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爱卿说,你的几个朋友?能不能告诉朕,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今天晚上有没有同来,朕可否方便一见么?”
皇上把那封生死攸关的书信交付于凌云,让他到边关去找广陵王爷;之后又探讨起了其他相关的细节。
凌云脸色紧绷,微微踌躇了一下,“他们久居乡野,隐姓埋名,皆是些闲云野鹤,无意涉足朝廷之事;这次如果不是眼见社稷危厄,皇上有难,同时又有微臣诚挚邀请,这才答应出手襄助;至于觐见圣上么……微臣却不敢自作主张,还需问过他们的意见才成——若是因此有何失当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不想来就开门见山地说呗,又何必拐弯抹角?”皇上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显得有些失望,不由颓然垂下头去。
望着皇上失落的表情,凌云心里颇有几分不安,连忙补充道:“不过因了稳妥起见,今天晚上还有一位江湖朋友陪同微臣一起来到宫里;只为事有万一,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哦?不知这位义士是什么人,可否一见?”皇上急切道。
“这……”凌云踌躇了一下,“她……她是凌云今生最为倚重之人,她曾多次襄助凌云,如果没有她,凌云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这次亦是她在背后支持凌云,如果不是她的出谋策划,凌云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来到此处觐见皇上了……”
皇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若有所思,末了眯了眯眼,平着调子道:“这么说来,你的这位朋友应该是个女子吧?”
凌云怔了一下,轻轻咬住了唇角。
“而且如果朕没有猜错,她应该就是那位风云叱咤、倾国倾城的一代奇女子练南春吧?”
“皇上!……”凌云被自己君主直言不讳的话语给惊到了,他的神色立时变得惶恐不安,望向对方的眼神也愈发晦涩难辨。
他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已经很隐晦了,却没有想到,皇上一下子就参透了他的心思,并且单刀直入、直抵他心底最隐晦的地方,不留半点情面!
他只怔怔凝视着对方,半晌才勉强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然后轻噫一声,沮丧地垂下头去。
皇上淡淡瞥了一眼凌云那难堪的神情,眉眼间泛着连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笑意,“爱卿,其实你大可不必觉得奇怪,更不必紧张的。本来你与那个女子之间的事情便是人尽皆知的。
“朕虽然久居深宫,然而关于你们的那些传奇故事还是听说过一些的;更何况,还有当年那桩闹得满城风雨、惊天动地的天枭妖女之事,而且我那浣玉妹妹也因此牵涉其中呢……”
“皇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提及旧事,凌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住了似的,顷刻间收缩成了一团。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苦涩地开了口,“微臣如今只恳求皇上,放过她在天枭时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如果真的不能将功抵罪的话,那所有的罪责就由凌云来一力承担吧!”
“凌云,你这话什么意思?又要硬撑英雄好汉,替别人顶罪了?”皇上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眼眸含着审视望着他。
“……”凌云呼吸一滞。
皇上动了动嘴唇,略带几分自嘲地笑了一下,沙哑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感叹。
“其实,经历了这场天翻地覆的劫难之后,朕早已经想明白了,一个人是忠是奸,是否心怀社稷,与他本人的身份地位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因为在朝廷里也有无数大奸大恶之人;而同样的,在天枭里面,亦有许多重情重义的忠臣义士,就比如你的那位红颜知己……”
“皇上……”凌云心潮汹涌,只痴痴看着对方,一时间全身僵停在那里。
“所以,爱卿大可不必再为过去的事情而耿耿于怀,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朕看重的更是现在及以后的表现。”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极浅,极淡,犹如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一种诡异莫测的非凡魅力,轻而易举便把凌云心中的惶惑与不安消除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凌云不由莞尔一笑,无声而清爽的笑容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疏忽而过,似昙花一现,虽然几分拘谨,却是发自内心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谢皇上!”感动之下,凌云双膝跪地,第三次向着自己最为崇拜、最为敬畏的君主深深拜了下去。
皇上急忙伸出双手拦住了他俯身下跪的动作,“爱卿,千万不要如此;所有的希望,朕就寄托在爱卿身上了!记得此行一定要加倍小心,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见到王爷,千万向皇叔转达朕的殷切之意,朕在这里望眼欲穿、翘首以盼……”
说到后来,他已是眼圈泛红,声音颤哑了。
“皇上放心,微臣但有一口气在,便一定竭尽所能,力效犬马,不辱使命!”凌云目光执着,声音坚定。
“如此,一切就仰仗爱卿了!”皇上欣慰地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殿门一开,丁继英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李瑞允他们突然向这边赶来了!”
“什么?“皇上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那是过度的惊愕导致的,“怎么会这样?……”
丁继英哭丧着脸道:“谁知道啊?在这之前,我都打探得很明白的,李瑞允跟我爹他们今天到城外巡视军情去了;临行的时候,他还跟我爹说,这一去恐怕得好几天,所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的,谁想到又突然赶回了呢?按照常理不应该呀……”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冷笑一声道:“如果能按常理出牌的话,那就不是他李瑞允了!”
丁继英面如土色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凌大哥,你们赶紧拿个主意啊!”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连向来“泰山崩前而不惊“的皇上赵煜一时也失去了主张,只好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到了旁边那个沉稳淡定的臣子身上,“爱卿,依你之见?”
凌云沉着的目光转了转,从容地从袖中取出方才揭下的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径自走到旁边的铜镜前,对着镜子把那易容的道具重新贴好,然后又返了回来,不慌不忙站到了皇上身后。
“有时候,最简单的做法往往就是最有效的方法——事已至此,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他的话语简洁明了,每一句都充满了坚定与自信,仿佛已经掌控了全局。
不错,最简单的往往就是最有效的。皇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丁继英亦把崇拜的目光凝结在了面前那人身上。
他真的很佩服凌云,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样的沉稳淡定,即使刀架在脖子上,脸色都不会变一下——难道在这个人的心里就没有“恐惧”二字吗?……
心思百转间,只听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外面人影幢幢,李瑞允在丁进之及几个大内侍卫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一身黑色劲装,双手负于背后,一副气势凛然的样子。他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丁继英急忙上前向李瑞允见礼;然后又回身冲着自己的父亲丁进之打了个招呼,“爹。”
“好几天没过来了,这里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吧?”丁进之若不在意地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