你什么事情都要强,这下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练南春气得狠狠白了小姑姑一眼……
后来,众人又各自谈起了这些时日来的经历,谈到激烈或伤感之处时,皆唏嘘不已。
不知不觉中,话题便转移到了浣玉郡主身上。
晋陵王府被抄……为躲避天枭追捕,她与碧云在京城里东躲西藏……万分危急时刻多亏葛氏一家救助……得知侯爷府灰飞烟灭、儿子下落不明,情绪瞬间失控……不辞而别离开葛家、潜入皇宫刺杀李瑞允……失手被擒,险遭凌虐,万般无奈恳求凌云来大内救她……
练氏父子的陈述,“赛仲景“练榭中的回应,再加上一旁凌云的补充,三方汇合,便把浣玉郡主这些日子来的遭逢如穿针引线般的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是这样……”练阁中眉头微微蹙起,带着深沉的思索垂下头去,半天没说话。
良久,他方缓缓抬眸望向对面的练榭中,眼神里含着几分征求意见的探究,“既然如此,可否请郡主前来一见?”
“二哥的意思是打算再把郡主接回翠竹山庄喽?”练榭中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黑沉沉的,直言不讳。
“呵呵,”面对着妹子尖锐直白的语气,练阁中有些无奈地尬笑了一下,“这个么,恐怕愚兄还做不了主,究竟何去何从总要听听郡主的意见吧。”
“如此说来,那就只好有请郡主了。”练榭中一边懒洋洋地拖着尾音,一边站起身走到门口,吩咐自己的徒弟道:“宝儿,去把郡主请到这边来。”
宝儿垂手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忙去了。
这里再说回浣玉郡主。
其实从练氏父子进门的那刻起,她便打烟翠那里得知了消息;而之所以没有接着过来,是因为她一直在纠结。
她知道葛氏父子来此的初衷就是接她回去;而想想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居然连招呼不打一声便离开了葛家——不,现在应该说是练家了,确是过于任性妄为了,如今想来真的觉得愧对人家。
而最主要的,是凌云与练南春都在那里!一个是她曾经最爱的男人,一个是一直以来针锋相对的情敌……如果自己此时过去了,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该是如何一种尴尬的局面啊!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一片混乱,正在毫无头绪之时,宝儿过来请她过去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的,伸头一刀、缩脑也是一刀,凡事总是要面对的!她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吩咐了烟翠照看着儿子何天赐,自己便随了宝儿来到前面的厅里。
一进门,她便觉得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了她的身上。她的面颊开始发烫,脑子里亦出现了一瞬的空白。不过郡主毕竟是郡主,心理素质极佳,很快便缓过神来。
她的头埋得低低的,径自走上前,先冲着练榭中施了一礼,然后又回过身对着练阁中与练北秋道了一个深深的“万福”。
练氏父子急忙起身还礼。练阁中有些不安道:“郡主千万不要如此,折杀草民了。”
浣玉两只纤纤素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衫下摆,朱唇抿得紧紧的,“葛前辈,葛大哥,浣玉向你们赔礼道歉来了。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浣玉家破人亡、母子离散,一时悲愤难当、情难自控,于是擅作主张潜入大内刺杀李瑞允,临行的时候也没有跟你们说一声,实在失礼……”
练阁中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望向浣玉郡主的眼神透着几分晦涩及无语,“郡主,有些话老朽本来不该说的,只是有时候你确是太过冲动了些,居然冒冒失失闯进皇宫去行刺李瑞允……唉!如果不是凌大侠、春儿与五妹他们几个随机应变、险中求胜,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啊!…”
“别牵扯上我,这事跟我可没多大关系,我不过就是个旁观者。”练榭中面无表情。
“也别扯上我,我也是被动的,充其量我就算个帮凶而已。”练南春眼神中染上一层阴暗的情绪。
“帮凶?呵呵……”练阁中讪讪地笑着,试图缓解面前这局促不安的场面,可是面对练榭中与练南春这对强势而执拗的姑侄,他只觉自己任何的劝解又是如何的苍白无力。
“都是浣玉任性妄为,给你们惹麻烦了,对不起……”望着练阁中那无可奈何的样子,浣玉脸色绯红,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凝滞的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气氛,时间似乎也停滞了,每一刻钟都如同漫长的一年,让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从浣玉进门的那一刻起,凌云便一直沉默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一幅浓郁的水墨画,生硬地停留在某个瞬间,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无尽的情感起伏,犹如汹涌的海浪被冰封在沉寂的水面之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归根结底,事情的源头还在他的身上。
“两位前辈,北秋大哥,春儿,”他强撑着精神冲着他们微微俯了一下身形,“我知道,其实事情的源头都在我的身上——无论是当前这桩事情,还是以前那些恩怨纠葛;如果这些事情确是无法容忍、必须要找到一个人承担责任的话,我想这个人应该是我——”
“你……”练南春脸色骤然一变,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冷霜;练榭中亦脸色晦暗,不发一语。
“志超,你……”浣玉想不到关键时刻凌云会挺身而出为她出头,不觉喉咙一哽,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凌云继续道:“我不能强词夺理地否认以前浣玉做过的那些对不起春儿他们的事情,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们大度地放下过去的一切——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发生的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事到如今,我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只能说,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好了,何苦难为她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子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面容格外苍白,散落下来的头发有些凌乱地遮住了半边俊逸的脸,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浣玉眼泪簌簌而下,情绪激动之下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颤声道:“志超,求求你,千万别这么说……虽然你也曾做过一些对不起我的事,可是当初我对你与练姑娘也确实做得过分了,怨我,都怨我,如果真的要追究罪魁祸首,那个人也应该是我啊,你就不要替我顶罪了!……”
凌云轻轻推开她的手,瞳孔乌黑地望着她,语气果决而坚定,“不,我没有替你顶罪,我是就事论事——当初是我先负了你,才致使你才升起报复之心,因此而累及春儿他们……”
“志超……”浣玉泣不成声。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惨,这算演的哪出啊?双簧,抑或苦肉计啊?”练榭中嘴角透出一抹邪异的冷笑,语气冷淡道。
“前辈……”浣玉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灰色。
“呵呵,”凌云苦笑,“姑姑既然说我与郡主施的苦肉计,那就算是苦肉计了,其实……”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觉一阵剧烈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一阵阵的模糊,身形已不由自主往前栽去。
“志超,志超……” 客厅里立时一片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